徐伯平还要赶回京城,不方便在镇上久留。
从“百味香”出来,徐伯平再三嘱咐了桂重阳,让他不要客气,就算不愿麻烦张量,也不要与自己这个师兄客气,否则自己真要恼了。
桂重阳自是一一应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徐伯平刚提了张量,就见张量带了两个长随匆匆而来,看到徐伯平露出几分讨好来:“表哥!”
自己姻亲的丑事,让表哥遇到个正着,就是张量心里也没底,怕表哥因此迁怒到自己头上,不由自主就带了几分小心。
张量以及及冠,不是随口可以教训的小孩子,在桂家兄弟面前,徐伯平不想再说张量什么,只道:“反正以后重阳这里,就交给你了,要是你在还让他受了委屈,那我就找你算账!”
张量立时拍了胸脯道:“表哥放心,只管交给我,就算表哥不嘱咐,看在桂先生面上,我还能白看着不成?”
徐伯平点点头,没有再啰嗦。
桂秋在旁,虽不知这徐师兄的表弟是什么身份,可是却听清“桂先生”这一句。
自家县试都落第的四堂叔,怎么就成了先生?
桂秋真是提心吊胆,生怕那个四堂叔胆大欺诈到眼前两人头上。四堂叔已故,可要是牵连到重阳是身上岂不冤枉?
徐伯平的长随牵着马过来,徐伯平接了缰绳,对桂重阳道:“年前年后我怕是抽不开身再过来,我之前叫人留那个地址,你可以写信过来。文珏的调令已经发下去,约莫着年前就能到京,到时候你也来京城转转,开开眼界,不要老拘在村子里。”
桂重阳老实听了,点头应了:“好,等文师兄来了,小弟就去探望师兄与文师兄。”
徐伯平点点头,翻身上马,对众人挥挥手,带了长随策马而去。
一直到两人身影远了,张量才对桂重阳道:“能让表哥专程跑一趟,也只有你了。多少人想要巴结表哥不得其门而入,你以后也热络些。”
桂重阳其实想要问下徐伯平的父祖,确认一下徐师兄身份,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不管徐伯平是公府嗣侯,还是徐氏旁支族人,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张量看在眼中,只当桂重阳有难处,想起那六百亩地,道:“你是不是担心收地的事?要是担心,就让钟友生跟着你走一趟。就算那杜里正是地头蛇,看到衙门的人下去也会顾忌三分。”
钟友生,就是县衙户科钟小吏的大名。
桂重阳忙摆手道:“不用劳烦,杜里正既是知晓张大哥身份,就不会赖皮!”
张量若有所思道:“我看你们那村子,人口不过百十来户,杜里正作甚豢养那么多青壮?可是平素有争地争水之忧?”
杜里正豢养青壮之事,还是桂重阳先提及的,不过也没有张量亲眼目睹印象深刻。
搁在北京、南京这样权贵云集之地,高门大户家中豢养青壮充当家丁护院是寻常,可搁在一个偏远小村子里就有些不对头。
桂重阳摇头道:“我回乡四月,并不曾听闻有类似纷争。还有杜家这些青壮,之前并不曾在村里露面,而是这几日才莫名出来的。”
张量闻言,不由皱眉。
桂重阳没有仔细说,张量也想不到别的上去,自然就想到赵管家强逼杜家卖地之事。
这个杜家,却是当好好查查了。杜里正原本预备得那些人手,莫不是要对付赵管家的?那打算怎么个对付法?
桂重阳心思也在琢磨杜里正,这回虽是杜里正主动卖地,可杜里正未必会觉得自己是主动的,说不得会当成是桂家“狐假虎威”买了地。
不过也无所谓了,有了县令做靠山,要是桂重阳还担心一个里正,那就太胆小了。
张量这会儿才留意旁边站着的桂秋,只点点头,没有特意问询,指了指随从牵来的一匹小马道:“你现下房也有了,也置了产,不缺什么,这个小马送你。平日里也莫要拘在书房读书写字,身子骨强些比什么都要紧。”
眼前是一岁左右的小马,枣红马身,四蹄踏雪,看着十分灵秀。
每一个少年,都有骑马射箭的侠客梦,桂重阳也不例外。
桂重阳一眼就看上这小红马,舍不得移开眼,带了几分不好意思道:“谢谢张大哥!”
眼见送礼送对了,张量心里也欢快几分,道:“谢什么?也不顶几个钱,金陵的庄子如今可没地方买去。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你的便宜,你好好练练,等过两年出服了,说不得还有好处等着你。”
这是说那个徐师兄会安排桂重阳的前程?
桂求听了进去,桂重阳却没有当回事。即便晓得徐师兄是权贵子弟,可他也没有仰人鼻息的想法。
张量带了随从走了,桂重阳牵了小马,从荷包里拿出两块牛皮糖喂马,小马倒是温顺,卷着舌头吃了牛皮糖。
桂重阳摸着马鬃,带了几分欢喜。
桂秋则带了顾虑道:“人情会不会欠太大?”
一匹驽马八、九两银子,可眼前的小马毛色鲜亮,骨架均匀,明显是良种战马,不是寻常驽马。
桂重阳讶然,这小马算什么?那六百亩地才是真正的人情。
想起这个,桂重阳才想起还没有与桂秋提这个,便道:“二哥,咱们去五叔家走一遭,我有事对五叔说呢。”
桂秋自然没有异议,堂兄弟两个就去了桂五家。
桂五家门口,兄弟两个正好与出来的钟小吏碰了个对头。
桂五送钟小吏出来,看到兄弟两个倒是并不意外。
看到桂重阳,钟小吏神色有些讪讪。他并没有坏心,可过来确实是为了跟桂五提及桂重阳的事,遇到当事人自然是有些不好意思。
“钟大伯。”桂重阳还是如常。
钟小吏点点头,道:“你们叔侄说话,我先行一步。”说罢,匆匆而去。
桂五似笑非笑地看着桂重阳,桂重阳摸了摸鼻子。
叔侄几个进了宅子,桂重阳与桂秋先去见了江氏,才回头到前厅与桂五说话。
“六百亩地?还是杜家的?”桂秋听了桂重阳今日进西集镇的原由,瞪大了眼睛。
桂重阳点点头,道:“也是机缘巧合。谁会想到之前威逼杜家卖地的,是张家姻亲家的管家,杜家怕张家记仇,才主动提出卖六顷地,倒是便宜了我。”
桂秋依旧咂舌:“说让就让了?那可是六百亩地,真是不少了。”
桂五吃了一口茶道:“在寻常百姓人家,六百亩地是一份天大产业,可对于皇亲国戚的张家来说,六百亩地不算什么?”
“皇亲国戚”这个词,今天桂重阳听了好几遍,不免疑惑道:“就算与皇家沾边的,不当是徐家吗?张家是徐家表亲,与皇家拐了弯儿的,怎么也能称‘皇亲国戚’?”
桂五看了桂重阳一眼道:“皇亲国戚又不是只有一家,皇后的娘家是皇亲国戚,太子妃的娘家自然也是皇亲国戚!这个张家,就是太子妃的娘家。”
桂重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论的表哥吗?怪不得之前见徐师兄与张大哥不像表兄弟之间的亲近,张大哥态度也太恭敬了些。”
桂五放下茶盏,正色道:“重阳,这师兄弟关系既是打你父亲那里论的,那之中分寸你就自己掌握。只是我们毕竟是平头百姓,如今好了万事皆好,明日恼了就不是我们能承担得了的。”
桂重阳起身听了,点头道:“五叔放心,侄儿并无攀附之心。”
桂五神色这才转还,道:“如此就好,求人不如求己。”
桂重阳自是明白这个道理。
桂秋眼见气氛沉重,打岔道:“杜里正怕是要气死了!哈哈,想想都叫人欢喜!就是村里人,也要掂量掂量桂家的分量了!”
杜家明面上的地是八百亩,在村里最大的地主;其次是林家,也有五百零几亩地。
如今杜家转了六顷地给桂家长房,桂重阳名下的地就是六顷零十亩,就越过杜、林两家,成为村里的大地主。
不说别的,之前佃杜家土地的村民,以后就会成为桂家的佃户,其中,自然也包括“东桂”的一些人。
木家村,杜家上房。
李氏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方道:“那地,竟然是桂家买了?怎么可能,那可是六百亩?桂家哪里有这么多银子?”
杜里正指了指那装金饼子的匣子:“金子都在这里,有什么没可能的?桂家没有银子,可知县大人亲自拿银子垫的,谁敢不卖?”
李氏依旧是百思不得其解:“南边的故人?桂四那窝囊性子,还能搭上这样的人物?”
杜里正也是满心好奇,谁晓得桂家会不会自以为有了倚仗针对杜家。他想了想,找招手叫儿子到跟前,道:“你既不乐意去县学,明儿就还去村塾读书。桂重阳那里,也不要疏远了。”
杜七全无欣喜,反而怏怏道:“爹,我们两家真的能和解么?要是不能和解,儿子还是远着他些吧!”
就算是投契的小伙伴,也比不得爹娘亲近。
杜里正十分宽慰,却是笑着道:“两家不过是些小嫌隙,作甚和解不了的?真要是生死之敌,爹也不会就这样将六顷地卖了。你小孩子家,不用操心这个,桂重阳既是个晓得读书上进的,你跟着他亲近些,也能见贤思齐。”
杜七点头应了,可到底少了几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