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基地都行动起来,他们自发迎上去,接过战士们肩上、手中的重物,递出干净的『毛』巾,送上解渴的温水,帮衬着携手将物资送往仓库。
庄星苒看到一位战士踉跄着要栽倒,急忙上前将人扶住。
“多、多谢同志。”
对方气都喘不过来,被扶着身体也直往下沉,显然已经力竭。
庄星苒视线往下一瞟,发现他膝上布料竟隐隐渗出血迹!她赶紧用另一只手从后面托住对方肩上的麻袋,以减轻他的压力。
而一旁的赵莉看到情况不对也立刻上前,默契地和她一起将麻袋接过,另外有人将那名战士搀扶到一边去休息处理。
“这一袋子、恐怕得有七八十斤吧,刚才那位同志,裤、裤子上的血都快干了,也不知道扛着走了多远……”
赵莉一张脸因为用力而憋得通红,但更红的,是她的眼睛。
庄星苒默了一瞬,道:“咱们速度快点,能多搬几袋就多搬几袋。”
“嗯!”赵莉重重点头应下。
众人拾柴火焰高。
大家干得热火朝天,基地那几个原本已经空『荡』『荡』的大仓库,逐渐被填满。
仓库管理员步履匆匆地穿梭于货架之间:“萝卜六十斤,两位同志,你们搁这儿就……”
“行”字还没说出来,便被“砰”的一声打断。
“糟糕!”管理员慌慌张张跑到过道上,探头看了看,这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苞米摔了也不碍事。”
庄星苒也下意识跟着他朝外看。
视线基本上被林立的高大储物架挡住了,只隐约看到大约七八米距离外的地上,一只麻袋从架子中间『露』出来大半。
“这是怎么看出来是苞米的?”
庄星苒有些好奇。
毕竟所有物资都统一用同款麻袋装着,今天人员混『乱』、时间仓促,肯定来不及整理。
管理员听了她的发问,有些自豪地笑起来。
“哪一行做久了,多少都会有点心得的嘛!虽然今天情况有点『乱』,但为了方便清点,我们在收货时,会默认将物资大体归置在原有储藏区域。b10货架往后都是储存干货的,看那麻袋的大小和掉的位置,我估『摸』着是从b13上格掉下来的干苞米。我二十分钟前收的货,应该不会错的!”
说着,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管理员夹着本子跑过去,隔着麻袋『摸』到里面玉米棒的形状,笑道:“瞧,我就说不会错嘛!”
他一边提起麻袋往货架上送,一边冲庄星苒和赵莉道:“两位同志忙去吧,我这边登记就行了。”
赵莉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却发现庄星苒还站在原处,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袋玉米之前掉落的位置。
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困『惑』问道:“怎么了星苒?你想什么呢?”
庄星苒却忽然右手握拳,狠狠砸了下左手掌心,眼睛亮得惊人:“我想到了!关键参数的算法!”
赵莉尚未反应,跟前人便已经冲了出去。
过了两秒,她终于回味过来对方刚才那句话的意思,顿时惊喜地尖叫一声,将走到她身边的管理员吓了一大跳。
赵莉不好意思地捂住嘴巴,声音里的喜气完全藏不住:“对不住对不住,我们先走了啊。”
说完,大声喊着庄星苒的名字追了出去。
“……咱们已经知道内.爆式比枪.式的核材料利用率更高,但却因为数据和资料的缺漏,一直没法得出内爆式设计的关键参数。那如果我们从外往里推呢?我们可以用自己的爆.轰试验数据,来逆推出这个参数!”
庄星苒飞快地在黑板上画出一个草图和几行公式,最后在重重圈出中间的那个“x”。
有人听完后,迟疑的小声提出意见:“可这个计算量,是不是太大了……”
除了试验将会产生的大量数据,还要根据不同浓度核材料的临界质量来反复验算。
不像目前他们从现有数据资料去推演,好歹算有个明确的框架和方向。
庄星苒提出的观点,完全就是从无到有,重新建立一个全新的数据库。
这简直是一个无法想象的任务!
但……
“但一旦成功,这将是华夏不依赖于任何国家,独立自主研发出来的属于我们自己的核.武器!”
张树森将视线从黑板上调转向众人,声音竟难得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
华夏独立研发的原.子弹!
在场所有人无一不『露』出向往且憧憬的神『色』来,光是想想,就觉得热血沸腾!
庄星苒“啪”地折断手中那一截粉笔,跨前一步,看着自己的老师和伙伴,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能算!我们一定可以算出来!”
她的语气和眼神太过坚定,全场都被她感染的斗志昂扬。
“对!我们肯定可以!”
“搞出我们自己的原.子弹!”
……
张树森的胸腔中,油然生出一种无法言喻的自豪感。
“笃笃笃。”
清脆的敲门声拉回大家的注意力。
石建中站在门口,手中拿着一个保密文件袋,对上众人明亮的眼睛,『摸』着下巴含笑问道:“我没打扰到你们吧?”
得到否定答案后,他走进室内,解释自己的来意:“总理知道咱们遭受冻害后,第一时间遣部队调配并运送物资,因为基地的电话打不通,他还专门拍了电报来。”
石建中将文件袋递给张树森,道:“这一封是专门给你们研发队伍的。”
“总理给我们拍电报了?!”
年轻的研究员们抑制不住激动起来。
张树森笑了笑,从加密文件袋中取出电报纸,先扫了一遍,随后才郑重复述。
“苏国人说,华夏五个人穿同一条裤子,拿什么造原.子弹?但他们不知道,咱们就算当掉裤子,也要把原.子弹搞出来的决心![1]你们尽管放心,国家再难,也绝不会饿着你们这群搞原.子弹的好同志!”
张树森抑扬顿挫的声音像一针强心剂,注入了众人的心脏。
想到那些饿晕的战士,那些花了半个月负重前行,徒步登上高原的解放军,没人不相信电报中所言。
当他们不分昼夜地埋首于各种原理公式和数据时,国家也一直站在他们身后,顶在他们前方!
张树森眼含热泪,高声对着自己的学生们道:“同学们,不蒸馒头争口气!这颗□□,就是替咱们华夏争这一口气的争气弹!你们有信心吗?!”
“有——!”
年青一代们的回答,气势如虹。
从冬至夏,从夏至秋。
时光在一日复一日枯燥反复的计算和实验中过去。
一天的工作完毕,庄星苒从自己的工号上起身,细心将数据资料收进文件袋里,随后熟练地蜡封,上交存档。
试验计算的进度一直在稳步推进。
如果预计没错,大概再过两个月冷实验数据库就能完善完毕,接下来只等南边的核材料过来,就可以正式开始做爆.轰试验了。
庄星苒走到厂区大门口,看到康以馨几人今天已经都等在那儿了。
陈雪芳见庄星苒脚下速度还是慢悠悠的,忍不住扬声催了一句:“哎呀,你快点儿!”
这时,几位化工工程师结伴从前方道路上走过,各个脚下匆匆,脸上却都喜气洋洋。
无他,只是因为今天是基地统一接收亲人来信的日子!
因为保密制度,基地人员寄出和收到的信件都必须经过检查,三个月才能得一封。
而且大家一年到头都是在重复着相同的工作,其实并没有多少内容可以写。
但单单只是看到家人普通的一句问候,便已让人觉得可贵。
“啊!我当叔叔了!”来不及等回宿舍,在路上便拆了信的钱耀辉,看到内容高兴地差点跳起来,“是个漂亮的女娃呢!嗳你们说我要准备什么礼物才好?我这还是第一次当叔呢,哎哟——”
他猛地弯腰“呸呸”吐了两口,皱着眉含糊抱怨:“这一口下去,我明天早饭都不用吃了……”
旁边有人捂着口鼻笑他:“让你不长记『性』,咧那么大一张嘴说话,你不吃土,谁吃?”
金银滩草原正式进入了休牧季。
大风呼啸着卷起枯死的草茎和碎石,走在外头稍不注意就会被灌上一口。
钱耀辉刚才就是“中了奖”,但这完全不影响他的好心情:“吃就吃,为了我可爱的小侄女儿,我乐意吃!”
众人嘻嘻哈哈地往宿舍区走。
庄星苒收到了两封信。
一封来自石凤杨安国等人,大意是说毕业分配了工作,基本都要离开首都,等到了单位再告诉她新的地址,另外一如既往地附了几道没有解的难题。
另一封则是许秀英寄来的,说给她和老师都织了件『毛』衣,等他们回家试穿之类的家常话,絮絮写了两大张信纸。
庄星苒用指腹『摸』了『摸』上面清秀的字体,拿起笔开始写回信。
第一件便是指责老师不听她的劝告,时常忘记吃饭,但也不用担心,因为她有好好监督……
临睡前,庄星苒才终于写好回信。
她将两封信分别装好,仔细夹在书里,准备明天寄出。
金银滩的风一如既往的大,屋顶的油『毛』毡被吹得猎猎作响。
原本早已习惯了的风声,在今晚却闹得人睡不着。
突然,一声短暂的泣音在黑暗中响起。
庄星苒抿唇,听出来是康以馨的声音。
“嘿!干啥呀?今天收到信不应该高兴吗?”赵莉原本是想调节气氛,但话说到末尾也不由带上了哽咽。
康以馨大概将脑袋埋在了枕头里,声音闷闷的,断断续续地小声哭:“我,我想我爸妈了……”
庄星苒感觉到睡在自己身边的陈雪芳,抬起手抹了把脸……
这一夜,谁都没有睡好。
不过等到第二天醒来,众人已经重新收拾好了心情。
因为大家都知道,现在没有那么多用以伤心思念的时间。
按照安排,今天轮到庄星苒和钱耀辉进行试验,他们要先去靶场一车间切割试验所需的炸.『药』。
切割炸.『药』产生的摩擦和热量会有爆.炸危险,所以需要一边用铜锯切,一边用凉水浇灌冷却。[2]
庄星苒在一厂区门外同几个舍友告别,和钱耀辉一起继续往里走。
这时,有人在后面喊了她一声。
“星苒,老师有重要工作找你!今天的任务你和别人先换一下吧!”
康以馨闻言道:“我跟你换吧,本来明天也轮到我了。”
庄星苒『摸』了下她还有点肿的眼皮,说:“要不然我还是另外找……”
“哎呀!我好着呢,你快点去吧,别耽搁了张老师的事情。”康以馨冲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我现在可是干劲儿十足,早点把争气弹造出来,我们就能早点回家了的呀!”
庄星苒听罢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张树森办公室走……
爆.炸声响起的时候,庄星苒正坐在成堆的资料中间,查找着需要的数据。
墙上的挂钟“嘀嗒嘀嗒”发出轻响。
突然“轰”的一声。
庄星苒感觉心脏突然停了一瞬,随即猛地扑到窗口。
这声爆.炸传到办公室,其实声音已经不是特别大了,但她却感觉耳朵嗡嗡直响,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恢复听觉。
有人在外面喊起来:“糟了!靶场车间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