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凝寒试着运转内力,谁知才一动意,就感觉全身经脉剧震难平,一小口鲜血忽地喷了出来,将胸前衣衫染得一片殷红。
眼前天旋地转,夏侯凝寒险些昏倒。
她心里清楚,再这么下去的话,不消片刻工夫,经脉便会被毒素彻底侵袭,到时候定然回天乏术。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官道上走来一个人,灰白长发披散肩头,一身粗布麻衣,脚上穿着草原民族常见的高筒皮靴。
看样貌,那老者也是突厥人的长相,深眼窝、鹰钩鼻、胡须浓密,高大魁梧。
突厥老人越走越近,看到夏侯凝寒正在路边盘膝打坐,身上还血迹斑斑,不由得微微一愣。
“需要帮忙吗?”
老人用生涩的圣唐语问道。
尽管圣唐和突厥现在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但对方毕竟上了年岁,既然好心相询,夏侯凝寒还是礼貌的点头致意,然后说了声“不用”。
老人看她气色极差,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于是也不再废话,几步上前,伸手搭住了夏侯凝寒的手腕。
夏侯凝寒见状,下意识的想要格挡,没想到对方的动作看上去非常缓慢轻柔,可她居然挡也挡不住,躲也躲不开。
下一刻,一股极为浑厚的内力,自手腕寸关的位置猛然涌进经脉,令夏侯凝寒身躯一颤。
夏侯凝寒暗叫不好,对方居然是高手,而且是远超自己的顶级高手!
那老人同样也有些意外,咦了一声,说道:“你这小娃娃练得竟然是罡气?怎么?中毒了?”
夏侯凝寒发觉对方并无恶意,只是在用内力一边探查自己的伤势,一边帮忙缓解伤痛,于是应道:“是的,不小心中了毒。”
老人仿佛很感兴趣似的,干脆在夏侯凝寒对面盘膝坐了下来,双手握住她的手掌,一边输送内力,一边笑道:“你的运气真好,居然遇上了我。不然再过片刻工夫,就没用了。”
夏侯凝寒见对方真的要救自己,连忙再次尝试运转内力,准备配合驱毒。
没想到突厥老人忽然道:“你别乱来!维达斯尼专侵内功要窍,越是运转气劲,死得就越快。”
夏侯凝寒猛然一惊:“你怎么知道我中的是维达斯尼?”
老人笑笑,并没有回答她,只是说道:“我对先天罡气有一点粗浅认识,尽量按照你平时修行的法门来,而你只需收摄心神、护住心脉和灵觉就好。”
随着他的话语,炙热且强劲的内力自双手源源不断送入夏侯凝寒的经脉,夏侯凝寒感觉体内毒素正被那老人如烈火一般的气劲焚化消融,全身痛楚也逐渐减轻。
看到疗伤的效果还不错,突厥老人松了口气,笑道:“顶多再用片刻工夫,毒素差不多就能清除干净了。小娃娃,你武功底子相当不错啊,能撑这么久,是用了什么法子?”
夏侯凝寒没有隐瞒,将自己把毒素暂时封在几个穴位中的事讲了出来。老人赞许的点点头:“聪明!穴位封毒,虽然内力暂时会被大幅限制,但也避免了运功毒发的风险。看来哥舒玄这次是遇到对手了。”
“您认识哥舒玄?”夏侯凝寒有些戒备。
“他是我的徒弟,”老人从容一笑:“老夫,突厥毕罗。”
毕罗?突厥武圣?!
夏侯凝寒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盯着面前的老人:“你不是开玩笑吧?”
毕罗此时刚好清完了夏侯凝寒体内的毒素,松开双手,洒然笑道:“哈哈哈,你倒说说看,能有老夫这样内力的,全天下又有几个啊?”
他整整衣袖,接着问道:“小娃娃,你的师父是谁?现在还在世吗?”
夏侯凝寒聚气内观,确定已经完全解了毒,拱手施礼道:“感谢前辈出手相救。”
“谢就不必啦,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夏侯凝寒犹豫了一下。她原本不想如实相告,可人家刚刚救了自己,直接拒绝又好像太没礼数,于是应道:“我的武功是家父所传,他老人家健在。”
毕罗顿时来了兴趣:“哦?敢问令尊是?”
夏侯凝寒知道接下来准没好事,不禁暗叹一声:“家父名讳夏侯梅。”
毕罗闻言微微一愣,旋即两眼放光:“是圣唐大名鼎鼎的岁寒三友吗?”
想到父亲威名远播,连西大陆的突厥武圣都有所耳闻,夏侯凝寒不禁也同样与有荣焉,微微颔首道:“是的,家父正是寒梅。”
“哈哈,妙啊!”毕罗站起身,朗声笑道:“终于能会会真正的高手了,不虚此行呐。”
他转过身,对一脸讶然的夏侯凝寒说道:“六年前,老夫来东大陆游历修行,本想找何景明切磋较量,看看有没有机会再一窥武学的巅峰。谁料,他居然横死奸人手中,与我失之交臂。在那之后,无论是西疆鬼漠、还是圣唐中原,老夫从未遇到过一个像样的对手,终感索然无味,决定动身返回故乡。可是想不到啊,在回程的路上,竟然遇到了你这个小娃娃。”
夏侯凝寒看着毕罗:“前辈是想跟家父比武?”
“那是当然。”毕罗点点头:“你的武功在哥舒玄之上,否则也不会动用维达斯尼对付你了。所谓名师高徒,想来令尊也并非浪得虚名。小娃娃,他现在在哪里呢?”
夏侯凝寒不答反问:“您难道一点都不好奇,我为何会与哥舒玄动手吗?”
毕罗洒然一笑:“突厥和圣唐爆发大战,两边的高手各为其主,卷入到国家纷争之中,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有什么可好奇的呢?”
夏侯凝寒想想,的确也是这么个道理,又问:“既然双方是敌非友,那么前辈又为什么要出手救我?不担心我对突厥造成危害?”
毕罗摇摇头:“老夫行事,向来只讲本心二字。感觉应该怎么做,那就怎么做,没太多其他的考虑。”
夏侯凝寒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毕罗是怎样一个人,于是指着西北方向说道:“往那边走上两百里,就是终南山。家父此时应该在山中的太乙宫,和他朋友青竹道长在一起。”
毕罗显得很高兴:“是岁寒三友的青竹?那可更妙了!”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夏侯凝寒见状连忙喊住:“前辈请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毕罗有些好奇。
夏侯凝寒款款起身,问道:“前辈,你知道毒兵吗?”
毕罗闻言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你说的是哥舒玄炼制的毒人吧?”
夏侯凝寒微微颔首:“没错,就是哥舒玄一手造出的那些怪物。毕罗前辈,您的弟子用恶毒邪门的方法残害无辜,妄图靠不人不鬼的妖魔取得胜利,这难道不是有违天德、玷污武道吗?”
毕罗显然没想到夏侯凝寒会如此说,略一沉吟之后,平静的讲道:“突厥八柱之一的鬼斗族,生活环境贫瘠恶劣,千百年来,势单力孤的鬼斗族子弟,只有依靠毒物作为武器,抵御外敌入侵,才守护住了部族的安宁。这是他们的传统,也是他们的生存之道。老夫虽然是哥舒玄的师父,却并没有资格去否定鬼斗族的行事方法。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话讲到了这份上,夏侯凝寒也无言以对。看来要击败那可怕的恶魔,最终还是要靠圣唐自己。
她默然无语,向着继续转身离去的毕罗施了一礼。
清晨,一匹快马闯进城门,径直奔向中牟县衙。
这座位于洛邑东南边的小县城,此时仍然处于圣唐皇朝的管辖之下。
至少,县令赵玉龙是这么认为的。
自从玄甲军团忽然撤走,原本属于谢光一系的赵县令,敏锐的察觉出危机将至。和突厥人比起来,他当然更愿意投靠圣唐,于是连夜派人去往相州,表示自己和中牟县坚决效忠太子殿下。
就这样,赵玉龙很快有了一个新职务:中牟县令兼辽东都护府云骑校尉。
说是校尉,其实依旧只管着中牟四十二名衙役,连个府兵都没有。
此时赵玉龙刚刚起床,正接过下人递来的巾帕准备洗漱,就听见门外有人通禀:都护府紧急军情!
赵县令有点懵。
虽然兼着云骑校尉,可是谁都清楚,那只是太子对他的一种认可和嘉奖。辽东都护府奉旨南下抗击突厥,作战区域就在东都洛邑一带,他中牟县不可避免的会成为战场之一,所以让地方官兼任一个军队的虚职,也是为了以后方便配合都护府行动。
但要说正儿八经的打仗,那赵玉龙是万万派不上用场的。
既然如此,送来紧急军情又是何意?
赵县令不敢怠慢,连忙命人取来自己的官服,匆匆换好之后跑到了正堂。一名辽东都护府的传令兵正在此恭候,见他出来,传令兵动作麻利的拿出军令,双手呈上。
赵玉龙打开军令一看,顿时愣在当场:
立即疏散城中百姓,戒备怪物偷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