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城在玻璃墙外守了四天三夜。
肖潇的手指微动,他比护士还早发现。
“来人!我要进去!”
池城的左手撑在玻璃墙上,声音嘶哑。
在医院的安排下,池城穿上无菌服,走进icu病房。越接近肖潇,他的步子越慢,只剩下最后两米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走不动了。
病床上,插满管子的肖潇,嘴唇翕动。
“她好像有话要说,你走近些。”
护士提醒池城。
池城这才哦了一声,有些发怯地继续往前走。肖潇笑着笑着,哭了。她嘴唇一张一张的,对池城说话。
池城把耳朵贴上去,肖潇的声音就像蚊子。
“对不起……我差点害死你了……”
池城距离肖潇,只有一厘米。他内心翻腾起岩浆般热度的感情,他想抚摸一下肖潇的脸,最终,他还是动了动不存在的右手。
一阵剧痛袭了上来,池城砸在肖潇的病床上。
护士们一阵手忙脚乱,要把池城抬走。肖潇拼尽全力,扯着护士的手,她声音很低沉,仿佛用了自己最后的力量。
“你说,我听着!”
见状,护士不免眼红。
肖潇抬起手指,虚弱的打颤。
“这儿不是有张床么,把他放在我身边吧……我想再看看他。”
护士们互相交流了一下目光。
肖潇命悬一线,这说不定就是她的遗愿。护士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把这个情况告诉icu的主任。
几分钟后,主任答应了。
主任还超级贴心,给池城诊断没大碍后,主任有查看了一下肖潇的情况,确认稳定后,他才离开病房。
肖潇叫住最后离开的护士,
“他是幻肢痛么?”
护士情绪低沉,满眼同情。
她忍了忍,还是告诉了肖潇一件事。自从肖潇躺在这张床上后,池城就没有离开那道玻璃墙。
“七十多个小时,我都换了两班了。他没吃饭没喝水。你看,他现在注射的,其实是营养液。”
护士叹了口气,收好东西离开。
整个病房空荡荡,只剩下池城,还有机器的白噪音。
肖潇侧目,轻轻描摹池城的脸。
他还真的挺帅的,可惜了,看一眼少一眼。肖潇闭上眼睛,眼泪不受控制的冲出眼眶。
“对不起……”
池她念叨着,意识逐渐模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肖潇被呜咽声吵醒。
她睁开眼,原本以为自己消散的灵魂,又回来了。
?!
肖潇紧紧闭眼,又睁开。
她觉得自己眼花……
池城,在哭。
“别哭。”
肖潇费力,让自己声音大一些。
“过年,不要哭,不吉利。”
对面,池城抹了一下眼角,他坐起来冷冰冰的盯着肖潇,
“谁哭?”
肖潇不想再惯着池城,反正马上就要没命了,索性痛快一次。
“你眼睛红了,别骗人了。”
池城撇了一下嘴,
“你胡说什么啊?这儿天气太干燥了。我才没有哭!”
玻璃窗外,曲小星要哭死了。
她跑到楼梯间,把头埋在墙上,发出砰砰的声音。身后,魏亮赶过来,他刚低下头,泪水就像倒了杯子似的。
“刚才,肖姐没看见我们吧?”
曲小星声音发颤,转身过来瞪着魏亮。
这时,张熙推门进来。走廊的光,就像一把利剑,劈开了楼梯间的隐秘。
曲小星和魏亮慌忙擦泪。
“你们都知道了?”
张熙问。
曲小星哇的哭大声,她怎么也控制不住,“我一直以为肖姐是糖尿病……还有,还有贫血!我就是猪!”
她在自己脑袋上狠狠一锤。
魏亮别过脸,掏出面巾纸,偷偷擦脸。
池城和肖潇的事情,他早就知道,没想到肖潇竟然用生命背负了池城的未来。
他理解……
他很懂!
“公司里,不要谈论任何关于池总和肖总的事情。但凡有人问,只说两人身体还没休息好。明白么?”
曲小星憋着满眼的泪,问张熙,
“肖姐还有多少日子?”
不自觉的,张熙眼睛也红了。
“油尽灯枯,熬时间。”
入夜了,肖潇却看不见黑色的天空。她侧身看了一眼池城,两人之间的帘子半拉着,肖潇能看见池城的腿。
“池总……”
池城撩开帘子。
“有事?”
肖潇眯起疲累的眼睛,
“你还记得还城中村的日子么?”她笑得像一只小狐狸,“我们就隔着帘子。现在的情形,和那段日子好像啊……”
她眼睛透着温柔,仿佛很怀念那段日子。
池城别过头去,他眼睛不争气的开始发烫。
“顾子林的事情怎么样了?”
池城的新公司稳了,唯一让肖潇不放心的事情,只剩下顾子林。池城妈妈的死一定和他有关系,池阿姨不能死的不明白!
这些天,池城的心思都在肖潇身上。经肖潇提醒,池城才想起来顾子林的事。
“你等会儿,我出去打电话问问。”
池城扯掉针头,又是一滩血留在雪白的床单上。
“我也没那么急……”
最后一个字还挂在嘴边,池城已经走出病房门。
约莫五六分钟后,池城风风火火的返了回来。
肖潇发现,他又换了一件无菌服。
“问清楚了。”
池城的声音有点高。他坐在肖潇床边,宛如和老师汇报工作的小学生似的,把顾子林案现在的情况说了一遍。
“毒地事件,和你没任何关系了吧?”
这是肖潇最关心的事情,
“还有,池阿姨的事情,警察有没有线索?”
李成发被顾子林吓死了,进了警察局就像进了保险箱似的。竹筒倒豆子,全撂了。
当初顾子林威胁他的电话,他都有录音。签合同时,仿照池城签字,他也有录像证据。加上王雨提供的证据,还有遗言。池城彻底从毒地事件中抽身出来了。
“我妈,”
池城神色变得哀伤,
“警察还在侦查。毕竟是两年前的事情了,我想还是有难度的。”
闻言,肖潇低垂下眼眸。
鸦翅一般的睫毛高高扬起,很快,睫毛上晕染上一层露珠似的东西。它轻微颤抖,没几下就坠落了。
“还要多长时间呢?”
半晌,肖潇开口。
如果说这世间还有值得她等待的,便只剩下这件事。
“你一定会看见的!”
池城的声音呜咽着。
肖潇刚住进icu时,廖淮左对池城说的那番话,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肖潇癌症末期,要为他公司的事情操劳。自己的无知,还有自私,是导致肖潇油尽灯枯的唯一原因。
可还有一件事,廖淮左不知道。
肖潇和自己在城中村的日子,肖潇为了养活自己,甚至卖了头发。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还有钱去打针治疗。
想到这里,池城的心就像被凌迟,刀片在心脏上不断的割,一小片一小片,不停地划。
“肖潇,你,”
池城的刚说出两个字,就撞在肖潇眼眸里。
她的眼眸灵动,嘴角扬起浅浅的笑,
“你记得我的名字了。”
“我又不是傻子?”
他的讥诮刚出口,池城就后悔了。
活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后悔两字可言。包括顾子林的事情,他也不怪自己看错人。
但是刚才对肖潇说的那句话,他后悔的想死。
“我不会让你死的。”
池城在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