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啦,我原谅你了。”
兰波隐约听到走廊上传来孩子们欢快的脚步声,轻易地就消了气——他本来就没有特别生气——金色异空间悄然溃散,魏尔伦挪开装有蛋液的碗,用异能打开烤箱,叫那盆热腾腾的半成品自己飞出来停在桌上。
黑发青年起身去拿筷笼里的小刷子,金发男子挨个去掉碍事的锡纸头套。兰波回来抿抿嘴唇,满脸刻薄地打量起面前这盆焦黄鱼头,只觉得哪哪都不符合自己的审美。魏尔伦倒是没他那么挑剔,生鱼腥味随着高温烤制消失,其实还成,比起刚才湿哒哒黏糊糊的状态,现在至少有了几分食物的样子。
“是阿蒂尔太挑剔了啦。”阿尔格尔趴在餐桌上认真吐槽,被兰波捏了把脸蛋也不肯改口,抽抽鼻子,“我觉得还挺香哒。”
中原中也方才抱过小狗,洗干净爪子无情嘲笑:“阿尔你不是说啃苹果都啃饱了吗?现在又饿了?”
“苹果有苹果的胃,仰望星空也有仰望星空的胃,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啊?!”
“汪汪!”
坐在厨房外面摇起尾巴,对金发小主人的言论表示赞同、好吧,她只是一只小白狗,听不懂这么复杂的句式。不过狗狗吃过苹果很开心哦,如果能掰点桌上的香香给小狗尝尝,那她就更开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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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说家里小朋友多了容易互相学点有的没的。”兰波托腮冲魏尔伦抱怨,“天哪,你看看的眼神,为什么能跟阿尔那么像?!”
其实你现在这个动作也……
魏尔伦先生笑了笑,终究没有吭声,因为小家伙们已经高高兴兴给派刷好蛋液,可以放回烤箱了。折腾这个派实在花掉太多时间,平常这个时候他们早用完晚餐了,结果今天只有准点填饱了肚皮。第二次不需要烤太久,大伙来到客厅,随便找点零食垫垫肚子,主要是到时间,该魏尔伦服用晚上那份抗抑郁药物了。
两位成年人的精神状态显着拉低了这个家的平均值(指指点点),情绪病其实跟流感一样,意志力很重要,亲友的理解陪伴很重要,不过遇到高烧之类的严重情况,必要的科技手段也是万万不能少的。在劳德家,科技手段指的就是培养罐。罐罐不提供心理咨询服务,它靠的是检测人体各项指标,传输到操作台分析诊治,然后自动合成人体所需的药物。
兰波当初就是这么治疗的,他由于职业需要精通心理学,只是救不了病重的自己而已。吃药调理一年,还有孩子们纾解心情,感觉效果挺好。因为两个亲友的事,兰波最近又有些焦虑,好在自我调节便够了,没到必须吃药的地步。
魏尔伦极度排斥靠近培养罐,却不会反对家人给自己带上从操作台分离出来的检测手环。只要看不见,他就可以催眠当不存在。大伙也十分乐意帮忙跑腿,每晚睡前戴手环一分钟输入身体数据,第二天早上打开罐罐拿走配好的药物,开启水果培养程序。
啊~今天的猫猫核电站也有为这个家鞠躬尽瘁呢,说,谢谢猫猫。
烤箱停止嗡鸣,魏尔伦吃过药有些困倦,眯眼靠在椅背上,与众人一起围观仰望星空。忽略掉那死不瞑目的鱼眼,派皮焦黄,浓郁的咖喱味中掺杂着些微鱼香,居然……有种会好吃的错觉?!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兰波连头发丝都在拒绝承认英国人能发明好吃的食物。
魏尔伦努力安慰:“如果我说这是俄罗斯人改进的版本,你会觉得好受一点吗?”
兰波摸摸下巴,他尤其喜欢俄罗斯经典的布利尼薄饼,爱屋及乌,www.youxs.org,嗯嗯,这么一想好受多啦!小朋友们才管不了英法两国旷日持久的相互诋毁呢,自己做的食物,等待了多久就是期待了多久,更何况这个派闻起来好香哦。中原中也迅速分发餐盘,阿尔格尔则抱着亚历山大先生爬到椅子上站好,拿起刀认真比划。
中也一份阿尔一份,阿蒂尔一份阿尔一份,保罗一份阿尔一份,哥哥不在,不能吃加太多调料的东西,所以他俩那一共四份都归自己啦,加上阿尔应该拿的两份,好耶,可以吃足足九份呢!
大人们叹为观止,这是何等卓越的计算能力……非常值得奖励一个数学补习班(划掉)。
小橘猫立志成为维护公平正义的检察官,见到如此丧心病狂的一幕根本不能忍,轻轻放下刀叉,嗷呜一声扑了上去,跟小鬣狗打成一团。霎时间红光乱闪,你织布蒙住我的眼睛,我浮空扰乱你的平衡,幼崽们飘在半空菜鸡互啄,最后还卷入了看戏的。狗狗适应良好,一会儿拽这个衣角,一会儿拉那个裤腿,忙的不亦乐乎,就是不知道具体在忙什么。
兰波及时甩出彩画集护住仰望星空,魏尔伦当机立断将派平分成四份,所有人吃零食都吃到半饱,再加上大半个派绝对会不舒服的。
“下次吧,下次我们做个大的,那样就够分了。”
金发男人漫不经心转着刀劝架,兰波不可置信歪头瞪他:“大的一半不是更多了吗?!”
“哦,是呢,诶嘿。”
“救命!我就说家里人多了容易互相学吧?这是中也的口头禅啊喂!”
“打扰了!你们做了什么点心呀?好香呢!”
女孩活泼的问候声突然响起,一家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例行打闹上,居然没听到钥匙开门的轻微动静,悚然一惊。陌生人闯入地盘,魏尔伦全身紧绷,下意识注入异能将刀甩了出去。直到金色异能空间挡掉餐刀,护住手提大包小包的灵媒师,发现兰波如此明显的保护意味,他才勉强逼迫自己深呼吸冷静下来,唯独眼神依旧盛满控制不住的杀意。
黑发青年紧紧握住魏尔伦冰凉的手,向门口惊魂未定的绫里真宵道歉,满脸懊恼。
失策,忘记仓院之里没有信号了。
灵媒师少有在大城市生活,真宵小姐因为时常外出修行,有一部手机,却没有养成翻看手机防止错过消息的习惯。村子出了那么大的事,作为见习家主,她大概留在仓院之里一直忙到现在,那里没有信号,当然不会收到他当初提醒大家暂时不要来人类行为研习社的短信。
至于真宵小姐哪来的钥匙,兰波看到她手里的蜂蜜酒跟腌制品便能猜到一二,是来东京玩顺便完成居酒屋的委托帮忙送酒的吧?没有带随身行李,大概先去楼下成步堂家打招呼发现没人——父女俩去大超市买食材了——行李一放,成步堂那边的钥匙一拿就上来了。
也不怪她,大家伙两年来都是这样的。
人类行为研习社小孩子多,狗狗又热情,万一听到来人了,着急跑去开门不小心跘着摔着那才是罪过。也就魏尔伦情况特殊,收到短信(重音)的朋友们才开始改变这习惯。
“!好孩子,不要闹了!”
门开着,中原中也取消异能,双脚落地,快步跑去抱起蹦蹦跳跳扒拉真宵姐的小狗,甚至没空感叹自己手又白洗了。阿尔格尔夹住布偶同样赶了过去,来回在姐姐面前晃手,试图提醒她回神。
真宵缓缓眨巴几下眼睛,终于不再盯着魏尔伦瞧,口齿含糊地打招呼,把东西一股脑塞进小朋友怀里。
阿尔格尔猝不及防后退一步,差点没拿稳,中原中也赶紧伸手帮忙。两只小动物满头雾水,要知道真宵姐看着大大咧咧,其实特别照顾他们,以前也拿过腊肉饮料这类重物,都会直接放到厨房或者客厅的,哪怕同意主动请缨的小朋友拿,也会尽量给轻的,动作也从来没有如此生猛。
中原中也艰难提开小狗,让她远离怀里的巨大咸鱼,也不知道把咸鱼剁碎加进仰望星空会不会好吃……不不不,现在的关键不是这个啊!
阿尔格尔抱着酒谨慎发言:“真宵姐,你没事吧。”
“居酒屋的知世姐说抱歉多送一罐酒,特意让你多等一个月。”
“……啊?”
真宵的回答支离破碎,偏生她自己毫无知觉,为什么呢,原因似乎很明显,她说话间飞快地又瞅了一眼餐厅里的陌生金发男人。其实也不算陌生吧,跟阿尔长得还挺像,就是眼神特别凶。
“还有这些腊肉咸鱼,都是凉子姐姐家里人亲手做的。真奇怪。她们都很谢谢你及时发现了姐姐、对了,婆婆还叫我送你一个勾玉,已经充满灵力啦,跟成步堂哥那个一样,可以用它看出别人有没有事情隐瞒你,到底怎么做到的,典籍上没写过这种情况,供子大人也一定没遇到过这种事吧?”
阿尔格尔两只手拿满了东西,冲直愣愣戳到鼻子下面的碧绿勾玉稍加思索,礼貌张嘴叼住奇妙的礼物,用眼神求助中也:是我国语补习班白上了还是真宵姐也需要上个补习班啊,我怎么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这种说话逻辑是可以存在的吗。
中也同样被姐姐稀碎的发言整晕了,扒拉着试了几次才抓住把手关上大门。人类行为研习社重归私密空间,他双脚离地抱起双臂开始放空思考:应、应该是不可以的吧?还有!飘在半空也不可以狗刨去追咸鱼哦?!
兰波第一个整理出灵媒师首领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起身挡在魏尔伦身前,拦下真宵小姐震惊到略显呆滞的视线,防止魏尔伦神经越绷越紧直至暴起杀人。
“是什么让你感觉困扰呢,真宵小姐?”黑发青年和颜悦色地询问,除了魏尔伦,没人能看到他身后那层层拉满警戒的金色空间,“魏尔伦是我们重要的家人,烦请小姐告知。”
尽管大家没看出来,真宵才是全场唯一一个cpu干烧的倒霉蛋。
仓院流见习家主傻乎乎地接住话说了下去:“他的心脏里为什么会有其他人的灵魂啊?没觉得不舒服吗?”
“!”
魏尔伦颤抖着手捂住胸口,其他人的灵魂……是他想的那样吗?实验体这短短一生不过三十余年,便遭受到太多残忍对待,他根本不敢相信上天会如此仁慈,可、可是两个灵魂——他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只是持有记忆跟人格的表层情报,这种东西也能叫作“灵魂”吗?
“当然可以。”
金发男人颤抖的声线中蕴含着庞大情感,足以让一个人崩溃,也足以让
他死而复生。真宵放柔了声音,哪怕她最初是被对方吓到才本能运转灵力试图躲避危险才发现的异样呢,女孩依然拿出耐心细细解释。
“灵魂与肉体相辅相成,在生命诞生之初是同样的细小柔弱。灵魂靠汲取记忆与情感不断生长,它能决定一个人会怎么应对自己遇到的事情,它也会不断变化,直到由于肉身陨灭才彻底定型,跟人格是一样的啦。”
魏尔伦重重闭上眼睛,他来到日本开始杀戮后曾经听说过仓院之里的大名。“仓院之里”与“克莱因王国”的“克莱因”拥有相同发音,据传仓院之里的创立者绫里供子就是克莱因王室成员,仓院流灵媒师在日本政商界拥有一定影响力,也不枉他谨慎行事,始终不曾在目标面前暴露过自己的真实面目。
眼前这个身穿灵媒师传统服饰的女孩在同情自己,暗杀王渴望从对方脸上找到所谓“善意的谎言”的影子,可是他更害怕,害怕自己真的会发现任何端倪。
他想跟兰波在一起,哪怕那是一个永远无法证实的谎言也好……
“确实有两个灵魂诶。”
众人愕然回首,阿尔格尔正蹲在脚边的酒罐前,手拿勾玉跟布偶,眼神困惑。男孩脚踝上的鱼鳞手链隐隐发热,若非出现特殊情况,阿尔一般不会观察身边人的灵魂,那多没礼貌啊。如今有真宵姐提醒,他借来哥哥的魔力打开灵视,然后发现了一件更奇怪的事。
“真宵姐,那个灵魂为什么跟阿蒂尔的那么像呀。”
阿尔格尔不懂,阿尔格尔大受震撼,阿蒂尔什么时候学会拿自己的灵魂切片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