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州,刚刚入冬
一个月后,花了几车粮食,请了几百当地民夫,配合锦衣卫和流民,在一大片荒地附近,建起了一座营寨。
至此,张山风一行人,才真正在琼州安定下来。
营寨的大厅,此时正在进行一场面试。
张山风需要一名能写字,并且精于算术的管事,长期管理土地问题。
只是此刻,场面有点尴尬,面对高达五石的工钱,居然只有一个人来面试!
这年头,会写字的本来就少,还要精于算术,就更加罕见了。
一帮子读死书,背八股的文人,非常努力的钻研大儒遗作,程朱的注释都翻烂了,也不愿想想其他出路。
所以很悲剧,秋灵和福伯在琼州城里吆喝了三天,只抓来了个中年秀才。
张山风有气无力的看着眼前的秀才,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面试:
“姓名!”
“海宽!”
“你叫海宽,有儿子吗?”
“犬子海翰。”
“额哈,还好不是海瑞!”
“海瑞?好名字,以后小人的孙子取名海瑞!”
“……”
“多谢东家赐名!”
张山风惊呆了。
这也可以?
“好!够机灵,你被锦衣卫征用了!”
……
……
“东家有工钱吗?”
“有,五石!”
“能先预支工钱吗?”
“……”
“东家别误会,我家里揭不开锅了,所以……”
张山风纳闷道:“难道海家的穷是遗传的?”
为了保证大清官不至于还没出生,就被饿死了。
张山风很大方的,从私人腰包里面,拿出银子,发了半年的工钱给海宽。
他们现在粮食很珍贵,既要留作种子,又要管着数百户的口粮,一次给出几十石粮食还行,次数多了,可就不得了了。
而且银子,在这地方不好用,给银子,做不到等价买粮食,相当于工钱打了折扣。
海宽倒是没在意,乐呵呵的拿着钱,开始干活了。
他是本地人,有他自己的门道。
……
营寨
一场会议在同样的大厅召开,只是这次,显得正规很多。
张山风,大张,福伯,牟斌等,作案团伙的主要负责人,基本到齐。
张山风问向海宽:“我们来了有段时间了,这段时间开垦的土地,统计好了吗?”
海宽翻开账册,做出总结:“开垦出上三千亩土地,以及五千亩的水田。”
“海南天气暖和,水稻可以现在就开始种下。
土地的话,大部分还是种的小麦。
我带来的玉米和甘蔗,分别少量实验一番。”张山风对大张说道。
由于,玉米种子太少,而且张山风也不确定,没有化肥和农药的情况下,能否确保产量。
所以,暂时没有大面积的种植,只是小规模试一试。
而甘蔗是经济作物,温饱问题解决之前,经济作物只能解解馋,玩一玩。
海宽继续道:“现在的开垦,遇到了麻烦,再想往前开垦,可能会与黎族村落,产生土地纠纷,最好派人先沟通,否则会有麻烦。”
“黎族?”张山风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历史学不怎么样,能知道海瑞出自海南,是因为海瑞名气太大。
而后世多民族混合,民族的概念,没有那么明确,大家的名字都叫中华,相处非常融洽。
所以张山风根本不清楚,这里黎族和汉族有啥矛盾。
海宽似乎看出张山风的茫然,所以帮忙解释:“现在琼州一共五六万户,三十万人口。
基本还是黎族为主,人数大概在二十万左右,而汉人才十万不到。
而黎族内部分为两派,一派是被朝廷安抚,跟我等一样耕种纳税。
另一派,则是盘踞深山,以狩猎为生,并不理睬朝廷,也不怎么与被安抚的黎族来往。”
“之前朝廷所说的暴乱,就是来自这些盘踞深山的黎族吧!”张山风听闻过一些风声。
从大明立国以来,琼州就频频暴乱,朝廷屡次派兵镇压。
但大军前脚离开,后脚就又暴乱了。
有说书者,更是做出野史统计,洪武年到如今,大大小小的黎乱多达六十多次!
平均两年左右,黎族就爆发一次叛乱!
“东家倒是错了,身居深山的黎族自给自足,每逢初一十五会出来赶集,极少闹事。倒是那些……”海宽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张山风等人皆诧异了,都表示不能理解。
大张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融入汉人耕作的黎族,反而会经常暴乱?”
“洪武高皇帝体恤百姓,曾规定三十税一,所以历任琼州知府,不曾,也不敢对琼州汉人增加赋税。
而那些野性未驯的黎族,盘踞深山,出入困难,以狩猎为主,也纳不上税。只有……东家可懂了?”海宽不敢明说,他自己现在还在人家知府的地盘上呢。
张山风瞬间就懂了:“时常有知府,盘剥黎族百姓!
他们不是我汉家百姓,所以就算强征额外的赋税,朝廷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甚至,有人暗中支持,毕竟朝廷眼里,他们是蛮夷!”
“东家,这是你说的,在下可什么都不知道!”海宽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外人听到,才放心下来。
这要是让知府听到,指不定找个理由,就把他给咔嚓了。
牟斌鄙夷道,“亏你还是秀才,这么点胆量,考上功名也没用!”
他是武夫,内心还是比较坚持侠义。
但是,坚持侠义的代价,就是差点被饿死。
“后来,朝廷就在崖州,建起了一座县城,并且派遣了部队长期驻扎。相信如果不是几千人的大型暴乱,崖州和广东的雷州两面夹击,很快就能平叛。”海宽岔开话题。
读书人,怎么能承认胆小呢?
这群人不会懂,这叫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原来如此!”张山风大致明白了。
但他很快就眯着眼看向海宽:“海秀才,今日跟我等说这些,其实是想借锦衣卫之手,除掉余知府吧!”
“是!”海宽丝毫没有否认的意思。
大张皱起眉头,冷冷的盯着海宽:“嗯?”
“千户大人,那个狗官,比之历任知府更加贪婪。到任之后,不仅强令黎族,每户都要缴纳1只鸡、1碗食盐和5升谷物。
连我汉家百姓,亦深受其苦,如今早已不是三十税一,是十税一!
否则,在下家中还有两亩良田,又有秀才功名,何至于沦落至此!
求大人,将此地百姓之苦,向陛下禀明,救救琼州百姓!”海宽直接就给大张跪下了。
本来海宽是秀才,见官不跪,就算是皇帝,非正式场合,也不必下跪。
但此时,他真的是将所有希望,寄托于大张这个天子耳目,大明锦衣卫身上了。
大张冷声质问:“现在收回刚刚的话,本千户可以当没听到。
否则,此事本千户自查证,如若查无此事。
诬陷者!
反噬其罪,你懂吗?”
“如有丝毫妄议,愿反受其罪,抄家株连,无话可说!”海宽将心一横,也是豁出去了。
张山风欲言又止,此地不是京城,孤悬海外,山高皇帝远的琼州,做为土皇帝的知府,真的那么好查吗?
这可不是拿进诏狱,先来一个套餐,然后上两个硬菜,基本上再硬的骨头都趴下了。
这里就算查到什么,也未必送得出去,唯一出岛的船,基本都在知府手上!
张山风最后还是提醒了一声:“大哥,此事要慎重,不仅不宜明目张胆的调查,还要万分小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大张尚未回应,就有手下来报:“知府请柬一张!
送请柬的人说,腊月初五,五十大寿,不醉不归,望君莫辞!”
大张冷笑:“来的好,正要去会他一会!”
张山风指了指请柬:“大哥,请柬……”
大张义正言辞:“这事没商量,必须我去,请柬不能给你!”
张山风:“我想提醒你……”
大张:“没啥需要提醒的,我自有万全的准备!”
“我想说,你的请柬拿反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