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十年,正月
余寘走了没两天,另一个人进京了。
一个改变大明格局的人,他来了!
……
京城,宗人府
宗人府不是辫子朝特有,是洪武皇帝弄的。
老朱将前元的大宗正院,改了名字而已。
虽然,永乐朝将宗人府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了礼部处理。
宗人府,已经名存实亡了。
但是!
蜀王一入京,朱祐樘就将其关进了宗人府,而非刑部大牢。
这并非顾及什么皇室颜面,给蜀王开小灶。
相反!
朱祐樘在避免,有人想支援蜀王!
朝野上下皆称赞:蜀王朱宾瀚,仁厚喜儒,政绩卓越,尊儒重道!
这货对外,可是著名的贤王!
然而!
儒家的吹捧,千万别信!
翻遍了成都县志和相关文案,张山风愣是没找到,蜀王有半点政绩可言!
所谓的政绩卓越,没有替老百姓修了半条路!
也没有帮忙搭了一座桥!
更加没有是像徐溥那般,减免了佃户半分租金。
都没有!
不过是时常宴请宾客,与文人士子打成一片,跟文官互相吹捧。
同时,也会一手不错的书画,能跟所谓的大儒,相谈甚欢罢了。
妥妥的,大明版本的李煜啊!
不过,朱宾瀚跟李煜的文采,差远了,连一首传世佳作都没有。
而且,常年沉迷书画和宴请,是要埋单的!
谁埋单?
老百姓啊!
所以,张山风才能稍加鼓噪,老百姓就冲进了王府,抢了粮仓和府库。
如果,他真的是一位贤王。
恐怕,老百姓就算饿死,也不会抢他的!
徒有虚名罢了。
……
宗人府,大牢
先贤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放屁!
看看人家蜀王的牢房,就知道差距了。
酒肉不缺,茶水常备,一应用度不缺。
贼大的房子,好几亩地大小,还有院子和花草,以及一个小池塘。
你确定这是坐牢?
庶民坐牢是这样子滴吗?
再次强调,别信文人的一张嘴!
骗死人,不偿命!
张山风一路上,看着偌大的宗人府大牢,内心十分感慨。
劳资没在琼州砍一圈之前,住的还没人家牢房好!
“皇叔,你好久不来看本宫了,最近有没有好玩儿的?”
与张山风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小家伙。
大概六七岁的样子,十分好动。
头戴玄青绉纱制作的,六瓣有顶爪拉帽;
赤色盘领窄袖的衣服上,前后以及两肩,各绣着一只金织蟠龙。
腰间玉带,脚上皮靴。
顶级装备,价值数万两!
要是打劫的,都不需要赎金,扒光这个小屁孩,就一辈子不用发愁了!
他就是东宫太子——朱厚照!
大明太子,并非像后世一样,金灿灿的,晃瞎双眼,而是以赤色为主!
小家伙身边,跟着两个四十出头的老太监。
一个孔武有力,一看就是练家子,有不俗的武艺;
另一个则长期保持着,谄媚的微笑,整个一菊花脸。
不得不承认,颜值在任何年代,都是好东西。
哪怕做太监,你也要有颜值!
朱厚照身边跟着的两个老太监,显然是精心挑选的。
除了有点老,颜值方面,完爆张山风几条街。
反正,这两位太监,搁到张山风上一世,妥妥的那种少女喜欢的类型。
还是不同风格的哟!
面对朱厚照的问题,张山风显得有点僵硬。
他本意是来找蜀王朱宾瀚的茬儿,怎么会想到,朱祐樘自己不来,派个小娃娃来?
有点仓促,什么都没准备。
灵机一动,张山风从怀里摸出一匝符篆,然后现场表演了“抓妖”。
朱厚照看的是一愣一愣的,一点儿也没有自家三个娃儿的害怕。
反而,他缠着张山风,妖怪跑了,接着抓!
张山风嘴角扯了扯,剧情有点不对。
这娃儿的胆子,似乎有点大得过分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张山风只能暗自嘀咕:看来寿哥是个工作狂,基本没给孩子讲过《西游记》。
难怪,不怕妖怪!
回头送一部《西游记》的漫画版,让他知道什么叫害怕!
糊弄了朱厚照半天,身上的符篆基本上玩儿没了,也差不多走到了“大牢”。
此时的朱宾瀚,一身便衣,完全没有坐牢的痛苦,正在玩书法,十分投入,没有发觉有人靠近。
至于写的是啥,说实话,张山风看不懂。
一堆鬼画符,你要说草书,也忒草了吧!
那就不是字儿,是……
算了,不知道是啥。
朱厚照似模似样的,给朱宾瀚行礼:“见过王叔!”
朱宾瀚还是很有礼节的放下笔,恭恭敬敬的给朱厚照还礼:“拜见太子殿下。”
他虽然没见过朱厚照,但是总归知道,在京城穿着这样服饰,这么大的小屁孩,还喊他王叔。
除了嗝屁了的那位皇子,也就剩下一位了——太子。
至于张山风,直接被无视了。
你丫谁啊?
很自然的,朱宾瀚将他划为太子的狗腿子。
而且,还是那种活不过两章的,不配留下名字的,路人乙那种货色。
连露正脸的路人甲,都不配!
张山风并未在意,更加没有给朱宾瀚行礼。
不然,按正式的礼节,他得给蜀王殿下磕个头!
不用磕头,做路人甲也挺好的。
张山风开门见山的,问向朱宾瀚:“蜀王殿下,有人指责你鱼肉百姓,欺压良善,酿成民变!
不知殿下有何解释?”
朱祐樘自己不来,派了个娃娃来。
摆明了只是用朱厚照的太子身份,用来镇场的。
这活儿,只能他来干了。
朱宾瀚此时才打量起路人乙,然后一脸无辜:“本王不知!
本王平素与民,秋毫无犯!
每遇饥荒,施粥救难,赈济灾民。
本王何曾有过鱼肉百姓之举?
更加不可能,欺压良善!”
朱宾瀚的回答,无论真假与否,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民变已经发生了!
所以,张山风剩下的事情很简单。
他的任务,就是将成都府,大大小小的,跟蜀王府有关的冤案,欺压等等,都整理成策。
然后,将这些写成一张张罪状,让蜀王看看。
认罪则好,不认罪也无所谓。
反正,他注定回不去成都!
果然,不出所料!
朱宾瀚只要不蠢,看完一匝罪状,肯定是不认的。
认了,就不是坐牢了!
是除爵!
他将一匝纸狠狠的摔了出去,怒喝道:“纯属子虚乌有,血口喷人!
本王什么身份,用得着强抢民女吗?
本王放个消息出去,要做本王妃子的,能从成都府,排队排到京城!
本王有必要抢吗?”
这话是真的!
大明想做蜀王王妃的,不说千万,百万绝对不过分。
不过!
人,的确是蜀王府,抢的人。
而且,还是以蜀王的名义抢的。
至于是谁,张山风没兴趣知道。
反正知道了,也不会写上去。
因为!
这事儿,得算到朱宾瀚头上。
张山风冷哼一声:“蜀王府的典仪正,已经交代,是奉蜀王之命,招募民女!
还敢狡辩?”
朱宾瀚大怒:“本王何曾有过这般荒唐的命令,是属下胡作非为!”
张山风不以为意,随便拾起一张罪状:“强征农户田地,王老五水田五亩;
刘三姑旱地三亩;
孙寡妇水田一亩;
韩瘸子旱地两亩……
这些也是蜀王的属下,胡作非为?”
朱宾瀚一脸茫然:“王府何曾有过这些土地?
本王不愁吃,不愁穿,俸禄数万石,良田数万亩!
就算躺着也吃不完,一应用度完全足够了。
本王需要惦记,这三五亩的田地吗?”
这话也不过分!
如果不搞什么非主流的大兴土木,绝对随便花!
就这份工资,搁到后世,妥妥的年薪千万级别,还是不用干活儿的那种。
张山风也没理朱宾瀚,继续抓起一张罪状,念道:“纵兵行凶,弘治七年,蜀王府因为抢夺王老五水田,不从,断其一臂,强行画押;
弘治八年,蜀王府抢夺李秀才独女,反抗,护卫拔刀将其击杀……
这里有伤人案二十余起,杀人案四宗,也是属下所为?”
朱宾瀚冷哼一声:“你说的这些,连什么抢田抢人,本王都不知道。
本王如何知道伤人和杀人,本王一概不知。”
张山风依旧无所谓,又拿起一张罪状……
没关系!
他压根儿没指望朱宾瀚认罪,就是找个理由,将朱宾瀚抓到京城关着就行。
一通杂七杂八的罪状,被念了一遍又一遍。
朱宾瀚终于忍不住了。
还有完没完!
朱宾瀚一声暴喝:“这是栽赃!
你是谁?
好大的胆子,栽赃亲王!”
张山风依旧淡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就是栽赃你,你能怎么样?
这么多事情,都出现在蜀王府。
身为蜀王,哪怕你真的毫不知情?
难道你就一点过错,都没有吗?
你的属下,借着你的名义,害惨了一方百姓!
不知道多少人,因为蜀王两个字,家破人亡,体残身死!
殿下真的没有罪吗?”
朱宾瀚顿了几息,然后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就算本王有错,那也是御下不严!
这又不是什么大的过错。
至于千里迢迢的,将本王押到京城吗?”
张山风冷笑:“蜀王殿下该庆幸!
如果,你没被押送京城,入冬之后,被你……也可能是你属下,祸害的饥民,可能一波叛乱,就会要了你的命!
陛下已经在京城,替你准备好了地方。
只要蜀王殿下同意,以后你就住在京城了。”
朱宾瀚眉头一皱,寒声问道:“那本王的属地怎么办,田地和王府怎么办?”
只要不傻,就知道,这是要没收他的属地和田地。
张山风从怀里掏出一份契约,然后交给朱宾瀚:“属地除国,田地方面,老百姓的,自当奉还。
其他的,本官以市价回收。
至于王府,留着也行,有机会的话,还能回去玩玩!
殿下必须居住京城,没有圣旨不得离京,俸禄依旧。”
摆明了削藩!
只不过,跟朱允炆的暴力削藩不一样,该给的待遇还是有的,面儿也留着。
朱宾瀚当然明白,所以他当然不会答应。
他又不蠢!
朱宾瀚冷笑一声:“陛下想削藩?
本王不答应,你能怎么样?”
他很清楚,削藩这个词,是一个忌讳!
在藩王之中,一言激起千层浪。
别忘了,朱老四就是靠反对削藩,忽悠了初代宁王一起造反,得的天下!
朱宾瀚有底气,朱祐樘绝对不敢明目张胆的玩削藩。
陛下不敢来硬的!
所以,他打算咬死也不松口!
张山风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既然如此!
这些罪状,足够让蜀王呆在这里,呆上一辈子了!
本官告辞!”
任务完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看蜀王熬不熬得住寂寞了。
虽然!
宗人府大牢,有吃有穿,啥都有,饿不死,也冻不死。
但是!
没有人!
除了准时有人送饭,你连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时间长了,憋都能憋死你!
闷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