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五十万大军的安平郡王李成林,居然在自己的地盘上遇刺身亡,这个消息极大的震撼了太子李炳。
对于这位远房堂叔,李炳并不熟悉。唯一的一次会面,还是十年前李成武生日的时候,李成林特意从岭南赶来祝寿。李炳作为皇储,当时陪着帝君一起接见了几位皇族亲戚,其中就有安平郡王。
在李炳的印象中,李成林身材非常魁梧,浓眉大眼、络腮胡须,颇有军人的威严。而李成林跟他也显得很热络,一直笑呵呵的念叨:小时候,李炳的父亲、先帝李成文对自己特别照顾,骑马、射箭、摔跤,都是李成文教的。
当时李炳还是十几岁的孩子,感觉这位堂叔挺有趣,人也重情念旧,很不错的。
李成林虽然一直都在带兵,但他的资质能力并不出众,跟能征善战挨不上边,也一向入不了何景明、谢光、杨兴泰等名将的眼。
这次之所以在荆襄地区执掌五十万大军,完全是因为圣唐国运不济、将星连番陨落,实在挑不出够资格的人了。而李成林作为皇族之中为数不多的武将,既有军方的背景,又有郡王的身份,这才被李成武和益州朝廷选中,荣任皇朝最大军事力量的统帅。
没成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李炳此时顾不上缅怀这位可怜的堂叔,他知道,自己又要面临巨大的危机了。跟慕容雪一样,他也很快就想到李成林之死会带来哪些麻烦。
面对太子的忧虑,慕容雪把他和沈烈商量的两套方案讲了出来,请李炳定夺。
沉思良久,李炳望向沈烈:“你觉得董天星能行吗?”
一听他这话,慕容雪就立刻明白,太子还是更倾向于派人稳住荆襄。
沈烈拱手应道:“回禀殿下,臣不敢说有万全把握,不过董天星此人颇有才干,值得一试。”
李炳沉吟道:“嗯……退一万步讲,就算不成,董天星也是益州的人,于本宫而言,尚有回转的余地……”
他想了想,又问慕容雪道:“你们去汝州怎么样了?毒兵的事顺利吗?”
慕容雪不敢隐瞒,将之前的种种情况如实禀报。
李炳略显不满的摇摇头:“董天星还说有八成把握,看来只是吹牛!”
慕容雪道:“殿下不必过虑。苗疆和云南的用毒高手确有真才实学,这回仅仅是试验而已,等他们有针对性的调整几次之后,一定能找到对路的方法。”
李炳对慕容雪的话还是能听进去的,闻言道:“好吧,那就让苗疆和云南的人专心调整,董天星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让他先去荆襄。”
“那继位大典呢?”慕容雪问道:“照沈大人的设想,应该是先定帝君之位,然后才好派遣钦差。”
李炳大手一挥:“那就提前!反正只是个仪式而已,战争期间,一切从简。”
既然太子拍了板,手下的官员们立刻全都忙碌起来。
有的负责挑选良辰吉日、有的负责布置皇城宫殿、有的负责备办帝君仪仗、有的负责安排典礼场地,还有的负责操持君臣宴会,一时之间热闹非凡。
慕容雪派出三路特使,八百里加急,分别赶赴西疆、益州和荆襄,向他们通报新君继位的消息。
时光飞快,转眼就到了登基典礼的日子。
李炳换上全套的帝君衣冠:头戴垂珠九旒冕,身穿镶金边玄色团龙对襟宽袖大氅,腰悬七宝玉绦,看上去雍容华贵、威仪万方。
在金戈卫士的陪伴下,李炳稳步登上礼台,先按照仪程,焚香敬告天地,然后面北而跪,恭聆先帝传位遗诏。
待礼官宣读完诏书,李炳双手接过,再次三叩九拜,祈求天地神明及圣唐历代帝君英灵庇佑。
叩拜完毕,他站起身来,取过内侍呈上的继位表文,对着台下的文武官员高声诵读。
煌煌万语,慷慨激昂。
继位表文读完,旁边的金甲武士送来火种,李炳亲手将表文点燃,掷于巨大鼎炉之中,化作屡屡青烟、扶摇直上。
同时,两百名乐师齐奏《圣皇抚照江山曲》,黄钟大吕、钟鼓荡荡,一种皇者气象油然而生。
在宏大的乐曲声中,慕容雪率领官员整齐跪倒叩拜,山呼万岁。
李炳由礼官引领,伴随着不绝于耳的万岁声,一步步登上了位于更高处的御座。
四名内侍紧随在旁,两人扶着李炳的双手,两人托着团龙大氅的后摆,小心翼翼的帮新君坐上象征九五之尊的皇座。
刹那间,大典被推上了炽烈的氛围。
整个皇城、整个东都,所有钟楼鼓楼同时作响,上百支铜号在号手奋力的吹奏下,发出悠扬的凤鸣之音,声传数里。
李炳高居御座,接受着台下官员军民的朝拜,心里却多多少少有点不舒服。
盛大的帝君登基典礼,居然缺了玉玺传承的仪式、缺了各大军团主将宣誓效忠的仪式,也缺了藩国使节前来朝觐恭贺的仪式,不伦不类,就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这算是自欺欺人、自娱自乐吗?李炳暗暗苦笑:圣唐八百二十余年,我应该是最灰头土脸的帝君了吧。
不过,郁闷归郁闷,该走的场面流程还是一样也不能少。接下来,封赏有功官员、减免豫州税赋、宣布大赦天下、新帝君李炳忙乎了整整一天,累得头昏脑涨。
好不容易撑到晚上,宫中设宴、款待群臣,终于等来了一个既令人意外又极为振奋的好消息。
镇疆军十万兵马东出紫金关,顺利攻克凉州府,斩敌三千首级,为帝君献礼!
沈烈念完手下送来的飞报,全场顿时沸腾欢呼起来。
李炳自是又惊又喜,同时还明知故问的喝道:“沈卿,收复凉州的主将是谁?”
“回禀陛下,”沈烈朗声道:“是镇疆军副都护徐友长,老将军徐烈的孙子!”
“好!”李炳一拍桌案:“当初老将军带领徐家满门忠烈守护帝都,至死陪伴在先帝身旁,寸步不离。如今他的孙儿同样赤胆忠心,为朕夺回失地,理应嘉奖!传朕旨意,封徐友长忠勇伯,从三品骠骑将军,领兵部侍郎衔!”
慕容雪听说好兄弟立功,心里自然非常高兴,但他同时也意识到,太子在众人面前只字不提镇疆军的主帅李江遥,而是刻意强调徐家对自己的忠心,不禁又暗暗担忧。
趁着气氛热烈,李炳继续道:“前段时间,安平郡王不幸遭遇敌人毒手、壮烈殉国。目前,真凶尚未查明,荆襄五十万大军也群龙无首,朕决定派遣一名钦差,前往督查安抚。董天星听旨。”
老董听见喊自己,连忙放下筷子,同时把嘴里的熏肉拼命咽了下去,然后从末排席位钻出来,喊道:“臣在!”
李炳看着他道:“朕命你为钦差大臣,前往荆襄调查李成林遇刺一案,并安抚诸军、同心抗敌。”
“臣遵旨!”老董应了一声,然后又打了个饱嗝。
“慕容将军,您这是打算把老朽往死里坑啊。”董天星嘬着牙花子,埋怨道。
慕容雪呵呵一笑,一边吩咐下人奉茶,一边道:“董大人何出此言呢?”
董天星摇摇头:“安平郡王被杀,荆襄军心不稳,很多家伙随时都要暴走哗变。我去?那不是纯粹送死吗?殿下就算要派遣钦差去安抚他们,东宫旧部人才济济,怎么数也数不到老朽的头上啊,除非是您热情推荐。我说将军啊,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对付毒兵失了手,因此故意收拾我吧?”
“哪的事啊。董大人,你想多了。”慕容雪尴尬的笑笑:“这是殿下,哦不,陛下对你的信任啊。怎么?有难处?”
董天星正色道:“将军,要说难处,那是不言而喻的。不过身为圣唐的官员,君上有令,董某自然义不容辞,绝不会畏难推脱。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有话尽管直说。”慕容雪应道。
“只不过,您得先给我透个底,”董天星认真道:“究竟需要我在荆襄做到何种程度,又有什么筹码可供我施展。这两个问题不讲清楚,我怕耽误了陛下的大事。”
慕容雪点点头:“你讲的在理,那我就说说自己的看法。”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接着沉声道:“首先,荆襄大军绝对不能乱!不能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
董天星微微颔首,等着慕容雪继续说下去。
“其次,设法查明安平郡王遇刺的原委,能揪出幕后真凶当然更好。”慕容雪道:“这一点,沈烈大人会在暗中给你提供帮助。”
董天星仍旧没说话,只静静听着。
慕容雪又讲了第三点:“设法说服各部队的主将,让他们向陛下效忠,服从帝君旨意,尽快北上会师。而坚决反对此事的人,你则要多加留意,不让他们捣乱。”
“那么筹码呢?”董天星淡淡道:“我比较关心手里面有什么能用的条件。要知道,光凭一个钦差大臣的名号,可完全镇不住那些军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