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可真太巧了,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明太祖以孝治天下,朱元璋推崇孝道,颁布《慈孝录》,注重推举孝廉制度,甚至其遗诏也依然念念不忘阐发孝道。在朱元璋的首倡下,对孝道的褒扬一直伴随至明王朝的终结。
于是每逢佳节,金陵报恩寺就是游客首选之地。
李天涯笑道:“我也是才碰见王子复,这下好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王子复今日高兴,正想请客吃饭呢。”
李香君嫣然笑道:“好极了,正当儿河东君正嚷着闷要喝酒呢。”李香君又指着柳如是旁边那位书生装束的青年道:“这位是太仓张天如。”原来这书生名张溥,张溥字天如,号西铭,苏州太仓人。
李天涯与王京上前见礼。
张溥极为爽朗,一听李天涯名字,上前握着李天涯的手,摇了摇道:“久闻金陵李子楚大名,今日一见,幸何如哉!日后当有借重之处。”
李天涯眼见张溥生得身材高大,剑眉修目,广辅微须,气宇不凡,也很有好感。想这张溥与燕赤霞有几分神似,燕大哥是慷慨激昂,豪气干云,这张溥多了几分斯文气,只不知他话里的说借重是什么意思。
原来张溥最是嫉恶如仇,他与同邑张采齐名,时称“娄东二张”。前年,张溥与郡中名士结为文社,称为应社。
李天涯又上前对柳如是笑道:“河东君,好些日子未见,我去找你好几次……唔,河东君好像清减许多,这是为何……”
才一阵子没见面,柳如是依然男装方巾青矜儒服,妩媚不减,只是脸色苍白,一袭儒服似乎束不胜束,有些憔悴,于是李天涯顺口提了一句。
却见柳如是眼角下垂,冷声道:“谢谢李兄,柳某自来独来独往,不劳李兄挂念。”口气冷冷然,有拒人千里之意。
李天涯不知柳如是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冷漠,不由一窒,又道:“河东君,我有东西给你……”
柳如是道:“多谢了,不劳李兄牵挂。”李天涯还待说话。却见柳如是已转过身去,跟身边的张溥说起话,李天涯这些天的一肚子话竟然无从说起,只好呐呐住口。
见他碰了个软钉子,其他人还没察觉,一旁王京看得大为有趣,又甚为奇怪,心里暗爽,寻思,好玩啊好玩,你李子楚也有今天,真是报应啊报应,不枉当日我被这位河东狮驳斥得哑口无言,无地自容。顿时,与李天涯同病相怜之感油然而生。
王京上去搂着李天涯的肩膀,难兄难弟啊,大声道:“子楚方才说的对,今天难得这么热闹,我心里高兴,去及第楼,我做东道!哈哈。”
众人迤逦往及第楼而来,李天涯与王京侯朝宗走在前面,王微李香君两人窃窃私语,最后面是张溥与柳如是。耳听两人说说笑笑,似乎交谈颇热烈,李天涯似有所悟,心里莫名隐隐作痛。这些天来准备了千言万语想说与柳如是,这下茫然若失。寻思,你就算有其他心仪的,只需与我明说,何至于决绝如此?我难道会死缠于你?柳如是居然变化如此之快,却是让他摸不着头脑,一下子又懊恼又气忿,旁边侯朝宗与王京说的什么话,竟半句都没听进耳去。
今天秦淮及第楼人特别多,已经没位置了,众人正想换地方。这时酒楼掌柜胖乎乎的老宋正好下楼,见到他们,才腾给他们一个阁间。
众人列席而坐,这次老宋又送来一坛老酒。王京大声叫伙计上菜,“好咧!包快。”酒楼伙计下去忙乎了。
众人先喝茶,只听东边屏风格间,已坐了两桌客人喝酒,人声喧闹,说话听得清楚。
一人粗声叫道:“依我看,这次秦淮花魁状元非媚香楼李姑娘莫属。”
众人一笑,看了看李香君。
又有人叫:“胡说!寇白门寇姑娘才是才貌双绝。”
又有一人道:“马老二,你个卖米的粗坯,懂什么?要我说,半塘董小宛才该当是今年状元,艳冠群芳。上次我花了十两银子,才有幸听过她一曲,啧啧,那声音,那容颜,真个是人间少有,啧啧……董小娘还当场写了一首诗,叫什么来着,小庭如水月明秋……要知都在我心头……”
那马老二道:“老周,你也就是开几家胭脂坊,多纳了几房小妾,整天跟几个娘们神神叨叨,你不过就背得几首诗?跟老子也就彼此彼此,大哥别说二哥。哈哈,装什么斯文。”
老周道:“马老二,你懂个屁?跟我比,你家两个小妾都是你家母老虎带过来的陪嫁丫头吧?你在家连个屁都不敢放。我家翠兰当年就是金凤楼里的姑娘,跟李姑娘她们都是姐妹,我会不知?”
马老二笑道:“翠兰?就是周兄去年新纳的七姨太,原来是秦淮金凤楼里的?失敬了,我这倒不知?”
”哎呀,金凤楼出来的姑娘是不错的……”
“个个琴棋书画,花容月貌,听说,一身床上功夫更加了得,啧啧……周兄有艳福……”只听隔壁那些同桌客人的纷纷赞叹。
”嘻嘻……”
在一阵笑声中,那周员外洋洋得意道:“要说我纳翠兰,不知可有多难抢。花了我五百两银子,当时还有几个人排队,我会让他们?结果是我搭上金凤楼魏总管的交情,才肯许了给我,哈哈……”
突听隔壁桌子一个阴沉的声音:“周痞子,瞧把你能的,你那七姨太是大着肚子进门的吧?”
周来旺道:“金爷,你……怎么如此说?”他似乎对说话此人有些畏惧,道:“金爷说笑话了,说笑了……”
那金爷又道:“纳进了门,就好生看紧点,别出来到处臭显摆。小心又被人偷走了,送顶帽子给你。”
“是,是……周某突然想起,还有紧要事办,先告辞了……”跟着一阵脚步声响起,想是那个周来旺匆匆走了。
只听马老二惊讶的问:“金爷,周痞子那七姨太上个月才生孩子,莫非孩子不是他的?”
那金爷阴笑道:“是他的就有鬼咯,你没看他那个大肚腩,能生孩子吗?嘿嘿。”
“哈哈,原来如此,周痞子那么鬼精鬼精的人,竟吃这么个大亏。”
“上个月我也去喝酒,见过他家七姨太出来敬酒,呀,妖精似的诱人,啧啧,屁股扭得……走路直晃荡……”
“马老二,你有没偷偷摸一把?”
“去你娘的老罗,我才不会干这种下流玩意事。只不过瞧着那娘们身子,这心里直冒火。”
“哈哈……”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哎呀,就不知是那个敢惹周痞子?”
只听那个金爷压低声道:“不要瞎咧咧,这种事除了楚府那爷的还有谁敢……你们,想保住吃饭家伙就别到处瞎说,休怪我没提醒,到时出事了别怨我……”
“啊,原来是他……嘘!”
隔壁顿时噤若寒蝉,没多久,才又重新响起喝酒碰杯声。
过一会,又讨论起秦淮花魁比赛来。
只听那位金爷道:“今年,你们说的这几位自然也是不错的,只是你们只知以前的,却不知秦淮新出来一位新人,端的是倾城倾国,艳绝人间,如天仙般的人儿,就前天,你们知道她一曲琵琶下,居然有两个人听得傻了,再也醒不过来……”
隔壁这些人继续谈论过两天的秦淮花魁比赛。这是一年一度的中秋选美,自然是头等大事,无怪街头巷尾都津津乐道。
王京听得哈哈一笑道:“如果王微姑娘去参比赛,我担保定是状元。”这时他才发现这话不妥,“对,还有李姑娘,是并列第一名,哦不是,还有河东君,都是好的,都是第一的……”
大家闻言不由莞尔。
“子楚兄,你怎么看?”众人吃喝了一会,侯朝宗眼看李天涯不发一声,开始是闷声吃酒,现在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由问。
却不知李天涯刚才突然觉得心跳加速,气血翻涌,一阵阵眩晕。不知是什么回事,难道是旧疾发作?正在竭力运气调息,这会方闻言道:“啊?朝宗兄问什么?”
侯朝宗这才告诉他原因,本期花魁比赛与别期不同,是云间三子之方以智主持组织,由于方以智的身份,很多士林人士纷纷参与。这些人中,各有各的心属佳人,例如侯朝宗自然就是李香君,冒僻疆是董小宛,宋佳是陈圆圆……
李天涯道:“小弟对此并不在意,游戏而已,娱乐也无妨。”在李天涯心里,这种比赛其实就相当于后世的选美比赛。后世这种比赛名目繁多,各种地区都有,什么世界小姐,环球小姐,模特比赛……
侯朝宗笑道:“你整埋头苦读,又心有所属,苏蓉姑娘又不想参与,是可以置身事外。只是你李大才子现在名声在外,应该支持我家香君啊。”
李香君也对李天涯笑道:“是啊,还望李相公多多成全,河东君,你看是不是?”
李香君虽然芳名已播,只是这场比赛她是必须参加的,她是媚香楼头牌,这等于是提高媚香楼知名度,所以,她对这次比赛结果也比较在意。
柳如是嗔道:“问我做什么?你该等等苏蓉回来问她才是,我这算什么呀?”话一出口,柳如是不由又羞又恼,心道,我怎么脱口而出说这种话?不是下定决心再也不理他了吗?怎么没两句话就控制不住自己?
李香君奇怪的看了柳如是一眼,笑笑不语。
李天涯苦笑道:“小弟最近忙于他事,无暇顾此。”
他心里正五味杂陈,确实不想理这些杂事。
这时张溥大声道:“说得好,我辈男儿当自强,如此小事闲事耳,不必太在意,我有一事,还望诸位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