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清风朗(一)

山光黛浮,一帘闲花落。自这叶亭贞一行人进得姑苏城后就被知府段玉章请去了私人府邸。

歌舞宴饮,举杯觥筹交错。叶亭贞坐于席上首,饮了几杯冷酒。

段玉章坐他身侧,一身官服齐整,起身恭敬持觞道,“如今王爷与各位长官亲临姑苏,实乃下官之幸啊!下官敬王爷,愿王爷万寿无疆,和平安泰!”

叶亭贞抿一口清酒,示意段玉章坐下,见眼前舞娘长袖飘飘跳得一场倾城舞,不觉醉了几分,忽又暼得坐在席尾的季沉闷头不语,只顾饮杯中酒。

他与季沉分庭抗礼多年,而季沉心气高,仗着祖上功勋,在朝堂之上向来咄咄逼人,不肯将他放在眼里,而如今是时候好好搓搓他的锐气!

念及此,叶亭贞持觞对着季沉道,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说到此处,本王与季大人还未一同入过筵席罢,不知本王敬季大人一杯,可算唐突?”

众人纷纷回首看向被点名的季沉,他也一怔,心道叶亭贞这厮可真唐突了,他一向坦率,向来不喜叶亭贞笑里藏刀,一副阴恻恻模样。故而凡是叶亭贞在的筵席他都称病不去,实是说不了违心之语。

季沉也不愿拂了他面子,怕叶亭贞愈发不放过,也端起杯中酒。

“王爷真是折煞我也,应是下官给王爷敬酒才是,愿王爷步步高升,万世永昌!”

叶亭贞笑得开怀,一饮而尽,又向他展示杯中滴酒不剩。

季沉实在不愿与他虚以委蛇,表面掩袖一饮而尽,实则尽数倒入衣袍上。

他推辞说是冷酒多饮,该去醒醒酒。

叶亭贞不欲与他多纠缠,让段玉章安排小厮引着去后花园醒酒去了。

踱至几步,这后花园已能窥见春意,季沉遣退小厮,只想自己独赏。

忽又闻得有琴音自水亭轩榭传来,丝丝缕缕听不真切,复又往琴音处走去,这才听得其曲调哀婉,真是教人伤心断肠。

季沉喝的微醺,脸上两道酡红,只得在一假山处歇息。

他自幼与皇太子一处,也略识君子六艺,尤其善通音律,这抚琴之人似有万水千山之愁,排遣不尽的离忧。

复而又想起太子之殇,不觉悲从中来,现在朝堂由叶亭贞把持,尽是些趋炎附势之辈,这大启很快就改姓叶,让那个竖子占尽风头!

季沉一哂,又摇摇头,若不是太子与他一同长大的情分,他何苦举步维艰,找不到纾解之法!

日头微斜,有光打在他脸上,季沉不觉眯了眯眼,恍惚间似暼得青裙一角,如粉雕玉砌般娇柔。

果然弹得一曲妙音,原来是女子啊……

怕一身酒气唐突佳人,他也不敢放肆,就合上眼聆听,品这凄楚之味。

也真是奇,他虽也涉足过秦楼楚馆,却从未听得如此曲调,真真一曲天籁啊!

他计上心来,想起这法子,还真有一个,这今日碰得这公子不就是可制衡叶亭贞之人?

春风染眉,金光一撒,落寞不改,这才子佳人,只隔一水一山。

沈荠这厢与景安在客栈寻思着,身上统共还余一锭金和散碎银子,觉得再这苦等还不若主动寻契机。

“景安,你还不肯与我说实话吗?”

沈荠用带了探究的眼神盯着他,景安好整以暇的坐在案旁,不知在哪翻出一张纸来,研墨提笔,抬头道,“在下不是说了?蜀中人士,赴京赶考的举子。”

她明显不信,景安一看也不是傻的,他若想通过攀附叶亭贞入仕,倒不如通过科举考取功名来得快。

“你在瞒我。除却摄政王与你有仇,不然你不会用这个法子。”

“那姑娘呢?你也明显与他有深仇大恨,否则也不会想借在下的手除了他。”

景安不由得一笑,一副将她看穿的模样。

沈荠咬牙,脸颊红白交加,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亏的她如傻子一般作茧自缚,她的苦心孤诣,都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那他还日日夜夜见她做戏,见她那些见不得人的小把戏。

在心里将景安骂了千百遍,沈荠把话摆在明面上,这样也更好,早日说开,日后也不会再造成误解。

“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她不知自己寥寥数字在景安心里如何惊起惊涛骇浪,像是在答与手帕交明日去哪游玩一样简单,大抵是真的恨极,在心里早就将那人凌迟千百遍,言至嘴边,方能说的如此云淡风轻。

景安提笔手一顿,复而又写下去。

“建德九年蜀中洪涝,叶亭贞领旨修堤坝,这本是功在社稷之事。但他私下抓得壮丁,只余老弱妇孺,父亲就于修坝被洪水冲走,寻不见尸骨,母亲殉情,家中独剩我。我还记得那滂沱大雨,有多少人葬身洪水!但他叶亭贞私吞赈灾款项,与当地官员勾结,知情不报,以至耽误多少白白性命!”

这事也是后来查证才得知,就在叶亭贞要杀他前夕,他却寻得叶亭贞当年许多不为人知秘辛,一朝跌落尘泥,即使有证据,可这血海深仇该如何报?

“那年,你多大?”

沈荠微怔,却听得他说,“九岁。”

她算计他这年岁应是建德初年出生,竟发现与皇太子同岁,也是刚及弱冠。

“那我们既然都有共同仇人,又何必还遮遮掩掩,闹的如此别扭?”

景安写完,放下笔,半干的墨迹笔力遒劲似松枝。

他暼她一眼,“下一步往哪走?”

沈荠道,“你说让姓叶的给咱们银子,这从何说来?”

景安一顿,“想必掌柜的整日游走在权贵之间,也听得御史大人名讳?”

他想去寻季沉,但是又怕这季沉也投入叶亭贞麾下。

虽凭着他对季沉的熟识,季沉断不会如此为人,但是这世事无常,叶亭贞不也是当初让他看走了眼?

“季沉,倒是接触不多。他家也没个女眷,我自是不去他家走动的。只听说他与太子……私交甚好,只是你无亲无故,拿什么去攀附他?”

“凭这投名状。”

景安动作很快,打听到季沉在何客栈安置,给了街头乞儿两枚铜板让他送信至客栈务必当面交予季沉,随后等起了消息。

沈荠见景安面色端凝,枯坐一下午,就像丢钱的是他一样,端来茶水与他。

“明日我们可就要出发了,不然还赖在这里坐吃山空吗?”

景安心下计较着,见这皎月当空,合上了窗子,满屋里灯光绰绰,要等的人还不知在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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