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缺知道,李长丰和胡尧澜是通过电话的,而且胡尧澜明确让李长丰在镇委小楼前等他。
如果不是宋缺及时提醒,李长丰可能还会再等等胡尧澜。
可俩人谁都没想到,胡尧澜竟然已经先他们一步赶到了化工厂。
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先到就可能会先入为主,下意识地就会认为胡尧澜对村民尽心尽职。而李长丰来得晚,可能心里压根没把死人当回事。
所以,这先到和后到,在官场里还是有些讲究的。
“我们赶快过去。”李长丰心一沉,也先不再想那么多了。
几个人,就这样火急火燎地进了化工厂。
化工厂的空气质量本就很差,加上又刚刚发生粉尘爆炸,空气中的味道就更刺鼻了。
从门口处要了些专业的防护口罩,都戴好了才敢往里走。
可以想象,村民们每天在这里上班,不仅又苦又累,还不知道要吸入多少的有害粉尘,难怪那么多人得了尘肺病。
爆炸的厂房已经坍塌了,消防队的人员正在清理现场。
遇难者的遗体也已经被抬到了院子里,聚集了不少工人和村民,吵闹声、哭喊声和咒骂声或多或少,或现或隐。
“你们陪我儿子,他才刚满三十岁,是家里的顶梁柱,可好端端的人就没了,你们让我们一家子人以后还怎么活呢?”
“你们必须赔钱,不赔钱,我们就不走了。”
这时,李长丰几个人也都来到了人群旁,看到了胡尧澜、刘传邦等人。
胡尧澜扫了一眼李长丰和宋缺,随后又扫了任高谦。
紧接着,裴泽仞便站到了胡尧澜的身后,算是重新入列了。
还有书记大人在,他就不相信镇长还敢骂他。
李长丰撇过一丝冷意,却压根没把裴泽仞的举动再当一回事,反而先跟胡尧澜打起了招呼:“胡书记,原来你早就已经到了啊,刚才我还在镇委小楼前等了你好一会儿呢。”
话是客套的,但语气中带有明显的生硬感,对胡尧澜故意摆他一道的事,他也是极为不快,但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所以先忍一忍。
胡尧澜也是假装无奈,像似没听到一样,开口就说:“我是太着急来现场了,就忘了让传邦给你汇报一下。你来了就好,受伤的工人已经都送去救治了,只有这个遇难者的家属在闹事,不肯走,就是吵着要钱。”
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死者家属都围着遗体,连同过来的村民也帮着守住遗体。
这时候如果要强行带走遗体,恐怕会引起村民的不满,甚至还是爆发冲突,这应该就是胡尧澜来了这么久都没敢采取行动的原因。
胡尧澜的电话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接听后,便对李长丰冷冷地说道:“崔县长已经到了。”
化工厂爆炸,现场又死了人,崔庆国当然是要来现场地。
“我先去接一下崔县长。”
说话间,胡尧澜就已经离开了人群,朝化工厂大门走去,李长丰也紧跟在后面,宋缺等人也都跟上 。
化工厂门口,崔庆国一身的领导标准装扮,白色短袖衬衫搭配黑色西裤,一下车就有人给递了一个口罩,身后还跟了县里的几个部门的负责人和其他工作人员。
崔庆国表情严肃:“一大早,我接的第一个电话,就是你们吉塘镇化工厂发生爆炸还死了人的事,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啊。”
胡尧澜和李长丰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但胡尧澜却抢先说道:“崔县长,让您跟着辛苦了,我一直三令五申强调化工厂的安全问题,但工作监督还是没做到位,我们接受领导的批评。”
“批评?现在批评你们有用吗?还好你们都已经在现场了,要是你们一二把手有一个不在,我肯定会向县长和书记汇报的,建议撤销你们的正式任命。”
这话听上去好像没错,可总感觉不是在这个时候说的。
崔庆国看到俩人的表情后,才满意地再说道:“既然你们全都在现场了,我相信你们还是能掌控局面的。走,带我去现场看看,看还有什么要处理的。”
俨然是一副领导做派和官腔。
胡尧澜在前面带着路,众人就都再次进了化工厂。
李长丰跟在旁边,心里却一直在琢磨崔庆国刚才的话。
胡尧澜让他在镇委小楼前等他,而他自己却先赶到了现场,如果不是宋缺催促他来,怕是再晚几分钟出发,他这个代理镇长可能就比崔庆国这个副县长还来得晚些。那可能就不仅仅是挨骂这么简单的事了,还有可能就是崔庆国说的那样撤销正式任命了。
想到这里,李长丰惊的后背一身冷汗直流,不免对着前头的胡尧澜在心里就是一阵的嘲讽。
化工厂内,宋缺先一步挤进人群中,他想在领导之前,看一眼死者的情况。
好几名遇难者家属正围着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应该是没有人看到尸体后舒服的。毕竟是爆炸,死者估计是被炸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了,还混着粉尘,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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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家属外,现场还有不少的村民和工人。村民应该是跟着家属来的,而另外的工人应该是其他厂房里的,估计是害怕自己的厂房也突然会爆炸,索性就都来到了院子里。
而那些受伤的工人虽然都被送去救治了,可他们的家属可都还留下了一些人,想必就是要找化工厂索要赔偿的。
这历历在目的情形,让宋缺心里顿感忧伤,穷人家的生活到底是没什么尊严的。
尤其在这种贫困地区,大多数人只能日晒雨淋,喝土吃灰地干活,为了赚点钱,不得不跑来化工厂来打工。即便是不幸罹难了,还会被当做索要赔偿的工具,无法得到安息。
越想就越揪心,可宋缺却也一时茫然了。
此刻,胡尧澜、李长丰等一行人已经陪着崔庆国来到了现场。
下一秒,村民们便自发地围了过来,全都眼巴巴地望着这边,想看看这些当官的究竟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想看看这些当官的还有没有把他们当回事。
“杨经理,你跟大家说一下,让他们先把死者给抬出去,别聚在这里这么多人了,其他的事再谈。”胡尧澜朝着旁边一个和宋缺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说道。
杨经理,就是杨大山,他是化工厂的经理,他爹就是化工厂最后的接盘者,更是吉塘镇的首富。
化工厂一出事,杨大山就赶紧通知了胡尧澜,所以胡尧澜才能这么快就赶到。
“大家听我说,事情已经发生了, 我们都不想的。镇里领导都很重视,胡书记、李镇长他们都来了,还有县里的崔县长也来了,都是来给大家解决问题的。你们啊,先把死者抬走处理好后事,我们化工厂这边会开会研究赔偿问题的。”
杨大山的一番话也算合情合理,赔偿问题本就是个讨价还价的事情,没有谁会认为一时间里就会谈妥的,而尸体也不能一直就这么放着。
“要解决问题,就在这里解决,没有三百万,我们不会离开的。”死者家属中的一个却突然站了出来,大声喊道。
“两百万?你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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