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机器后,他,拍了一段。”叔母说。“视频。”
在回家路上,小学,穿短裤,白上衣,自己一个人回家。
走小路,中途经过一个墙角,绿草繁茂,到雨天淤泥会漫起来,那天刚下过雨,泥土把一只死老鼠顶高,它的身体从草间露出来。
不知道死了多久,很干瘪,只剩一层皮了,但身体里鼓鼓囊囊的,下面有个破口,虫子堵塞住破口,钻进去,又出来。
李心艾面无表情听着。
导演拍那段拍了一小时十五分钟,直到他朋友后面路过他,拍他脑袋让他回去.
回去后剪辑,总共能用的只有二十几秒。找到了上次的亲戚的同事。卖给他了,因为只有三百块钱,所以可以认为是送的.
后面出现在一个东欧限制级电影里面。
应该认为导演不是为了钱,就是希望把自己的作品扩散出去。
叔母说完一段话,停顿,李心艾示意‘这就是全部了吗?’叔母点头。
李心艾也点头。
叔母的表情是如释重负,而李心艾就很认真,还带着几乎可以包容一切的笑容。
“没关系,还要【诱拐小动物并虐杀】、【在邻居家狗窝里放老鼠药】、【习惯尿床】、【放火烧了乡下外公的老家】。我才会认为他有连环杀人犯潜质。”
叔母表情僵硬。
李心艾说:“他有吗?”
叔母摇头。
李心艾说:“那就好啦。”
大体是讲了这些。
应该说明一开始谢安拿摄像机的目的,是记录岁月的流逝,每一年家里人的样子,最后把他们和前面对比。是爱的记录。
李心艾觉得他只是想拿摄像机而已。这是他的本能,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也把它和爱融合到了一起,这对他来说就是表达爱的方式。
“【哈哈什么,好恶心,这年头动漫都没有这种男主了。】这种话我不会说的哦。”李心艾一派轻松,腿并在一起,边说,手边往下划了一下。这个动作凸显了她白色的指尖和细瘦腿部的曲线,明明是同一个性别,也过了那个年龄,叔母却感觉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她存在就会不自觉的诱惑他人。很能想象到谢安为什么会喜欢她。
还有,刚刚那个动作应该只是烟的替代品。
李心艾如果能抽烟,这时候就会抽。
满不在乎地,把别人的事情当谈资,烟雾在嘴里汇聚、过一遍,再吐出来。
“叔叔阿姨也辛苦了。”李心艾说。
她能懂吗?叔母看她。
这种【爱的表达方式】一定是谢安的父母纠正后的产物。不然李心艾觉得谢安会去连环杀人然后拍录像带。(在她心中,他到底是啥形象啊。)
谢安出生在一个完全正常的家庭。就是理想中家庭的样子。他们用爱养育他。
导演是有才能的,他们小心把它引导到正常的方向。
在初中时,导演已经基本是个正常人了。
其实他小学时看起来也还好,因为是精雕玉琢,外国人一样的小男孩。所以不说话也很可爱、没有表情也很可爱。
老师还以为他有自闭症,怜爱过他好一会,建议父母带他去医院看看。
导演也不是话很少,他要说的时候可以长篇大论不间断讲个几十分钟,四年级班上的即兴课前演讲他说的是黑色电影(film noir)的分类、兴起和衰落。全英文哦。里面的好多人物名字老师都听不懂。
他对一些班上的同学——看起来平平无奇,也会露出笑容,然后让他们摆成自己想要的姿势,拍进摄像机里。
为了能带机器来学校,他一直保持班级第一。
李心艾甚至觉得他不是讨厌人,喜欢拍电影的怎么可能讨厌人。
他就是纯粹的唯美主义,会说“戈达尔电影里的夕阳真美”而无视现实中放学路上的夕阳的那种人,现实中的人没法让他有感觉,他只想把他们抽象成艺术符号。
甚至不能说他不善良。谢安初二时看到受伤小猫,都会抱回家照顾耶!!!
李心艾刚听到这话,手都在空中僵了。
叔母莫名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当然,伤好了就送回去纸箱里了。没有留下来养。”
“嗯嗯他就是那种人。”
那次还特地抱它去看了医生。
治伤加打疫苗,全套几千块钱。对初中生来说真够呛,他也没有可惜的感觉,眼睛都没眨。
“他的父母,都已经做好准备,家里多个小成员,也很好。”叔母说。
明明感觉那一家很适合生两到三个孩子的(一定,里面的每一个小孩,都能感觉到充足的爱),不过只有独生子。
再不济也该养条狗。忠诚的,陪伴小朋友玩的大狗狗,不过也没有。
李心艾很明白很明白。
家里已经有一个需要付出所有精力、关心,去照看的谢安了。
“他像家里的猫猫耶。”如果多出一个成员,搞不好平衡会打破。
不过知道治伤的事,李心艾对他倒是改观了。
“我喜欢小猫。”她说。
还会帮助班上的同学。
“哦!!!”
这个李心艾是真的吓一跳了。然后叔母被她的声音也吓了一跳,看她。
“因为,小猫还能理解。”这位女明星说。
她好歹是拿过演技奖的吧,怎么对人的情感这么抽离。
“帮助真实存在的人哇。怪。导演不是只喜欢虚拟人物的吗?”
说得好像动漫宅。
会给同班的笨蛋同学辅导问题。
“还会留下来打扫卫生哦。”叔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