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单终究只是检查单。
虽然通过白茫茫一片的画面，可以推测出这个病人胆囊内的结石数量很多，但真的用肉眼看到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结石之后，这种视觉的冲击力还是不一样。
多，是真的非常多！
观摩室内不乏有普外科常年玩胆的医生，看到这一幕后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十分担忧道：“这样子看来，保胆可不是个好主意，最好还是切了吧，不然一颗颗把结石挑出来，也太费功夫了吧。”
“眼睛都得瞎。”
“楚良主任术前肯定评估过病人的结石情况，既然选择了保胆，那他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咱们安静看手术就行了，别操这份心了。”
刘雯见到这一幕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刻她终于信服了布鲁斯的说法，用NOTES技术确实没办法清理这么棘手的胆囊结石。
“你说得对，楚良看样子还是对自己认识不清，NOTES技术他估计也没用过几次，判断失误其实也很正常。”刘雯缓缓说道。
布鲁斯道：“这其实失误还是很大的，NOTES技术本身就不是解决难题的手段，楚良医生从一开始就错误判断了NOTES的适应症。”
两人的谈话并没有特意避开其他人，事实上，两人就算是想要避开也没有办法，观摩室内人满为患，隐私在这里根本不存在。
更何况从刘雯和布鲁斯刚刚一走进观摩室，很多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打量在两人身上，他们本来应该是这台手术的主刀，现在却成了和自己一样的旁观者，大家都很好奇两人的反应。
而现在看起来，两人的反应倒也没有出乎众人的意料。
还挺幸灾乐祸的。
观摩室内众人议论纷纷，可手术间里的楚良却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看到胆囊内大量的结石，他依然保持着自己的手术节奏，开始挑拣起结石。
取石网篮可以初步的将结石清理掉一部分，但还是会有很大一部分的结石散落在胆囊的角落里，需要术者亲手将其挑拣出来。
而这些散落的结石，也才是真正的难题，考验着术者的眼力和细腻的操作。
现在还多了一個NOTES入路的问题，和常规的腹腔镜手术相比，无菌内镜的手感偏软，操作起来更加无法得心应手，曲折蜿蜒的入路也让挑拣结石的工作变得更加复杂。
“布鲁斯代表了国际上对于NOTES技术的基本认知，它本身就很有难度，确实不太适合再来挑战如此复杂的手术。”
楚良一边挑拣着结石，一边思考着NOTES技术的未来。
十多年后，NOTES技术也没有完全成为一个主流，在楚良的印象里，它更多还是被应用在消化道肿瘤的治疗当中。
体表无疤，微创，病人术后恢复快……这些优势投放在终末期的肿瘤患者身上其实才能真正的发挥效果。
眼下保胆取石手术其实并不是NOTES技术的绝对适应症，这个病人之所以会选择用这种手术方式，其实还是受到了刘雯的影响。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楚良清空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术野上。
经过取石网篮的第一轮清理，胆囊内的结石看起来似乎少了很多，但事实上看不见的结石才是最棘手的。
它们隐匿在胆囊的各个角落里，试图躲避术者的挑拣，而只要给它们一定的条件和时间，它们就有可能成为新的巨大结石的核心，引起再一次的胆囊结石。
挑拣必须要尽可能赶尽杀绝，不能漏过任何一颗隐匿在角落里的结石，只有这样才能最大可能性的避免下一次再发胆囊结石。
第一轮粗糙的挑拣完结石，灭菌内镜里已经几乎看不到明显的结石。
手术做到这一步，其实已经让很多人感到了惊讶，NOTES技术下楚良竟然还能这么好的操作，将那些形状完全不规则的结石轻易地挑拣起来，这份微操能力实在让人叹服。
但真正懂行的人却也知道，手术到这里还远远没有结束，看不见的结石才是真正棘手的结石，术者如果不清理干净就匆匆结束，那是非常不负责的表现。
张虎这时候用力眨了眨眼睛，长时间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让他感觉一阵眩晕，稍微闭目养神了几秒钟之后才开口说道：“老楚，大的结石基本上清理干净了，接下来都是细小的碎片了，不好弄啊，NOTES入路太变扭了，无菌内镜我也用不习惯！”
楚良却没有抱怨，平静的说道：“不好弄也要弄，手术都做到这一步了，总不能再半途而废吧。”
张虎此时也完全没有了手术一开始的轻松感，脸色有些凝重，扶着无菌内镜努力的在胆囊内部搜寻，可却根本找不到碎石的踪迹。
细小的碎石和胆囊内壁几乎融为一体，无菌内镜清晰度有限，用肉眼真的很难辨别。
这让张虎甚至都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会不会我们运气真很好，刚刚冲洗的过程就把细小的碎石冲走了？其实现在胆囊内真的已经彻底干净了，并没有碎片的存在？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下一秒张虎就彻底放弃了这个想法。
因为，楚良不知道怎么的就从胆囊里挑拣出了一块细小的碎石！
“你，你怎么发现的，我根本没有注意到。”张虎有些震惊的看着楚良挑拣出来的碎片，细小到让人根本没办法注意到，而且颜色也和胆囊内壁几乎一致。
“我看到了。”楚良只是平淡的回答着，手腕一抖，又接着在胆囊内找到了一片碎石。
张虎：“？？？！！！”
拥有最顶尖躲藏技巧的碎石，在这一刻似乎很不幸的遇上了更加技高一筹的猎人，楚良的眼睛也不知道是怎么搜寻的，明明在张虎的眼里什么都没有，可楚良手腕一抖，却总能精准的捕捉到一片碎石，例无虚发！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楚良他没有办法用NOTES技术保胆取石吗？”刘雯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身旁的布鲁斯，她的声音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
而布鲁斯此时却异常的严肃，湛蓝的眼睛显得十分冷冽：“这倒是让我想起了你们中国的一句古话……扮猪吃老虎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