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天涯如常去国子监上课。去之前,他令玉墨去打探消息,特别交代昨晚乌衣巷的那府邸,究竟是何家主人?
放学后,却不见玉墨踪影,今天他吩咐艾迪带谢踏雪去买几套合身衣服,因此没有跟来。
王京和宁采臣放学后便来找李天涯,邀他一起去外面吃饭。
昨晚下半夜,开始下雨,到中午才开始放晴。
过些天便是八月初一,碧盈盈的垂柳隐在夕阳下,经过昨晚雨水的润泽,更显得悠悠亮亮,在黄昏残阳下熠熠生辉。
秦淮河上,还是湿湿漉漉,水气极重,这时候的秦淮河水很为清澈,空蒙轻灵,景物象蒙上黛色轻纱,人,景若有若无,如一副水墨山水。
河光山色,美不胜收,夕阳的余晖将粼粼碧波染得金光闪闪,与远处山间的碧色融合在一起,远方轻舟、画舫上传来的歌声轻柔缠绵,捻着熟悉的吴侬软语。
如此美丽景色,李天涯等人不知不觉放慢脚步,在河边流连忘返。
他和王京宁采臣三人结伴同行,三人边走边聊,兴高采烈。
王京笑道:“子楚,昨晚和那河东君怎么样了?有没有一起回去翻云覆雨?快点老实招来。”
王京就喜欢胡说八道。李天涯也不以为怪,他眼角翻了翻道:“哪有的事?复之兄,你心里总想的乱七八糟。”
王京怪叫道:“子楚啊,你就是假道学,那柳如是看模样已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只要你肯,她笃定会投怀送抱,偏你又一幅道学面庞,哎,如此美人尤物,如果换作是我......可惜啊!”说着连连叹息,跺足。眼见已走到了一处石桥,几人已走了一会了,他当下坐在桥头石柱上。
自从遇画皮女鬼以后,王京性格跟以前有所收敛,嘴巴上还是那副德行。
李天涯笑笑,也不理他。宁采臣皱了皱眉道:“王复之,休得嬉闹,子楚已经和苏蓉姑娘情投意合,你还一味撺掇,是何道理?”
宁采臣对苏蓉印象很好,他本人又是性情专一之人,所以见不惯王京怂恿李天涯到处留情。
王京撇了撇嘴道:“哎呀......不负,你这人素来不懂风情,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丈夫在世,本应三妻六妾,有何不可?那柳如是姑娘,按我看来,只要子楚勾勾手指,还不得手到擒来......啧啧,哈哈......”他说的手舞足蹈,越说越是不堪。
忽然,李天涯两眼怪异,张大了嘴巴。
“复之,柳姑娘来了......”
原来他看到王京背后,缓缓走来了几个人,当头的那丽人,一袭青矜男装,巧笑嫣然,赫然正是王京口口声声所谈及的河东君~柳如是,正是柳如是及李香君等几人。
王京因背对那边,还茫然不知,犹自嬉笑道:“你别哄我,哪里就有这么巧?那河东君别看表面冷若冰霜,其实,内心指不定正春情泛滥,思男心切......”
眼看柳如是已经走近,王京声音又大。宁采臣急了,担心他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大喝道:“复之,还不住口!”
王京还待说话:“今儿你们两个搞什么鬼......”
突听身后一个清清冷冷声音道:“说下去啊,我内心正思什么了?”
估计王京最后几句,柳如是听到了。
王京这才吓了一跳,忙转过身,却见柳如是正凛然盯着他,她本来双眼狭长,脸色若玉,只是此刻粉面带煞,柳眉倒竖。
柳如是后面还跟着几个人,却是李香君、侯朝宗及丫鬟等人。还有一个上次见过的草衣道人王微,她们几个正含笑望着李天涯他们,似笑非笑,神态颇为玩昧。
原来李天涯他们边走边玩,不知不觉到了夫子庙附近来燕桥南端,李香君所居媚香楼就在这附近。
王京忙站了起来,神情尴尬,不过他也算有急智,一边给柳如是打揖行礼,边大声叫道:“哎呀,原来是柳姑娘、李姑娘你们几位,太好了,我正拉子楚准备去探访你们,可子楚他们就是拖拖拉拉,推三推四的,说要回去苦读。我正给他们做工作呢,人生苦短,如此良时美景,正当及时行乐。这不是就到了李姑娘的媚香楼吗。子楚,是不是?”说着,对着李天涯弄眉挤眼,大使眼色。
柳如是冷哼了一声,又朝李天涯看了过来。
李天涯哭笑不得,无奈道:“是的,我们三个刚本打算去媚香楼,探访李姑娘的。”
柳如是道:“可我刚听到,你们在说我名字......”
王京忙道:“没有的事,哦,对啦,我是说,河东君一个人在潇竹馆,我正想叫子楚去邀柳姑娘一道过来玩耍。”
柳如是还待说话,旁边李香君笑道:“如此也好,既然三位相公有此心意,就先请到媚香楼喝茶吧。”
王京顿时连连称好,事到如今,李天涯与宁采臣也自然将错就错。
何况李香君所居媚香楼,李天涯已经久闻大名,后世时他曾经去过李香君故居,供游人参观,只是那时佳人已逝,空留陈物旧居,睹物思人,不免遗憾。
后世有诗家题诗:
(一)
每过秦淮畔,无心恋物华。
白门空柳色,素扇染桃花。
未负东林婿,难闻北里琶。
香风随迹散,吹不到天涯。
(二)
淮扬连断锁,天堑岂能禁。
钟阜烟中裂,风情梦里斟。
鹃啼亡国恨,扇碎女儿心。
四顾家何在,青灯照暮林。
~~《过媚香楼》
于是一伙人迤逦往媚香楼而来。柳如是脚步放缓,悄悄拉了拉李天涯衣袖,两人走在众人后面,柳如是问道:“子楚,你们刚才在谈我什么事?”
李天涯支吾道:“我们没说什么,王京那人性情,河东君你也知道,他喜欢开玩笑,最是口无遮拦的人,当不得真......”
柳如是盯着李天涯道:“子楚休要瞒我,刚才我明明听到,瞎说我......对你哪个......把奴家说得那般不堪,哼哼,真是可恼......”
柳如是如白玉般的俏脸泛红,星眸斜睨李天涯,似羞似恼,很是妩媚诱人。李天涯心里一荡,心想该是王京刚才说的话,被她依稀听到了。
李天涯呐呐道:“这个,河东君休要当真......王复之也是玩笑话。”李天涯暗骂王京害人不浅,
柳如是又啐道:“那个王复之,简直就是纨绔饭桶、酒色之徒,整日就只知道玩乐,可惜白生了老天爷给的一副男子皮囊......”
李天涯心道,王京为人热情、豪爽大气,只是,生性喜欢酒色,是及时行乐的人生观。而柳如是性格独立特行,确实是非一般女人可比,对王京行为不以为然也正常。
柳如是又道:“像王复之这等人的看法,我自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我不愿见到子楚和他们一起谈论我。莫非在子楚心里,我也是如他说的那般......”
怎么一下子兜回自己身上?李天涯正待替王京解释几句,闻言吃了一惊,忙道:“河东君说哪里话?我没有这个意思......”
刚想说话,却见前面李香君等人已停了下来,原来媚香楼到了。
这是秦淮河畔一栋两层小楼,为三进两院,上下楼有十二间房子,临街傍河而盖,面积比听河居稍小一半,但齐整宽敞,地处秦淮繁华地段,也算是很不错的一处住所了。
朱红大门洞开,一位老鸨装扮的妇人带着两个丫鬟迎了出来。
这妇人三十五岁上下,长相干练俏丽,绛红色洋绉裙,罗裙飘曳,风韵犹存,脸带笑容,观之可亲,这就是李香君的义母李贞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