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才能不饿呢?要么吃饭,要么睡着,要么死掉。
怎么才能在不舒服的情况下睡着呢?要么太累,要么喝醉。
思路立刻清晰起来,刚刚他们不是喝酒的么?左丞出去的时候可是空手走的,这屋里说不定还有酒!
根本不用找,酒就在桌边的地上。
摸一摸酒坛,还有些余温,田瑭不由开心起来。人有时候真的是很贱的生物,条件优渥时,再好的东西都提不起兴趣;这才刚遭了一天的罪,一点点酒都能带来喜悦。
搬起来尝了一口,酒味不足,甜味嫌多,就像后世的米酒,不过确实暖胃。
“酒就是粮食!”这是田瑭的兄弟们经常说的话,不过他每次喝多都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另一句“酒嘛,水嘛,兄弟嘛!”
不过现在,田瑭就是为了“酒就是粮食!”这句话而在大口大口的喝酒。总归是能入口的东西,不管是补充了什么,先补充起来再说,反正现在是饿的发昏,什么都缺。
半坛子酒估计有两三斤的样子,没多久就快见底了,田瑭也已经饱了。
酒的度数很低,田瑭感觉还不如后世的葡萄酒,不过温酒下肚,身子终于暖了起来,腿弯处也仿佛不那么疼了。
屋外的风大了些,门被吹开一条缝,洒进来一些雪花。
田瑭凑过去从门缝中往外看,墨色的天幕下,冰冻的大河蜿蜒如一条白龙,河边的大山如一头潜伏的巨熊。白龙和巨熊在风雪中对峙,谁都没有莽撞出手,但是试探性的摩擦已经溅出了火花,形成山谷中星星点点的灯火。
看了一会,风雪竟然更大了,远处的灯火开始明灭不定。
田瑭搬了两个凳子抵住门板,希望雪可以把细小的门缝堵住,这样风就会被彻底挡在外面。
屋里也越来越黑,炭盆毕竟只有微弱的一团红光,田瑭重新爬上桌子,蜷缩在炭盆旁安静下来。
身体渐渐放松,大脑也开始慵懒的休息,不再思考问题,而是任由思维在时空里游走。
前世的画面在脑中一一浮现,第一次修理好一台设备、第一次看到自己设计的产品、第一次搞定一条自动化生产线、第一次进入体制、第一次写官样文章……
曾经的自己虽然还算上进,却没有太多野心。最好的日子便是该上班上班,该下班下班,玩玩游戏,陪陪家人。
命运竟然让自己来到了汉末乱世,想想那些聪明到极点的牛人、想想那些残酷到极点的战争、想想那些阴暗到极点的权谋,田瑭更是一点点野心都不敢有。
还是要有一点野心的,起码要看看貂蝉到底有多美!对了,还有甄宓,还有江东二乔。
胡思乱想间,紧张的情绪逐渐被酒精安抚,田瑭进入梦乡。
他梦到了妻子和女儿,看到她们在做游戏,阳光洒在她们身上,泛出柔和的光,温暖而静谧。
田瑭向她们走去,却发现她们始终和自己保持着距离;他加快步伐,而她们居然在远离自己;他跑了起来,甚至都能感觉到冷风吹过脸庞了,可还是离她们越来越远。
她们离自己远去,温暖也同时在离开自己。越是拼命的追赶她们,她们就越远,周围也越冷。
直跑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她们却终于消失在视野中。
田瑭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炭盆已经熄灭,没有一点光。
一场梦而已,谁又知道现在自己经历的这一切是不是一场梦?
屋内并不是完全漆黑一片。相反,桌子和凳子上都泛着淡淡的银辉,自己身上也是。
田瑭从桌上下来,腿弯处的疼痛提醒他这不是梦。他蹭到门口,发现门不知什么时候又被风推开了一道缝隙,外面有光亮照进来。
田瑭想要把门重新掩上,手伸过去,发现并没有风。
透过门缝再往外看,风雪已经停了,一轮圆月露出云层,洒下细腻银光。
不同的地点看到的是同一个月亮,不同的时空看到的还是同一个月亮吗?
田瑭不知道,他希望是这样。
想起坛中还有残存的一点酒水,他又蹭到桌边取回酒坛,对着月亮举了举。
酒已经彻底凉了,不过这不重要。田瑭仰头将残酒一饮而尽,冷冽的酒线划过咽喉,冰凉的泪珠滑落脸庞。
没有我,你们要好好生活下去;没有你们,我也会坚强的活下去。
但愿人长久,千年共婵娟!
愁思比忧虑更让人煎熬,酒意已散尽,田瑭没有了睡意,倚在门边一直坐着,凝神思考。直到山谷中回荡起悠长的号角声,才把田瑭从入定般的状态中拉回现实。
又坐了一会,外面锁匙响动,有人开门。田瑭努力站起来,保持镇定而坚毅的表情。
来的是左丞,他带来了一块饼和一壶水。
“你快点吃,完了去上工。”左丞把饼递给他,看到了地上散开的绳索,不过并未理会。
田瑭确实很饿,即使那饼硬的跟石头一样,他也抓起来便咬,然后就着冷水硬往肚子里咽。
左丞对田瑭的配合比较满意,待田瑭吃完,他便率先出门,并示意田瑭跟上。
太阳刚刚升起,阳光照在积雪上,把整个山谷映得一片红亮。一群群的人陆续从河边成片的木屋中走出来,他们都穿着相同的服饰,应该是工匠和力夫;一队队巡逻军士排着队伍穿行在谷中,他们应该就是考工室的守备力量。
“我不在乎你是因为犯了什么错才被送进来的,到了这里,还是安分一些好。”左丞在前面边走边说。
“知道。”田瑭回答的很简洁。
“只做安排给你的事,其余的不要看、不要问、不要想,只有这样才能在这里干下去,也才有出去的可能。”左丞直截了当的交了底。
“知道。”这些跟田瑭预想的差不多。
“不过,时间也许会有些长,说不定到时候你自己都不想走了。”左丞轻飘飘的说着,田瑭竟从中听出了叹息。
“知道。”田瑭不知该如何接这一句,只能重复了一句回答。
谈话结束,余路无言。地上覆着雪,根本不知道哪里是路,不过左丞走的依然很快,很准。田瑭只能咬牙忍痛,踩着他的脚印勉力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