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玉关,寿昌县。
时近傍晚,位于县城西门附近的长刀军团指挥所,在夕阳余晖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宁静安详。
新任长刀军团大统领、世袭镇国公爵程开阳,此刻正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悠哉悠哉的把玩着一枚鸡血石印章。
管家缓步走进房间,轻声道:“启禀国公,长刀军左巡营都尉高勇猛求见。他说,有紧急军情禀告。”
“紧急军情?什么紧急军情?”程开阳嘴里嘟囔着,眼睛却半点都没离开那枚鸡血石印章:“这眼看都快要到吃晚饭的时间了,还有军情要禀报?莫非是突厥人打来啦?”
管家嘿嘿干笑两声,凑趣道:“谁说不是呢?我刚才也这么跟对高都尉讲的。再说啦,国公爷都准备用晚饭了,有什么事就不能明天再说吗?可是,高都尉他好像特别着急的样子,一刻都不愿意多等。而且……”
程开阳把手抬起,将鸡血石印章高高举过头顶,映着柔和明丽的阳光,仔细端详石头纹理的变化,嘴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而且什么?”
“而且……他身上有血迹。”管家轻轻的答道。
“有血迹?他和别人打架啦?”程开阳闻言将印章放下:“高勇猛有没有具体说是什么事情啊?”
管家摇了摇头:“没有,高都尉只说是紧急军情,事关重大,他对谁也不能讲,必须直接向国公爷报告。”
程开阳轻轻的哦了一声,心中不禁有些疑惑。高勇猛是他接任长刀军大统领之后,特意安插在长刀左营的十二名军官之一,可以算得上是自己的眼线,专门了解军中各种消息和变化的。今天这个高都尉急急慌慌的跑来求见,想必事情不同寻常。
程开阳点了点头:“那……你就让他到议事厅去等我吧。来人啊,把官袍给我拿来。”
管家说句遵命,转身离去。程开阳则在两名仆役的伺候下,一边换着官袍,一边心中暗自琢磨,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正忙乎的功夫,一名丫鬟从后宅急匆匆的跑到书房这里,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老爷,大事不好啦,小莲娘子刚才昏倒啦!”
“怎么回事?”程开阳闻言大惊,一把推开在前面给他系襟扣的仆人,着急道:“中午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突然昏倒了?叫大夫了吗?”
那名丫鬟连忙回话:“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小莲娘子在跟我们聊家常,忽然捂着胸口喊疼,紧接着就昏了过去。大夫已经赶去医治了,但娘子没完全醒来,这会儿正迷迷糊糊的喊老爷呢。”
丫鬟口中所说的那位小莲娘子,是程开阳前一阵子刚刚纳的小妾。她年轻貌美,体态妖娆,尤其颇擅床笫功夫,一套娇媚手段,把年过半百的程老国公伺候得舒舒服服、青春焕发,连驻守边关的苦楚都不抱怨了。
故而,程开阳对她也是极为宠爱。
此时此刻,乍一听说自己的宠妾无端染疾,竟然还疼得昏死过去,程开阳顿时有些六神无主。他转头吩咐下人:“你去前面说一声,让高勇猛再等等。”说罢,拔腿便往后堂那边跑。
程国公连呼带喘,一路快步流星的赶到寝宅,先命令跟在他身后的十几名精锐侍卫留在外面等候,接着自己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进屋里。
这个时候,屋里除了卧榻上的小莲娘子,还有一位郎中和两名丫鬟,那三人见国公进来,赶忙施礼。
小莲娘子也是刚刚醒来不久,她仰卧在软榻上,有气无力的说道:“你们暂且都出去,我有话要对老爷说。”
郎中和丫鬟们闻言,连忙道声遵命,转身离开了房间。
程开阳撩起官袍,欠身坐到榻边,先伸手探了探美妾额头的温度,然后关切的问道:“我的小美人儿,你这究竟是怎么啦?为何好端端的忽然心口疼呢?怎么样?现在感觉好些没有啊?”
美妾小莲挣扎着坐起身来,秀眸半闭着说道:“老爷,妾有一件要紧的事情,想对您讲。”
“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得现在说?快些躺好。”程开阳心疼的埋怨道。
“不,必须现在说,”美妾又把身子往前靠了靠,几乎是脸贴着脸,对程开阳耳边呵气如兰:“老爷,您知道吗?妾之所以会到您身边、尽心服侍您,其实是奉命而来。”
程开阳听得糊里糊涂:“啊?奉命?奉谁的命?”
小莲娘子忽然睁大眼睛,美目中射出凌冽光芒。她左手捂住程开阳的嘴,右手将一柄锋利匕首,轻轻巧巧的刺入了程开阳的胸膛。
口中同时柔声笑道:“奉北衙逆鳞司之命!”
经过数日的艰辛跋涉,李江遥终于沿着采药人指点的路径,走出了茫茫的崇山峻岭,进入圣唐地界。
这一路上的凶险,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他接连两次发生失足滑落山涧的险情,三次出现天气骤变、大雪急降的危机,险些命丧山中,无法生还;还有一回,他在密林里撞到一只斑斓猛虎,若不是有星落刀在手,差点就成了猛兽的晚餐;出山前一夜,他睡觉时还被毒蛇咬伤,幸亏及时从行囊中翻出解毒丸服下,不然直接魂归故里。
就这样,李江遥一边在大山中艰难前进,一边沿途留下特殊标记,还认真的绘制行军路线图,没有丝毫马虎。
走走歇歇,直到脚下的山路逐渐变得平缓起来,他才暮然发现,在经历了千难万险之后,自己终于回到了阔别许久的故国。
出发之前,李江遥曾经多次设想过,当回到圣唐之后,应该用怎样的庆祝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心情。要高声欢呼?要亲吻大地?要热烈盈眶?要跟见到的第一个人倾诉衷肠?
然而,当他真走出了崇山峻岭,双脚踏上圣唐苍茫大地的那一刻,他却什么都没有做。
平静,是他此时唯一的感觉。
需不需要稍微感慨一下呢?李江遥心想,这么平静未免有些太沉闷了,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九死一生过来的呀。于是他调整了调整情绪,正打算即兴赋诗一首,好留个纪念之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喊叫声。
李江遥不禁略感好奇,放眼望去,只见一个美貌女子正朝这边急速跑来,略有些踉跄的步伐,显然是受了伤。而在她的身后,有几十名武装大汉紧紧追赶。
我这是什么命啊?一下山就要英雄救美吗?
李江遥脚下稍稍发力加速,只几个呼吸的功夫,便迎到女子的面前。
那美女正在逃命,忽然看见前方闪出一人,并且好像武功还不弱的样子,顿时仿佛见到了救星,大声呼喊道:“壮士救命!救救我啊!”
随着话音,她猛地提速疾冲,眨眼间又与李江遥的距离拉近了许多,接着跌跌撞撞摔倒在他跟前。
李江遥赶忙上前将那女子扶起,问道:“你是什么人?他们为何要追你?”
女子正欲解释,后面的大汉已经跑到了近前,为首一人大喝道:“抓起来,要活的!”
李江遥抬眼望去,这才发现那些人都穿着圣唐军服,从盔缨肩饰看,对方竟然是长刀军。
既然来者是正经官兵,李江遥不敢莽撞,拱手施礼道:“各位兄弟,你们为何要捉拿这位姑娘啊?”
为首的军官看他一身粗布便装,灰头土脸的,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怒骂道:“哪里来的小子?滚到一边去!不要扰了爷的公干!”
一名性子火爆的长刀军战士更加直接,冲上来一把扯住李江遥的肩头,准备猛力将其拉倒。可是没有想到,他连着使了两次劲,李江遥却都纹丝未动。
对方一脸惊愕,李江遥忍不住笑了笑,随即用刀鞘轻轻一点那名士兵的肘部穴位,只听哎呦一声,那人捂着胳膊、呲牙咧嘴的后退了几步。
军官见状大吃一惊,一边招呼手下把李江遥和那女子团团围住,一边喝道:“这家伙是刺客同党!不要放跑他们!”
“你这人好奇怪啊。”李江遥不满道:“我只是路过此地,与这位姑娘素不相识,怎么就被你说成是同党了?我刚才出于好奇问问事情的缘由,你简单讲一下,又不会死。”
李江遥简简单单一招便逼退了长刀军战士,显示出高强的武功,令那军官也不敢再心存轻视。此时听他这么说,也只好先耐下心来,解释道:“那好吧,既然你爱管闲事,告诉你也无妨,就怕把你吓死!这个女人是我们大统领的小妾,昨日在府中刺杀了统领大人,我们正在抓捕她!”
“别听他们瞎说,”女子急道:“他们都是叛军,害死了大统领,现在还想凌辱我!”
李江遥一脸惊愕:“你们是说,冯一韦大统领死了?”
“什么冯一韦冯二韦,你是傻瓜吗?”军官气道:“长刀军的大统领,早已经换成镇国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