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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瞑目

“高见?”

凌照水怂了怂肩,坦然道:

“没有什么高见,三川在国子监,你在宫里,我只是想离你们近一些,让衣衣和三川兄妹俩也更亲近一些。”

这话听上去像极了寻常人家过日子的打算,从凌姑娘口中说出,让天子觉得不很真实。

大约因为父母和自身经历的缘故,凌姑娘一向在乎明媒正娶,尤其介意被人以金屋藏。

怎么突然就转性了?

天子挑了眉,凌照水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她不答反问:

“沈庭芳的事情,陛下想必知道了?”

天子点点头,彼此心照不宣,他为此而来,她又刻意提起,仿佛早预料到他会为此而来。

天子等着凌姑娘的下文,或者说高见。

天子修书与乌浓联姻,联姻的文书兜了一圈,理所当然便到了凌照水的手中。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凌姑娘虽然人住在后宫内院中,但是却迟迟没有给出联姻的答复。

一连多日,凌姑娘便好似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天子急需从凌姑娘对待沈庭芳与凌捭阖和离一事的看法上,探知一些她当下对于婚约、爱情的看法。

凌照水平静地看着天子:

“我是支持她同父亲和离的。”

“有些事,无论生前还是死后,应该要算清楚。”

天子不语,只侧耳聆听,凌姑娘便继续道:

“父亲于沈庭芳有愧,他在情感上的瑕疵不能也不该被他其他的闪光点所掩盖。”

“太在乎世俗之言,便做不到无愧于心。”

“世人总是在世俗和初心之间抉择,曾经的沈庭芳,曾经的哝哝,都是如此。”

“我劝沈庭芳与父亲了断,在这过程中亦想通了一些曾经困扰我良久的问题。”

“人生尔尔,无心自困。金屋困不住我,一纸婚约困不住我,世人的流言也困不住我。”

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份怀揣了很久的婚书,递予大雍天子。

天子展开婚书,在他字字诚恳的求婚请求后,凌姑娘华丽又潇洒地落款道:

孩子都给你生俩个了,难不成你还想赖账吗?

天子近前,搂过凌照水,又将女儿凌衣衣抱在怀里。

附在凌照水耳畔,道:

“马上就是三个了。”

天子无比介怀这一点:

“这一次,朕要亲眼看着孩子出生。”

“孩子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必须是朕。”

“朕要亲耳听孩子喊朕父亲。”

天子说这个心结的样子,便像一个要糖的小孩,哪里是一个统御三川的君主,但凌照水愿意纵容他的这点孩子气,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满口答应:

“好。”

婚姻大事,慎之又慎,在答应这场联姻前,凌照水想了很久很久。

一路走来不易,到了今时今日,她还如此犹豫,并非她对天子给予她的爱并不自信,也并非是她不确信自己对他爱得有多深。

她只是害怕,这样一场备受争议的婚约,必然会掀起骇浪惊天;成为与大雍天子比肩的女人,必然会伴随着更多的责任与义务,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好;更不确信纯粹的爱情中,一旦卷入了各种复杂关系,会不会慢慢变质......

凌照水帮沈庭芳做出了了断。

沈庭芳也在凌照水仿徨时,适时给了她想要的答案。

沈庭芳看过婚书,感慨于天子的文辞烂漫和信誓旦旦,笑着说道:

“总不能因为我要同你父亲和离,你便不敢应天子的婚书了。”

“婚约的确是一场冒险,但总有人是值得你冒险的。”

“更何况,很多时候,值不值得总要试过了才知道。”

“婚约的开始总是美好的,能不能一直美好下去,固然与人的品性相关,更多的还要看个人经营。”

她说着垂眸叹了口气:

“我和你父亲,都过于刚直了,谁也不会为谁低头。”

她抬了眼看向凌照水:

“其实我们也曾有过一段美好的日子,纵使时长很短很短。”

凌照水沉思一想:也是,不然兄长凌洒金是怎么来的呢?

“你也不必太在意你母亲的经历,她甘于被金屋藏之,是选择,而非命运。”

沈庭芳的话句句戳中了凌照水的心防,她见她还是迟疑又仿徨,便又说道:

“如果我有一个女儿,她成婚时,我不会祝愿她:白首不离、生死相依。”

“因为人生不是话本故事,现实的婚约从来不是一段关系的结局,而是一段坎坷命运的开端。”

“婚约的意义,并非仅凭久远衡量。生命的精彩,不应该被婚约束缚。”

“我希望她永远能够尊重自己,饱有感知自己内心的能力。既有勇气去爱,去进入和经营一段没有血缘、全凭热血与激情的陌生关系;”

“也不必被世俗观念束缚拖累,在她觉得自己被慢待,被苛责,被消耗的时候,她可以果决地选择退出,割舍和善待自己。”

“任何时候都为时不晚。”

“我不会在她成婚时人云亦云地祝福她,但会永远地站在她身后,随时准备拥抱和支持她。”

“她不必永远是一个人的妻子,一个家族的主母,一个国家的表率,她不必为了任何人的前途和命运忍气吞声,不该为了颜面和利益放弃维护自己内心的秩序。”

“人海沉浮,历经千帆后,我希望我的女儿,她能同初生时那般,轻如羽毛。”

凌照水抬起头,见沈庭芳正和蔼地望着她。

从前她与之相交不多,如今却知道,梅香虽然给了自己生命,却早就放弃了自己。

冥冥中,是这个人配合着父亲,改变了自己本是一场悲悯的命运。

凌照水初生时,预言她活不过十六岁的术士,是沈庭芳。如果不是沈庭芳及时示警,凌捭阖甚至都没有机会救她;

凌照水幼时,沈庭芳曾经扇过梅香巴掌,旁人以为那便只是争风吃醋,实则那是因为沈庭芳知晓,是梅香把毒素过渡给了自己的女儿。

同为人母,沈庭芳震怒于梅香的狠心,以及被蒙在鼓里的凌捭阖仍然不知死活地信赖着梅香。

凌照水十六岁时,沈庭芳受托于凌捭阖,为生死一线的凌照水奔走周旋。

凌照水来到新乡后,沈庭芳更是多次出手挽回了她和孩子的生命。

“师太给了我许多次生命,在照水心中,早已将您视作母亲。”

沈庭芳笑了起来:

“等你和圣上大婚的时候,母亲给你送嫁可好?”

凌照水想了想,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庭芳又道:

“凌府倚梅园,送予你作嫁妆,可好?”

关于凌府倚梅园的归属,有人觉得那是凌家祖上的私产,也有人猜测它实则是因为沈家女嫁给凌家郎,而被并入凌家的私产。

是以,凌沈两家才缔结了祖祖辈辈的姻亲之缘。

为的便是共同守护这个能够令天下纷争的宝藏。

如今沈庭芳与凌捭阖和离,沈庭芳无意带着这笔财富遁入空门,也不想再有沈家女因这个因由被缚于婚约牢笼中。

所以,和离后的沈庭芳选择将凌府倚梅园当做乌浓公主凌照水的嫁妆,献与大雍国库,助人口和版图都大为增长的大雍帝国,能够走得更长更远更好。

云娴师太敲着木鱼,对前夫的长明灯说:

“捭阖,这也是你的遗愿。”

凌捭阖平生有三愿,

一愿凌照水身体康健,觅得佳婿;

二愿大雍王朝消除内乱,走向强盛。

三愿凌府倚梅园地下宝藏,能够物尽其用,还施于民。

如今看来,仰赖贤妻,他的愿望都已实现。

他在九泉下,便纵使是个鳏夫,也该瞑目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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