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听了心里暗惊,她不识得这女道人,为何却对自己底细如此知根知底?言辞中又隐隐意有所指。
其实她不知,昙阳子从谢玄衣府邸见过柳如是以后,对其风骨禀赋,暗暗称奇,已经对她了解得一清二楚。
柳如是心下踌躇,过去与胡青霞低声细语,这女道来历蹊跷,敌我不明,李香君身体有患,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个地方,以免后患。胡青霞点点头,上前冲昙阳子笑道:“姐姐的好意心领了,只是事出骤然,我们姐妹得先回去合计,待有主意,再回复不迟。告辞了!”胡青霞说完,摆摆手,抬步就走。柳如是及婢带了李香君,韦天仇已得了胡青霞暗示,护着她们守在后面。
昙阳子一笑,挡住胡青霞道:“且慢,今天妹妹不做个答复,就走不了啦。”
胡青霞也是格格一笑,道:“嘻嘻,终于图穷匕现,狐狸尾巴露出来嘛,如果我硬要走呢?”
昙阳子道:“也罢,咱们就赌一把,如果你能胜过我,我就凭你们离开。”
胡青霞娇笑道:“好呀!一言为定,我就看看你有何能为。”
话音未落,四象流云帕早已祭起,向昙阳子当头罩下。
昙阳子也是纤手一抖,只见一条匹练般的五彩绫迎风卷起,迎了上来,却是她的法宝栖霞绫,顷刻之间,漫天风声猎猎,冰飞雪飘,两人已打在一起。
两人方才方笑语晏晏,口中姐姐妹妹相称,转眼间说打就打,而且都是下手狠辣无情。
柳如是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自身虽身为女子,却是性格磊落奇伟,风骨不输男人,而眼前这两位美貌女子,却是阴柔机诡多变,所用的法宝也差不多的性质。
胡青霞的四象流云帕包罗四象,风雷水火,有凭空摄人之力,几次想摄住昙阳子,但是却被她的栖霞绫阻住,反被吸引过去。她连连几次催动法力,都如石沉大海,而且昙阳子更有一样特别之处,行动如闪电,瞬移神鬼莫测。
却是昙阳子上次日耀峰斗法夺魁,新得之异宝——九转遁甲:水火不惧,瞬遁千里。
看昙阳子却是笑容可掬,浑若无事,挥洒自如,不由心惊,她本机智多诈,已知非此人之敌。
于是收回四象帕笑道:“且住,姐姐法力高强,小妹甘拜下风!”
见她服伏,昙阳子也收起栖霞绫笑道:“好说好说,那就一道回去,咱们姐妹再好生亲近……”
突然,眼前出现漫天冰雪,激射而来,周围弥漫一片迷雾,目光难透。她心道不好,知道中了胡青霞的诡计,百忙间祭出栖霞绫护住全身,叫道:“小心!”
昙阳子本来一直自负智计百出,没料到今天阴沟里翻船,反而被胡青霞摆了一道,满盘算计,功败垂成,忿怒之极,心意动间,运动九转遁甲升上半空,已经出了冰雪烟雾范围,狂捏法诀一指“打!”一道冰龙狂啸而出,遥遥向她们逃跑的方向打去……
原来刚才胡青霞见势不妙,四象流云帕发出一式“万里烟霞”,这式也是四象帕的特异招式,可以迷人耳目,让敌人如堕幻境,趁着昙阳子等人错愕间,过去带起李香君,与柳如是、韦天仇等人,一行人冲了出去。
胡青霞口角溢血,脸色苍白,她护在后面断后,方才中了昙阳子的冰龙一击,昙阳子修为高出她甚多,虽然遥遥一击,已令她受伤不轻。
好在昙阳子没有再追来,没多久,已到了听河居。
李天涯见到她们一行时,不由皱眉,除了柳如是及鹰棠两婢,只是疲惫不堪,韦天仇与胡青霞,都是受伤不轻。
这时已是凌晨,其他人都歇息了。李天涯不想惊动其他人,亲自动手,给胡青霞和韦天仇各倒了一杯灵酒,先安排在听河居客房歇息。李香君发烧,也问题不大,等天明再请大夫拿药了。
柳如是洗漱完毕,已经精神大好,走了出来,风姿绰约,她自己的衣服又湿又脏,已经不能再穿,就换了一套李天涯的外袍,她身体高挑,平时也习惯穿男装,除了稍为宽松了点,也没觉得不同。不过,她想到是李天涯穿的衣服,与子同袍呢,想了想,一抹浅红在双颊晕开。
厅里点起碳火,温暖如春,李天涯在客厅煮茶,又给她端了一碗红糖姜汤驱寒。
又是浮云楼这个地方,又是深夜,柳如是一碗热热的姜汤下肚,微微出汗,特别舒适,想起那夜在这里发生的事,宛如昨天,怔怔出神。
“河东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耳听李天涯问。
柳如是惊醒过来,强慑心神,对李天涯说了今晚经过,待李天涯听到后面,便知道那美貌女道人便是风月宗的昙阳子,忍不住骂道:“又是那个淫毒女道人!”
柳如是奇道:“子楚,你认识那女道人?”
李天涯支吾道:“嗯……我见过她,不,是听燕大哥提起过,那女道人狡猾阴险得很。”
两人自那夜之后,一直形同路人,第一次这样两人说话,开始双方都有点不自然,说了一会话后,又似乎像以前那样融洽。
虽然李天涯表情不太自然,柳如是也顾不上探究,她另有一肚子话要说。
“子楚,箬影没在这里吗?”
“嗯嗯,回去了。”苏蓉要陪芸娘,上半夜就回箬影馆了。
“子楚,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李天涯一愕,突然又忆起柳如是莫名其妙对他的疏远,那段时间自己痛苦不堪的经历,忍不住气往上冲,冷声音:“好?呵呵,我当然很好啊,河东君,你与谢玄衣那侯爷双栖双飞,不是也很好吗?”
柳如是蓦然脸色煞白,丹凤眼变得狭长,就想发火,狠狠盯李天涯一眼,又顿住,气苦道:“李子楚……你心里当真如此看我?”
李天涯见她如此激动,心里一软,但是随即又想起谢玄衣,硬起心道:“事实就是如此,既然做了就别怕人家说,我怎么看又能如何?我……我又不是第一次被伤过。”
柳如是盯了李天涯半天,缓缓道:“李……子楚,你伤得我好……好。”她霍然起身,转身就走。
李天涯冷笑道:“哼哼,心虚了吧?水性杨花,朝秦暮楚,典型的得了便宜又想买……”
他心里气急,鬼神差使一般说道。
柳如是大怒,转过来几步到了李天涯眼前,气得娇躯颤抖,嘶声叫道:“李子楚,你这个混蛋,我有什么心虚的?要心虚也轮不到我……我……”她长长吸了口气,胸口起伏,“就算我朝秦暮楚又怎么样?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个话?你有了箬影,又和楚府公主订婿,还有……你和那个胡娘子又是怎么回事?你说,就算我跟了……谢玄衣,你又有什么资格管我?难道只准你州官放火?啊……”此刻,柳如是与李天涯脸对脸咫尺之间,差不多贴着脸大吼。柳如是虽然平日言辞犀利,但每次说话都是侃侃而谈,这次如此急促,显见心里气急。
柳如是口沫香气可闻,李天涯心里一动,柳如是这话也不无道理,难道只许他有几个妻妾吗?女的就只能从一而终吗?不过这是明朝,男人可以有三妻六妾啊。只是,他还有后世的价值观。觉得柳如是又说得有理……
李天涯被柳如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诉斥,一瞬间,他怔怔不知如何回答,柳如是红着眼狠狠的盯着他。
这时李小婵已经起床,听到响声上来,一见两人的模样,奇怪的道:“阿兄,柳姐姐……你们这是怎么啦?”
两人这才发现,窗口微亮,天已亮了。
柳如是又恨恨瞪了李天涯一眼,冷着脸,也不说话,“蹬镫”声起,已经下了楼,顷刻又听外面马蹄声急促,已经走了。
李小婵张大双眼,问道:“阿兄,怎么回事啊?一大早的柳娘子生这么大气,是不是你欺负人家了?”
李天涯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说:“你这叫什么话!欺负个你个大头鬼,阿兄有这么坏吗?人家不欺负我就谢天谢地啦!”
“噗嗤”李小婵一笑,一脸八卦问,“那是怎么回事?阿兄,你告诉我。”
李天涯闷闷不乐道:“你小孩子家的,打听这个做什么,唔,我困了,睡觉去啦,你还不去酒楼上班?”他习惯叫小婵去酒楼叫上班,小婵对于他嘴巴不时冒出来的怪名词,也听习惯了。
李天涯叹了口气,走了下去……他当然心情不太好。这么长时间,与柳如是好不容易有个独处的时间,却又怄气得鸡飞狗跳。
李小婵道:“阿兄,你睡觉跑错方向啦……”哼哼,当我不知道嘛,小妮子蛮有兴趣,按阿兄年纪,早就到了娶嫂子的了,以前因为家贫,可供选择的余地不多,才耽误了这么久。现在就不一样啦,话说,李小婵开酒楼赚钱了,信心大增,柳姐姐与苏姐姐,还有小狐狸都喜欢俺阿兄,争风吃醋吧。三个姐姐都是特好看的,不过我还是最喜欢苏蓉姐姐,这柳姐姐狠霸霸的不好,不行,我得告诉苏姐姐……
两兄妹相依为命,家里没有其他长辈,就只能由小婵帮阿兄张罗了,自然自己责无旁贷。小妮子心里打着小九九,深感责任重大,开始在替阿兄李天涯安排后半生终身大事了。
柳如是急怒攻心,连两个婢女也顾不上叫,一阵策马飞奔,过会到了一个住处,她才发现是箬影馆。不由自主的下马大力拍门,小杏儿一胫骨疑惑的出来开门。
“哎呀,是哪个这么早扰人清梦……”苏蓉睡眼惺忪的起来,正碰到柳如是大步流星进来,见到苏蓉,“箬影……”柳如是扑在她怀里,委屈的泪流满面。
慌得苏蓉一迭连声叫道:“怎么了?河东君,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啦?”
她记忆中,柳如是都是坚毅英伟,极少以娇弱形象示人。
柳如是不说话,只是哭,她似乎要把心里的委屈全部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