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秋高气爽,果真一点不假。同样是温度适宜的天天自是多了那么几分爽快,凉风拂面空气清新,尤其是出城走在泥土地上,便会有一种深深吸气的冲动。即使没有那种百花齐放的芬芳,却也是可以比拟踏青的愉快体验。
洛阳乃是景色秀美,河渠众多的宝地,历来关中有灾情,皇帝便会带着浩浩荡荡的文武百官来洛阳就食,便是因为这里运河方便的缘故。此地冬种小麦夏种水稻,如今出得城来,竟还是能看到绿油油的稻田,在这略显萧瑟的季节格外引人注目。
零零散散的农人看到道上那鲜衣怒马的年轻男女,全都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大道上原本就没有什么人,自是不怕有人挡了这帮世家子弟的道,只不过,万一这些人踏坏了稻田……怀揣这种想法,便有人很是不安地看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觉忧心忡忡。
这一队人虽然气势汹汹浩浩荡荡,但却没人逾越雷池,去旁边的稻田踩着玩——一来有李贤和屈突申若镇着,二来是都惦记着家里的家法——洛阳城郊的稻田除了少数属于百姓之外,大多是皇亲国戚的田,这一脚踏进去,回去非得被教训得哭爹喊娘不可!
虽说人来了这么多,但是对于此行的目的地,除了寥寥数人之外,却没人心里有数。李敬业一路上想方设法向李贤套话,结果非但一句话没问出来,反而还惹了一鼻子灰,倒是程伯虎安分不少,常常伸长脖子往后头张望。不消说,这一回他老子程处默多了个心眼,派了不少人远远缀着。
这里的世家子弟几乎囊括了大唐高官和功臣序列,要是有什么闪失,这责任可就大了!
在这许多人中,跟在李贤旁边的罗处机最最显眼。在这群十多二十遍身锦绣的年轻人中。他自是显得寒酸,但一路上在众多炯炯目光中,他却很是若无其事,照旧和李贤谈笑风生,一应风情逸闻在他口中说出来,常常能惹来男男女女会心的笑声,久而久之,众人便心中认可,这确实是一个妙人。怪不得李贤会举荐他为沛王府典签。
前方的路渐渐变小,周围的农田也变成了山林,见李贤没有任何表示。一群年轻男女便抓起弓箭纷纷往林中射猎。只听得林间弓弦声阵阵,哀鸣声不绝,那箭法好落手快的人自是有所斩获,至于那些下手慢的,则是只能空自嗟叹了。
趁着这工夫。李贤便朝罗处机打了个眼色,两人退到了一边嘀咕了一阵。随后,李贤又招来张坚韦韬,天南地北地问了一通,便挥手打发两个云里雾里的亲卫打开,初出城时地闲散表情无影无踪。甚至有一种骂娘的冲动。
老爹大发雷霆,老妈的阴谋论猜想,程处默掘地三尺,很可能到最终却是乱七八糟的结局,真是可气!此时此刻,看看自己拉来的大队人马,他忽然觉得很有些荒谬,天底下他最不相信的就是巧合。可这回很可能就让他遇上了!
“殿下,你真的准备……”
“不然怎么办,总不能让这小子继续胡闹,到时候出了大事再收场吧!”
李贤咬牙切齿地迸出一句话,又再次向罗处机确定了地点之后,他方才换上了一幅笑脸向屈突申若和贺兰烟走去。见小丫头正指着那边飞过的一只山鸡直跺脚,他正想动手,却只听弓弦铮地一声响,那山鸡便带着箭支颓然落地。
“这么多人浩浩荡荡冲进这里,这小东西却还不知道躲避。真是不知道死活!”
李贤随口的感慨却引来屈突申若地一个白眼,她随手将弓箭搁在马背上。这才懒洋洋地问道:“这片山林原本就是供世家子弟打猎练习箭法的,算得上是贵族狩猎场,和皇家猎场的名堂一样。冬天夏天没人有空出来射猎,再加上这种山鸡原本就是最最蠢笨地家伙,并不怕人,自然是容易猎得,不过是给贵人们一个新鲜罢了。话说回来,居然在这一片出现大虫,还真是天下奇闻!”
她忽然亲昵地靠近了李贤一些,嘴上却问着大煞风景的问题:“我去问过那个给大虫剥皮的军曹,他说那虎毛皮鲜亮生得很是壮实,你真能确定是西内苑卖出去的那两只?”
“在虎皮上已经发现了昔日西内苑的痕迹,虽说已经褪色不少,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地。父皇不想声张,这事情就暂时只能暗里追查。”
李贤不动声色地甩出一句话,见旁边的小丫头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惊怒交加,便抓住了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又对她点了点头,这才回头瞧了瞧大姊头。果然,屈突申若的面色也随之微微一变。
“父皇母后都不重视
苑中养着的那些飞禽走兽被卖的远不止这两只老虎,愿大张旗鼓地追究,但心里这火气约摸也不小。所以说,不管前头那地方是不是有问题,总得弄清楚!原本是不必这么劳师动众,无论羽林军还是那些人都能办到,但为了以防万一……咳,如今那万一已经出现了,那小子居然就在里头!”
李贤头痛,屈突申若自然也头痛,就连贺兰烟也在气鼓鼓之外懊恼万分,也不知把某人骂了千遍万遍。这边三人神神鬼鬼,那边却有不少人满载而归,尤其是李焱娘催马回来,马颈上吊着好几只山鸡,甚至还有一只野兔,可谓是春风得意。
“你们三个倒好,人家在忙着打猎,你们却在这说悄悄话!”爽朗地笑过之后,见旁边地山林中又钻出了好些人,她便又上前了些,奇怪地问道,“今儿个大张旗鼓,难道真是为了打猎?六郎,你和申若别卖关子,我们又不是到外头卖弄的人!”
人多嘴杂,不由得李贤不小心,此时惟有报以苦笑。见回来的不过一小半,他立刻叫了张坚韦韬前去找人。结果,这分散射猎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满载而归的人之外,便是那些和李贤一样颗粒无收的倒霉家伙了。
跟着大队人马回来的盛允文自然是没引起多少注意。他的马颈上也挂着一只野兔,此时行到李贤身边,警觉地四下望了望,这才低声道:“回禀殿下,那边确实有一个庄子,高墙大院,大门紧闭,我翻墙进去,确实看到了……和几个人在喝酒!”
这高来高去的勾当,除了老贼头便属这一位。虽说证实了张坚韦韬早先地陈述,但李贤还是眉头大皱。眼看人都到齐了,他对屈突申若叨咕了几句,便只见大姊头拍马上前,对大家的丰厚收获祝贺了一番,忽然又词锋一转,言道前头有一座宅院,大家不妨去稍作休整,填饱肚子下午再战,说不定也能打上两头老虎回去。
打虎英雄的事前次已经闹得整个京城沸沸扬扬,虽说知道程伯虎薛丁山盛允文多半是沾了李贤的光,但这五陵年少谁不想这么在定鼎门大街上神气一回?就是殷秀宁秦无熙这样的高门贵女,也听得大为心动,竟是忘了考虑,这林间哪有那么多老虎可供人射猎。
至于这宅院是谁家的,众人全都没有放在心上——不论是谁家的,总脱不出在场某人的亲戚。退一万步说,即便凭着李贤和屈突申若的面子,总归也不会有人拒绝。
然而,当众人看到那座硕大的宅院时,仍不免吃了一惊。洛阳城外地豪门别院并不在少数,皇家在西边也有别宫,但是,这宅子即便在这许多或豪华或精巧或宽敞或小巧的别院中,这一座仍然显出一种高人一等地派头。众人你眼望我眼面面相觑一番,竟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这宅子是谁的。
“我倒是知道前两年有人买下了地皮在这里破土动工,可后来回长安去了,就不知道下文了。”
“我打猎时经过了两次,没看到过有人出来!”
“奇怪了,那么多人就没人知道这房子是谁的?”
听着那些各式各样的议论声,李贤正准备挑一个人上去,结果性子最急的程伯虎便上去砰砰砰地敲门。十几下拳头下去,那两扇大门仿佛是不堪重负地开了一条小缝,随即便钻出了一个尖脑袋,不耐烦地骂道:“胡敲什么,找谁……”
一个谁字刚刚出口,尖脑袋接下来的声音便嘎然而止,因为他终于看到了那浩浩荡荡二三十号人。使劲吞了一口唾沫,他这才把身子挤了出来,旋即赔笑道:“请问,各位是……”
屈突申若轻轻一拉缰绳,座下那匹黑马倏然前行数步,到了那尖脑袋面前。她居高临下地端详那人片刻,这才懒洋洋地笑道:“今儿个大家出城射猎,想找个休息的地方,正好者宅子在这里,自然是顺便。这是谁的产业?”
那尖脑袋早就看出一大帮人似乎没一个是好惹的,换作平常自然会让人进去,可今天……他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更卑微了些:“这位小姐,主人如今不在,小人不敢随便做主,这……”
啪——
只听一声异常响亮的声音,屈突申若的马鞭竟是在他鼻子前倏地拂过,带起的劲风和那凌厉的声势差点让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紧接着的一句话则是让他几乎傻了。
“沛王殿下在此,就是你的主人也不会拒之于门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