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西之走进庭院,伸着懒腰说道:“做饭去吧,想这些没用。刀这种东西,只有打的时候才能提升。”
云山皱着眉,语气认真的问:“他是谁?”
陵西之笑道:“世间有名的刀客,以刀入道,刀法有多强他的境界就有多高,在这世间,能与他相比的不多,全是赫赫有名之辈。”
“那他过来干什么?”
“求道。”
“哦。”
云山将到插入地下,转身去做饭。
一夜无话,清晨挑水上香吃饭后,燕匣到达庭院,刀尖直指云山。
云山不语,右手抽出地上的刀,刀身放在左臂上,眼睛紧紧盯着刀背。
还是一刀,重力向云山袭去,云山牵引手中直刀,在空中扭转方向,向燕匣砍去。
燕匣的刀从云山的刀侧划过,点在云山的额头,云山却借燕匣的力拨乱反正,改砍为刺。
刀入燕匣的肩头,云山额头留下一串血珠。
两人同时手刀,云山摆好架势,燕匣随意握刀。
“不错。”燕匣语气略带赞赏,但依旧冷冽入骨,“再来。”
这一次,云山不等燕匣,先行出刀,直刺燕匣心口。燕匣抬刀,刀指云山头颅。
云山手中的刀突然顿住,还未反应过来,燕匣的刀已经架在云山的脖子上。
“你在怕什么?怕死?怕死就不要练刀了。”
“那是什么?”
燕匣沉默片刻,“势,势之所在,刀之所向,人死,刀不死。”
燕匣松开握刀的手,刀依旧停留在云山的脖子上,犹如饥饿的野兽,正等待势的再进一步。
势消,刀落。
燕匣接住直刀,再次指着云山的额头,“我和很多人搏杀过,有很多次都会死,可惜他们在最后一刻怕了,所以他们死了,我还活着。”
云山眯起眼睛,紧握着手中的刀。
两人对视,生死场已在两者之间展开。
刹那间,刀光一闪,两道血箭射出。
云山手中的刀落了,一条血线自眉头直到下巴,逐渐开裂。燕匣依旧握着刀,只是脸上添了一刀血痕。
“不错。”
燕匣冷淡的评价,但能听出来,他的语气柔和了许多,虽然依旧很冷。
磅礴的无主灵力涌入两人的身体,让两人的伤势迅速恢复。
在恢复如初的那一刹那,刀光再次闪动,这次只有一道血箭,是属于云山的血。
云山握刀的手腕淌着血,整只手带着刀颤动,可依旧没有松开刀。
灵力涌入云山的身体,帮助云山恢复。
“握紧刀,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让刀比手更重要。”
云山抬起未恢复的手腕,指着燕匣的额头,一动不动,宛若磐石,犹如冬日松树。
在云山手腕恢复完的那一刹那,刀光再次闪动,一把刀飞出,血柱喷发。
燕匣沾了沾额头的血点放在嘴中,将刀收入刀鞘。这血,是燕匣自己的。
“我低估你了,明日,继续。”
看着燕匣离去,脸色苍白的云山咬着牙拾起断臂,按在肩膀上,活解法门运转,断臂归位。
活解与寻常功法不同,取自尸解,又有魔门改良,创造之初便是解开身体,这些云山修习功法的时候便知晓,但远不能将胳膊解开,不过将胳膊归位倒也勉强可以。
就算如此,这几日云山也不能再用右臂动武,需修养几日,让气血连通。
黄昏,陵西之在外面晃悠舒服了,看到云山的胳膊眼皮一跳,一眼就看出了怎么回事,但想到云山的功法以及燕匣在外的狠辣,就没说什么。
至于帮云山接臂,陵西之就没想过,吃亏要摔断骨头,躺上个一百天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才能长记性。
又一天,云山左手持刀,照旧与燕匣对刀,这次燕匣收手了,没让云山断臂,只是身上多了十几道刀伤而已,算是还了额头上的那滴血。
待第四日,云山已经能跟上燕匣点节奏,虽不能与燕匣换伤,但足以让燕匣不至于在云山身上随意开刀。
云山学任何东西都很快,燕匣感受深切,虽说燕匣从一开始,未曾动用过全力,就算如此,云山能在燕匣身上留下几道上那也是可以在外吹嘘的资本。
又过数日,云山已经初步掌握势,与极限压制全力的燕匣打个三招。
第十四日,云山与燕匣照旧练刀。
今日的云山,持双刀。
“双刀不好练,练好伤人,遇强伤己。”
燕匣如此说道,云山只是点头,不曾有放下之意。
燕匣不再劝说,拔刀指向云山心口。
刹那间,庭院内刀光剑影不断,血珠喷飞,随即消失无踪。
云山身上遍布刀伤,燕匣手中的刀直指其咽喉。云山右手刀指向燕匣额头,左手刀离燕匣胸口不足半寸。
恰逢此时,微风吹过,吹动燕匣衣衫,刀刃破开衣衫,刀势已达皮肤。
燕匣冷眼看云山,嘴唇微动,“年轻一代,你刀法无敌。可惜,差那么……”
刀尖刺入云山咽喉,左手刀没入燕匣胸口,离心脏不足半寸。
“终究,差那么一点。”
燕匣叹气,云山脖子淌着血,双眸凸出,脸色通红,整个人上不来气,可脚又一次抬起。
“我与陵西之有约,只教导,不杀人。”
燕匣收刀,转身走出庭院。
云山趴在地上,脖子的血流了一地,但眼睛死死顶着燕匣的背影。
势起。
燕匣突然停下脚步,感到背后有个似存似无的存在,眉头微皱,抬起右手准备拔刀。随着感知全开,那个存在逐渐清晰。
空洞,只有一个连外壳都似存思无的空洞,但又有些熟悉,这是……势!
刀出!
燕匣猛地拔刀,眼未到,刀已斩。
眼睛看清时,一把由碎片组成的刀,在似存似无的存在拘束下,继续向燕匣刺去。
燕匣势开,冲破此势,碎刀落了一地。
再看云山,手中的刀少了一把,整个人已经昏了过去,身上还隐隐残留着燕匣刀势的气息,这是刀势搏斗的迹象。
陵西之出现在燕匣身旁,略带得意道:“怎么样?天赋不错吧。”
“是个练刀的好苗子,应该给我。”
“这你就别想了。”陵西之挥挥手,一指虚点云山,让云山的伤势加速恢复,“你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不妨试试大道残影。”
燕匣拔刀,斜指大地,“自断大道,风险太大,我仇家太多,可能会死。”
“那便等。”陵西之双手插袖,老神在在道:“等诸神归位,天机明了,刀道肃清。”
“我的寿元将至,谁知道诸神何时归位?谁知道是诸神先归位还是天地先崩塌?”
燕匣语气寒冷,刀意环身,刀势直冲陵西之。
陵西之只是嘴角含笑,不为所动,“你既然能了解到这种地步,那就应该明白你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燕匣皱眉不语。
陵西之继续说道:“大道三千,大道之下小道无数,可小道太多,蛇口吞象并非不可,只是撑死多少生灵的问题。亦或者,再开一道,但据我所知,再开一道的只有佛主,就算如此,佛主也受困于万千小道。”
“我明白了。”
燕匣松开紧皱的眉头,直刀入鞘,刀势支离破碎,刀意消散如烟,刀心忽明忽暗,燕匣转身离去,隐入山海。
不知过了多久,云山恢复意识,耳边的琴音如涓涓细流的小溪,时而弯曲时而顺畅,或无声或击打大石,又寂静于无常。
琴音玄妙,宛若人生,人生难料,谱曲难奏妙乐,但总归不会太难听,也不会出彩,正如尘世那转眼即逝的路人,消失在人海,静默于音湖。
云山睁开眼,看着窗户身着素衣,红绳束发,脸带面纱的女子。
女子沉迷弹奏手中的琴,琴有七弦,女子却只弹五弦,剩余两弦丝毫不碰。
云山环顾四周,是他的房间,又摸摸脸,脸上带着面具,应当是那具白面具。知晓身在何处的云山明白,这是陵西之安排教导的人,盘腿坐下,闭眼聆听。
曲子依旧,人遇挫折,遇贵人,遇困惑,遇春风,遇奸人,遇善人。小溪遇树,遇石,遇高坡,遇河道,遇支流,一路听风,望云,看鱼,见人。
走走停停,福祸皆有,可怜误入低洼,又至大旱,终归没入尽头。
曲停,云山睁开眼睛看向女子,目光略有疑惑,心中思索她要教什么。
女子抚琴,轻弹内侧第二弦。
再回首,整首曲子居然弥漫着浓重的死气,但抛开最后一弦,整首曲子并无死气,只是道尽了平常。
女子抬头,那双布满忧愁的脸看着云山,“琴是乐器,是药器,是军器。”
“琴有七弦,分别是宫、商、角、徵、羽、文、武,前五弦对应五行,音律可调五脏,调五行。文弦乃是周文王是文王为了悼念过世的儿子伯邑考所加,又名少宫弦。武王伐纣,为鼓舞士气,添武弦,为军器。”
云山问:“那曲子叫什么名字?”
“听话。”女子收起琴,走到门口背对云山,“忙忙碌碌五十年,开始学琴,五十五岁入韵,五十六岁遇大旱,临终前说的这两个字。我去赈灾,他儿子弹了这曲子,我学了,加了一调。”
“世间苦难无数,享乐者亦无数,富贵者不在少数,权贵者生生不息,不可改。”陵西之笑着说:“你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