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到沫芒宫来了？你身体没好全，需要休息。”那维莱特停住手里的工作。
凌鸢拢着袖子走进来，像往常一样坐到靠窗的沙发上。
“我还好，在家呆着也无聊，过来陪陪你。”
此话绝非客套，是实话。
在今天之前，凌鸢以为那维莱特家应该和英剧里的庄园主一样，养着一大家子佣人，每天早上都有十几个女仆排着队照顾他洗漱，帮他穿好那层层叠叠的审判官长袍。
可如今住进去才发现，枫丹大审判官竟是空巢老龙。
整三层的别墅里除了他们两个活人，就只剩几个发条机器会动，以至于清早凌鸢一睁眼，就看到床头坐着只发条狗，嘴里叼着那维莱特手写的纸条，告诉他他去上班了。
同样是龙，想想钟离每天过着半退休的神仙日子，游山玩水，还时不时参与一下仙人们的团建，大审判官就只能埋头于案件公文之中……
生活质量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午餐一起出去吃吧，”凌鸢单手支着下颌，“还去那家须弥餐馆怎么样？上次没吃到奶酱鲜鱼，这次总不至于也售罄。”
“嗯，可以。”
只要不提椰炭饼，无论凌鸢想吃什么，那维莱特从来都是一口答应的，“不过要等我处理完手上这几份文件。”
“明白。”凌鸢说。
那维莱特工作时一向十分专注，连他身边的空气都好像跟着减缓了流速。
凌鸢左右无聊，想从书架上拿本书来看，刚起身，一个什么东西忽的从他腰间滚落到沙发上。
那是一只窄口的水滴形玻璃瓶，凌鸢拎起来看了看，里面盛着些许透明的浅绿色汁液。
他想起这是离开海沫村时，卡莉珀丝塞过来的“小礼物”。
只不过他当时刚受过厄里那斯血液的摧残，又熬了个通宵，满脑子只剩“睡觉”一个想法，转头就把这东西忘了。
卡莉珀丝是怎么交代的来着？
——这是卡莉珀丝自己研究的药水哦，可以让美露莘以外的生物短暂看到类似美露莘眼里的世界！但是它还没有名字，凌鸢可以试一下，如果能帮忙取个名字就更好啦！
对，让他试药来着。
要不要试呢？
凌鸢捏着瓶口晃了一下，药汁流转如花魁甩开的水袖，药精咬着手帕千娇百媚：大爷～来玩儿啊～
凌鸢只犹豫了一秒就打开了瓶盖。
一来他是真的好奇美露莘眼里的世界，二来嘛，反正有那维莱特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那维莱特依然在低头处理公务，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凌鸢倒了几滴药水在指尖，轻点到眼皮上。
微凉的冰感触肤即溶，整双眼睛都仿佛浸到了水里。
身边似乎有什么变了，但说不出哪里变了。
他小心翼翼地启开眼帘，视线接触到世界的一瞬，凌鸢惊讶地屏住了呼吸。
眼前似是覆上了一层甜腻的糖浆，凌鸢甚至能看到实体化的阳光，如云雾般在身边弥散。
墙壁上生长出各式各样的藤蔓，它们一路沿着高大的书柜攀爬，在渲染开的金色阳光里绽出纯白的绒花。
就像童话一样，难怪美露莘对人类的憧憬简单又善良。
凌鸢的目光追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蝴蝶，看它翕动翅膀，在半空中拖出细长的流雾。
蝴蝶最终落在那维莱特的笔尖，化作一点轻盈的荧光，融入他周身笼罩的纯蓝色光晕中。
察觉到凌鸢的视线，那维莱特在一片梦幻中抬头，银白的长发流淌着水样的光泽。
在他的身后，隐约可见一抹庞大的龙影，它呈半透明的状态蜷缩在一起，巨大的翼膜包裹住身体，似乎正在安然沉睡。
这是那维莱特真实的本体吗？
凌鸢轻吸了一口冷气，立刻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依旧是那个枫丹廷，街巷间走着奇形怪状的人类，长着狐狸脑袋的男人正叼着玫瑰调戏兔子小姐，空气里飘着蓝色的元素力，整个天空都覆盖着一层彩色的薄膜。
是「蛋壳」么？
凌鸢的视线漫无目的地追着远山轮廓，却突兀停在北方的一片高大的建筑上。
那里是枫丹科学院的方向。
在一整个仿佛梦境般的世界里，唯有那里笼罩着一团浓重的黑紫色雾气。
那团紫气似乎来自天上，一丝一缕直通云巅，融入了那层彩色的薄膜里。
那是什么东西？
正要仔细看，药水突然失效，世界复原。
凌鸢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撞到走过来的那维莱特身上。
“怎么了？窗外有什么吗？”那维莱特扶住他。
凌鸢立刻把药水藏到身后，“没什么。”
他说着，绕过那维莱特往办公室外快步走去。
“我出去转转，午餐你先吃，不必等我！”
那维莱特试图拦住他，衣摆贴着指尖划过：“等等！外面太危险——”
“放心，我一会儿就回来！”
为什么要自己跑出来？
凌鸢心里有种模糊的感觉，如果枫丹科学院里真的有什么涉及到了提瓦特的「真实」，他不想让那维莱特过早接触到这些。
也许是他杞人忧天，也许那维莱特知道的比他想象的要多，但无论如何，这种本能的保护都让他选择了暂时隐瞒。
科学院外草木茂密，凌鸢跟着药水的指引，一路来到学院正门外。
百余级阶梯直通向科学的圣殿，尖利的哥特式屋顶高耸入云，科学院大门洞开，偶有学着抱着科研资料从大厅中央急匆匆穿过。
枫丹科学院算是半个国家机构，并不对外开放。
凌鸢蹲在棵一抱粗的大树后，正考虑着要怎么进到里面，忽然有人在一旁悄声道：“你也想进去吗？”
这个熟悉的声音……
凌鸢转过头去，就见夏薇尔从树干的另一侧探出个脑袋，对他古灵精怪地眨了下眼。
凌鸢：“夏薇尔小姐还真是会出现在任何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呢。”
“彼此彼此啦。”夏薇尔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最近在追一起案件，有人恶意改造发条狗致使机械伤人，幕后黑手据说就是科学院里的学生，我正想办法混进去调查。”
“有这种事？怎么不报告警备队？”
“报过了，这事儿是那个雷德·坎瑞尔负责。”夏薇尔撇撇嘴，“这家伙最不靠谱了，交给他还不如交给发条狗——啊！！”
话还没说完，凌鸢猛然揪住她的领子往怀里一扯，尖利的破空声擦着她的脸侧划过，“笃”的一下钉入树干！
“呵……发现两只小老鼠。”
斜前方传来一声轻笑，还不等夏薇尔看清是谁，凌鸢已经一把将她推到身后。
“自己躲好！”
凌鸢低喝一声，眼底霎时间明光乍现。
骤然唤起的风元素力卷动衣袍翻飞，青色光束凝成一柄长剑，反手抵住了再度袭来的兵器。
“当”的一声清响，冷刃交接，在空中迸出短暂的火花。
那是一把钉锥。有些眼熟。
不过对手并没有给他时间仔细回忆，另一道凛冽的利风已逼至眼前。
凌鸢借着转身躲闪的势头挑剑，反手将格在剑刃的钉锥击退，同时以刁钻的角度，直刺那人胸口而去——
“住手！”
一道水箭从科学院的方向直射而来，挡下凌鸢的剑气后破碎，随风散成蓝色的水元素力。
对方立刻滑退了数十步，两把钉锥随之归顺，静静漂浮在身侧。
凌鸢也停住了攻势，长剑挽于身后，冷眼睨着他。
对面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面容白皙俊秀，偏生嘴角含着丝慵懒的笑意，一双赤色红瞳更是隐透出丝丝邪气，缓慢地将他打量了个彻底。
在这几下交手间并未感知到任何元素力，看来是个普通人，但是实力很强。
凌鸢盯着他蓝灰色的头发，越看越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凌鸢！你没事吧！”
夏薇尔从石头后面冲出来，抓着凌鸢上下打量，恨不能两只眼化成X光。
凌鸢抢住快被她扯烂的袖子：“没事，没事。”
这时温诺也赶了过来，一手拢着略显宽大的科学院制服，刚才正是他叫停了两人。
“混蛋，谁允许你动手的！”
蓝灰色头发的少年瞥了温诺一眼，悠闲地收回钉锥，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他无礼的态度。
凌鸢正想问他的名字，温诺先一步挡在他面前，金色柔软的发丝占满视野。
“凌鸢！我正担心你呢，是来找我的吗？”少年扑过来开心地抱了他一下。
凌鸢：“呃，我……”
他能说不是吗？那他和夏薇尔出现在这里也就太可疑了。
迎着蓝发少年似笑非笑的目光，凌鸢点了下头，“嗯，我听说你因为我的事被审讯了一整晚。”
“我就知道你担心我～”温诺微弯眼角，眸色沉沉。
“放心吧，都过去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拉起凌鸢的手腕往科学院走去，“凌鸢想参观一下科学院吗？我可以带你——只能带你。”
他用目光定住了夏薇尔追过来的脚步。
夏薇尔咬了咬嘴唇：“凌鸢……”
凌鸢对她摇了下头：“没事的。”
完了，和“假面之夜”那晚一模一样的境况……
为什么每次凌鸢都是在她面前被带走的，他根本不知道那个温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夏薇尔紧张地揪着衣角。
她得去找沃特林，不能再出事了，万一再出什么事，那维莱特大概会废了她吧！
夏薇尔急匆匆转身，一抬头却发现身后几步远的树下，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
银发长袍。
夏薇尔瞳孔震颤：“那、那维莱特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