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枉死者
秋雪，当你看到这封信，我也许已经在地狱了，是的，我只配下地狱！我最近一直在想，有些事情也许只有用死亡来忏悔，但我太爱他了，我们千辛万苦才能在一起，我不想就这样离开他。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假如我真的死去，一定是被吸血鬼夺去生命，我接受这个宿命。你千万不要调查我的死因，否则你会是吸血鬼下一个目标。切记。
方雅死了。
她死在学校西院墙外那条小路上。尸体是校警深夜巡逻时发现的，当场报了警。高飞率警员赶到现场的时候，方雅的尸体就横躺在路中间，衣冠整齐，全身上下没有明显伤口，只是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显得十分苍白，嘴唇乌青发紫。
因为有了前两个案子的经验，高飞当场抬起尸体，朝右边脖颈处看去--果然，那里有两个黄豆粒大小的伤口，隐约残留着一丝血迹。用法医陈朋的话说，那是";人类";的咬痕。
又一个人因失血过多而神秘死亡！
";已经第三个了......";高飞望着方雅脖颈上那两处奇怪的齿印，喃喃地说道。
清早，秋雪与几名室友坐上了警局开来的专车--方雅是她们的室友，现在她出事了，她们当然要去警局接受询问。同车的还有方雅的父母，一对头发花白的中年夫妇。
秋雪记得上次到方雅家做客的时候，他们还显得很年轻，至少头发还是健康的黑色。难道是因为女儿的突然离去，就像那首流行歌曲里唱的那样：一夜之间白了头？
方雅的父母安静地坐在汽车的后排，由两个学校领导陪护着。一路上他们只是默默地流泪，并没有哭出声来。这反而让身边的人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悲伤的情绪在每个人的心头挥之不去。
除了方雅的父母，在场的学生中最悲伤的莫过于秋雪了。一路上，秋雪思绪杂乱，不断回想着从前跟方雅在一起时那些快乐的记忆。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方雅时的情形，那天是在学校的礼堂里，秋雪刚进校的头天下午，交钱报名后，学校在礼堂为他们举办了一个新生欢迎仪式，一向不爱凑热闹的秋雪一个人坐在后排空旷的座位上，突然一个大眼睛的女生跑过来：";嗨，这里有人坐吗？";
秋雪摇了摇头。这个女生便大大方方地在她身边坐了下去。
";我叫方雅，电子系一班的。你呢？";
";我也是电子系一班的，我叫秋雪。";
";真是巧啊！";方雅高兴地叫起来，看了看四周空旷的桌椅，问道：";你为什么跑到这里坐？";
";没什么，感觉这里挺安静的。";
";前面有几个男生老找我说话。烦死了。";方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秋雪也跟着笑。两人的友谊，可以说就是从这个笑容开始的。
秋雪至今记得，那天方雅穿了一套可爱的牛仔装，左胸口衣服上印着一个小樱的头像，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像衣服的主人那样。然而一年后的今天，这双眼睛竟然永远地闭上了......
眼角有泪渗出。秋雪连忙低下头，不想让身边的人看到。她应该学习方雅的父母，把所有悲伤藏在心底。至少目前必须这样。
车子很快开到了医院门口。
下车后，高飞亲自带领众人再去太平间看一眼方雅的遗容。
方雅此时此刻就躺在太平间里一张简陋的铁床上，身上盖着一块白布，从头到脚包裹住她凹凸有致的身躯。
由于时值盛夏，医院担心尸体腐烂，太平间里特地开放了冷气。不知是出于寒冷还是悲伤过度，方雅的父母从进门开始身体就不停地颤抖，相互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走过去，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揭开了那层盖在女儿脸上的白布。
";我的女儿啊！";
在看到方雅脸庞的一瞬间，方雅的父母再也按捺不住悲痛，趴在床前撕心裂肺地恸哭了起来。两位学校领导终于找到了安慰的时机，连忙上前扶住夫妻二人，一个劲地说出早就想好的安慰的台词。然而，在中年丧子的巨大悲痛面前，他们的安慰显得十分苍白无力，凄惨的哭声还是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悲痛。
几名女生听不下去了，不约而同地退出太平间，集中在走廊一个角落里抹起了眼泪。连刚搬进404寝室不到一个星期的王淑闽和黄倩也被气氛感染，潸然泪下。
只有秋雪一直没哭。
尽管她内心充满悲痛，但这些悲痛的情绪被一个巨大的问号堵在心口，一时间难以冲出喉咙，她一直在艰难而固执地思考那个问题：究竟是谁杀害了方雅？
面对这样一个正值花季的少女，什么人这么残忍、下得了毒手？
方雅的父母最终被人架出了太平间，在校方领导的陪同下，去往医院相关部分办理尸体认领的手续。两个领导的脸色十分难看，但秋雪知道，他们不只是为了方雅的意外死亡感到悲伤，而是为了学校的声誉和自己头顶的乌纱帽--在校学生中间发生这种重大意外事件，上级教育部门是不可能不追究的。
";秋雪，你们......要不要再过去看方雅一眼？";高飞不知何时来到几名女生身边，问道。
几名女生顿时朝秋雪看去，大家想法一致，秋雪是方雅生前最好的朋友，这种事情最好还是听从她的意见。
秋雪沉思片刻，最后一咬牙，轻声答道：";还是不见了吧！";
高飞理解地点了点头--还是不见了吧，见面只会更加伤心。还是让记忆为方雅保留最美丽的样子吧。
";那么，麻烦你们跟我们的车去一趟警局，很不好意思，有些情况需要找你们了解。";
几名女生默不作声地走出医院，钻进来时那辆面包车里。
又是一阵晃晃悠悠，险些将秋雪的心晃出嗓子眼。为止她一直克制着。
";你们......404寝室的女生都到齐了吗？";几名女生相互望了眼，方才发现张雨蝶竟然不在了，她是什么时候走的？是在去医院之后还是到达警局之前？
大家一路上都在为方雅的离去而难过，竟没有人知道张雨蝶去了哪里。
高飞也没有追问，招呼一名警员进来，开始给几人做笔录。
除了秋雪，其他人对方雅的事情知道的都不多，只记得昨晚回到寝室时，方雅已经不在了，而秋雪告诉她们，方雅是跟一个老乡出去吃饭去了。这个老乡是谁，包括秋雪在内没有人知道。
";也许......有个人知道。";秋雪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林浩轩的名字--估计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方雅的死讯，秋雪来时本想过打电话告诉他，可手机拿起来，又担心自己开不了口，一番犹豫之后还是放下了手机。
还是让其他人去通知吧。
接着，高飞又问到方雅生前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秋雪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全部如实道出，包括那些神秘短信，包括方雅说过的所有奇怪的话，还有她半夜恶梦醒来时的呓语、床单上的血手印......最后，她甚至提到了张雨蝶的名字：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隐瞒的了，甚至将张雨蝶两次半夜离开寝室都说了出来。
秋雪冥冥中觉得，张雨蝶诡异的行踪跟方雅的离奇死亡之间，似乎有着某种深层联系。
听罢她的话，高飞生气地训道：";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我没想到方雅会出事。更不知道告诉你了有什么用！";秋雪委屈地辩解着，生怕高飞会将方雅死亡的责任推到自己身上来，她脆弱的心灵肯定承受不起。
高飞叹了口气，环视了一遍在场的五名女生。";好了，你们都先回去吧，谢谢合作，将来如果想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可以随时跟我联系，我的表妹--秋雪有我联系电话。各位再见！";
秋雪跟着几名室友一起向外走，刚到门口，高飞突然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秋雪，你先别走！";
送走了其余几名女生，高飞让秋雪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坐在她身边，定定地看着她道：";你这几天没有睡好，是因为方雅吗？";
秋雪揉了揉红肿的眼睛，点了点头。
";你以后不要在学校住了，搬到我家去住。让你姑妈好好照顾你一段时间！";高飞冷静地说道。秋雪的姑妈，就是他的妈妈。
";为什么？";
";你在学校不安全。不要再问了，从今后老老实实上学，破案的事情交给我们，你别再*心了！";
对秋雪来说，表哥说的话永远都像圣旨一样不可反抗，打小就这样。但这一次，秋雪反抗了，而且情绪很激动，她猛的从沙发上站起来，瞪着表哥道：";不！我绝不。方雅跟周青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既然你们不用心查，那我就自己动手，我一定要查出谁是杀害他们的凶手！一定！";
面对秋雪激动的叫喊，高飞只是冷笑了一声，";凭你吗？你是学生还是侦探？那么秋大侦探，你能不能告诉我，凶手到底是谁，他的动机是什么？";
这句话问到了秋雪的难处，高昂的斗志在瞬间就崩塌了，她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头埋在双膝间，低声啜泣起来。
高飞也觉察到自己刚才说话有些过了，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好了，听表哥的话，今天先不要去学校了，到我家好好睡一觉，然后......";
他话说到一半，秋雪突然抬起泪眼，抓住高飞的胳膊激动地叫起来，";张雨蝶！是张雨蝶！她即使不是凶手，也一定跟方雅的死有关！我敢保证！";
高飞看着她认真的表情，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中午，高飞送秋雪回到自己家，嘱咐母亲好好照看她，然后换上便装一个人来到了许由市理工大学。
他没有直接去找张雨蝶，而是首先找到方雅生前的现任男友--林浩轩。这时候的林浩轩，已经听说了方雅于昨夜遇害的噩耗。
下午的柳树林一带空无一人。
高飞与林浩轩并肩站在六角凉亭内，望着对面微微泛着涟漪的湖水发呆。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至少比我那个傻瓜表妹强多了。";高飞随和地笑着。这是他找人调查案情时一贯的谈吐风格--先戴高帽子，然后用微笑表示亲切，很多次事实证明，这样做确实可以收到一定成效。
但是林浩轩的反应却很平淡。他苦笑着说：";我聪明，我聪明得连自己的女朋友都保护不好，我明明知道她这段时间有问题，可还是掉以轻心了。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男友，而且我......";
林浩轩说不下去了，一只手扶着脑袋，表情写满了痛苦和自责。假如不是高飞这个陌生人在场的话，这个男子汉大概已经痛哭流涕了。
高飞用亲切的语气安慰道：";你没必要这样自责。方雅的事是一个意外，除了凶手，所有人都没有错。我听秋雪说，你们已经在帮助方雅了，所以你根本用不着自责，而且事情已经发生了，希望你能看开一点。";
片刻后，林浩轩逐渐控制住了情绪，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当然是为了方雅的事情。我们正在全力调查这个案子，希望你们也能出点力，争取早一天破案，这样对于方雅，对于你们，我想都会是一个安慰。";
";你想问什么，问吧。";
";那好。今天上午我已经问过秋雪，然后又找门卫核实了情况，昨晚将近八点钟，方雅跟一名年轻男子离开了学校，此前那名男子在校门口等了她大约十几分钟，从两人离开直到案发时再也没有人见过方雅。我想问问你，那名男子是谁？";
";是方雅的一个老乡。据说在许由文学院上学。";
";据说？";
";对，我没有见过他，只是昨天下午听方雅在电话里提到一次，当然，也有可能不是这个人。";
高飞点头道：";那昨天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开始在网吧上网，接到秋雪的电话后，我有些担心，于是出去寻找方雅。找了几个我们常去的饭店和酒吧，但没找到，只好又回到了网吧，想等天亮后再说，可是......";林浩轩叹了口气，脸上又现出痛苦的神情。
";哦，你昨晚在哪里上的网？";
林浩轩闻言皱起了眉头，定定地看着高飞，说道：";你没有理由怀疑我。";
";抱歉，这只是例行问话，况且在没捉到真凶之前，每个人都有作案的嫌疑！";
林浩轩愤怒地";哼";了一声，";你们应该把时间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比如去查一查昨晚带他走的男生是谁！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干了些什么！而不是在这里跟我耗时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高飞耸了耸肩，";你放心吧，关于那个男生，我们的人已经在着手调查了，而我今天的任务就是过来找你和另一名学生了解情况。";
林浩轩待要继续发泄愤怒，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问：";还有一个人是谁？";
";你认识张雨蝶吗？";
";她？";林浩轩一下怔住了。
方雅的死讯很快在学校传开，致使那个最近两天稍稍平息的";吸血鬼杀人";的传闻再次沸腾起来，并且传的比以前更甚，一时间人人自危，尤其是胆小的女生，纷纷从寝室搬出，结伴到校外去租房住。用她们的话说：谁知道吸血鬼的下一个目标是谁？而且据";可靠消息";，这个连杀三人的吸血鬼就藏在理工大的住校学生之中，甚至不止一个。邪恶的魔鬼已经混进了校园，连那些曾经崇拜他们的女生也感到了害怕，晚间不再随便在校园里走动，每天一到晚自习下课后，整个校园就变得一片空旷，气氛沉寂地不像是一所住着几千名学生的大学校园，而像是一座幽灵肆意出没的墓地。
秋雪暂时搬出了寝室，去到表哥家跟姑妈一起住。她这么做并不是被表哥相*，而是不愿意再在寝室住下去--面对熟悉的环境和方雅空空的床铺，秋雪担心自己会夜夜失眠，她不害怕失眠，但害怕那种时刻围绕在自己心头的失去挚友的痛苦，而在姑妈家里，有姑妈陪着，这种痛苦就会减轻一点。
每个人在痛苦的时候，都想有亲人陪在自己身边，给自己安慰，这是人之本性。
而且，在姑妈家里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每天晚上表哥下班回家后，可以跟他打听破案的进展，每次他不愿意说，姑妈就会帮秋雪一起说他--姑妈一直喜欢女孩，打小就非常疼爱秋雪。眼下又发生这种事情，自然更加娇惯她。在姑妈看来，反正有自己看护着，就是让她多知道一点案情也没什么。因此儿子所谓的单位纪律，在她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了。不是有那句话吗：法律不外乎人情。
方雅神秘死亡的第三天。
晚上，一家人围着餐桌吃饭。面对秋雪不厌其烦的打听，高飞始终含糊对待，最后被*急了只好放下碗筷，叫嚷起来：";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老是打听这些事情！好好用心学习，你来许由市是上学的，不是来当侦探的？";
高母马上用筷子敲了儿子一下：";你瞧你，不说就不说，瞪什么眼呀你！况且就是说说又怎么样？咱小雪还能往外头传去？";
";妈，你怎么也跟着犯糊涂！这是你们*心的事吗？";
";不说就算！走，小雪，咱们看电视去。";高母瞪了儿子一眼，伸手去拉秋雪。直到她低着头站起来，高飞这才看到，她的眼圈又红了。
";又跟我来这一套！";
高飞叹了口气，";算了，我还是跟你说说吧。今天下午，我们联系到了当晚带方雅走的那个男子，确实是方雅的老乡，最近刚考上许由市文学院，那天晚上是为了请方雅吃饭，特地坐车从清河区赶来的。据他交代，当晚吃完饭后，方雅提出要去逛夜市，两人来到西街，方雅说去上厕所，结果就失踪了。";
";失踪？";
";对，那个家伙在厕所门外等了很久，打她手机也不接，便委托厕所收费的大妈进去看，结果人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秋雪瞪大了眼睛。
高飞松了耸肩。";大概是趁那个男的不注意，出门溜走了。当然这只是我们的猜想之一，目前正在调查之中。另外，我们还调查了林浩轩......";
高飞注意到，当听到";林浩轩";三个字的时候，秋雪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搞刑侦工作多年的高飞从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中看到了一丝异常。
";案发当晚。林浩轩确实一直在网吧上网，这一点有他室友朱少强可以作证，当时他们俩在一个包间里。后来接到你的电话，他就跟朱少强一起出去寻找方雅，大约四点多又回到网吧。所以，他照理说也没有嫌疑......";
说到最后，高飞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眉头紧锁，两眼出神地望着对面墙壁，陷入了复杂的思考之中。
";既然这些人都不是，凶手到底会是谁呢......";
他轻微的自语声被高母听到，忍不住插了句嘴：";儿子，我听说，最近几件案子好像都跟什么......僵尸有关？";
高飞一下回过神来，盯着母亲的眼睛问道：";你听谁说的？";
";附近很多人都在传啊，街头巷尾的！";
";你记错了，他们说的是吸血鬼。简直无稽之谈！";
高母伸手按在儿子的手臂上，不放心地说，";别说的这么肯定，你还是小心点好，小雪以后上学也注意点，毕竟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那些邪门的东西，谁也说不准的......";
秋雪的离开在404寝室带动了一股风潮--短短一周内，又有三名女生搬出了寝室。她们选择离开，多半因为那则最近在校园里流行的传闻：说是吸血鬼已经锁定了女生宿三号楼404寝室，下一个目标还将是这个寝室的女生。
胡静也想搬走，但最近在校外租房者太多，附近一带已经无房可租，她只好一边找房子，一边继续在这间危机四伏的寝室住下去。
事实上，胡静对那些传言不是很害怕，她是因为方雅的意外死亡，加上秋雪等几个好姐妹的陆续离开，而感到孤独。然而雪上加霜的是，自从那则传闻盛行后，404寝室的女生就好像被披上了一层恐怖的外衣，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以往的好友都开始有意无意地跟她们保持距离。这一点让胡静非常不痛快，但也无可奈何，谁叫自己没有男朋友呢？否则她也可以像张绍兰她们那样，命令男友在几天内找到房子，然后双双搬出学校，过上二人世界。
胡静不由想到了刘辉--她在理工大学最后一个交往过的男友。两人曾恋爱半年，几乎到了同居的程度，后来因为一场误会而分道扬镳。虽然同在一所学校，但自打分手以后，两人再也没有联系过。每次见面都是低头匆匆而过，比陌生人还陌生人。
胡静躺在床上，静静地想着这些往事，体会到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她甚至天真地问自己：家兔刘辉现在突然找自己和好，自己会再接受他吗？
想到最后，胡静觉得自己很白痴，竟然会想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她下床，拿了饭盒和餐具走出寝室，打算去食堂吃饭。
刚到楼下，正好遇到张雨蝶从柳树林方向走来，两个打了个照面，胡静邀请她一起去吃饭，张雨蝶微笑着拒绝了，转身上楼。胡静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突然想到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这么晚了，张雨蝶一个人在柳树林干嘛？
同一时间，林浩轩和秋雪正坐在校外较远的一家餐馆共进晚餐。
这是方雅离世后两人头一次见面。
林浩轩的精神状况比秋雪想象中要好一点，可能因为他是男生，一般不会将内心的伤痛摆在脸上，不过他的眼神比以前更加忧郁了。虽然秋雪很喜欢这种忧郁气质，但她还是感到心疼。
包间里开了冷气，有点冷。两人相对而坐，心中都在想着方雅的事情，却又不敢谈及，毕竟那是两人心中共同的伤痛。
";上个星期，你表哥--就是那个警察，来找过我一次。";林浩轩吐着眼圈说道。自从两人见面到现在，这是他吸的第三根烟了。
";嗯，我听他说了。其实他找你只是例行问话，你不要多想。";
";我没有多想，即使他们怀疑我是凶手又怎么样？";林浩轩苦笑起来，";对了，我今天找你，是想问问你方雅的案子有没有什么进展，毕竟你现在那个警察家里住，你应该知道一些事情吧？";
原来是为了这个请自己吃饭。秋雪忐忑的心情平静了下去，开始将这些天来从表哥那里得到的案情进展转述给林浩轩。她并不知道，表哥告诉她的其实都是经内部讨论决定可以对外公布的情况，真正关键性的重要线索，高飞根本不可能对外透露。
";那个请方雅吃饭的老乡也不可能是凶手，一是没有作案时间，二是没有作案动机，我表哥这么说的。";秋雪特别声明这些话的出处。
林浩轩抬起头，迟疑地望着秋雪的眼睛，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我，我昨晚，梦到方雅了。也许是这几天听到的传言太多，夜有所梦吧。我只能这样解释，否则......";林浩轩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现出惶惑不安的神情。
";到底怎么了？";林浩轩看着她，缓缓道，";梦里方雅告诉我，她是被吸血鬼咬破喉咙、吸干血液而死......";
一阵燥热的感觉瞬间袭上了秋雪的心头。
她只感到胸口堵塞，嘴巴微张，却说不出话来。
时间停止了有半分钟，林浩轩方才自我安慰地笑了笑，";也许就像我刚才说的，是夜有所梦吧。好了，不谈这个。秋雪，最近萧雷老是跟我打听你的消息，我让他自己去找你，他怕你心情不好，见到他会烦，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秋雪只好点头。
";萧雷是个不错的人，不然的话，我当初也不会介绍你们认识。你现在正是需要有人陪伴的时候，如果你对他不反感的话，不妨考虑一下。";
秋雪的头低得更深了，心情错综复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片刻，她用力摇了摇头，看着对面那双漂亮的眼睛，果断地说，";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事情，我两个好朋友都不在了，我一定要调查出谁是杀害他们的凶手，即使真是吸血鬼我也不怕！";
她坚毅的神情和话语令林浩轩感到非常吃惊，在他印象中，秋雪一直是个文弱、不爱说话的女生，没想到柔弱的外表背后，竟有着如此坚强的性格。
";你表哥......不就是警察吗？";
";这不一样！林浩轩，你难道就能忍心看着方雅跟周青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吗？我想，你应该做不到吧？";方雅掷地有声地说道。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大声跟林浩轩说话。
林浩轩一下呆住了，直视着秋雪充满诚恳的双眼。
";我一定会找出凶手是谁，一定会！";林浩轩坚毅而沉稳地说道。
秋雪心头一热。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与林浩轩的心灵是相通的，至少他们有共同的伤痛，也有共同的目标。
方雅床单上那个";血手印";的化验结果很快出来了，确实是人类的血迹，但不是方雅本人的。另外，与对待前两名死者一样，法医也对她脖颈伤口处残留的唾液进行了化验--与之前两名死者伤口处残留的唾液完全吻合，确系是同一个";人";留下的。
";高队，现在......怎么办？";助手陈度看着血样化验报告，挠着后脑勺道。";要不要把那个张雨蝶叫来问问情况？小张他们去查了，案发当天深夜，她确实离开过寝室，很长时间才回去。";
高飞摇头苦笑，";这能说明什么呢？人家晚上去唱歌、跳舞行不行？咱们管不着。";
";可是......她的行为很奇怪啊！而且跟死者又住在同一个寝室。";
";确实很奇怪，也许她还有自闭症，但这是她个人的事情，我们又不是学校领导，没必要过度关心人家的生活，况且就算找到她，人家一句不知道就可以打发你走。你还是再去查一下方雅的遗物，争取找到那个手机，那上面肯定有很多线索！";
陈度答应一声出去了。高飞回到办公桌前，拿起手机，拨出了秋雪的电话。
秋雪这时候正在404寝室陪胡静聊天--404寝室的女生搬走了一半，只剩下胡静、黄倩和张雨蝶三人。
中午放学后，胡静非拉着秋雪陪她一起吃饭，然后回到寝室，一边吃零食一边聊天--自从姐妹们相继搬走后，吃零食就成了胡静最大的爱好。
秋雪接到表哥的电话时，张雨蝶正好刚回来，两人相视笑了一下，秋雪感到她的脸还是那样白。
表哥打来电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无非是问她现在在哪，中午为什么不回家吃饭之类的话，最近一段时间，表哥好像很关心她的安全，好像有人要对她图谋不轨似的。
";你表哥打来的？";胡静问。
";嗯，就是问我中午为什么不回去吃饭。";秋雪笑了笑，朝最里边的床铺望了望，竟然空无一人。
";咦，张雨蝶呢？她刚才不是回来了吗？";
";哦，你打电话的时候她又出去了。";胡静往嘴里塞了一根薯条，心不在焉地说道，";她最近好像很多事情，总是不在寝室，黄倩总是一回来就睡觉，我每天想找个聊天的人都没有，秋雪，你赶快搬回来好不好？不然我迟早要憋成疯子的！";
";我......";秋雪偷望了一眼方雅睡过的那张床铺，此刻已经只剩下空空的床板，落满了灰尘，心里顿时又难过起来。她强颜欢笑地拉起胡静的手，安慰道，";你先好好享受下安静的生活，我过几天就回来住。一定回来！";
";没事的，";胡静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谁叫我胆子大呢，我知道你们都害怕那个吸血鬼的传说，害怕自己会跟小雅一样。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说！";
秋雪却已经神色黯然地垂下眼帘。这段日子，她最不敢直面的就是方雅的死亡，最害怕听到的，也就是";吸血鬼";三个字。
";对不起秋雪，我刚才真不是故意提到那件事的，如果真有吸血鬼的话，那下一个来杀我好了，不要去找你们。";
秋雪连忙捂住她的嘴，";不许胡说！";
时间很快过去，直到秋雪跟胡静离开寝室去上课，张雨蝶也没有回来，黄倩也没回来。秋雪心里隐约有些遗憾--她本来是想找张雨蝶说说话的。那晚跟林浩轩一起吃饭时，他告诉秋雪，高飞那天问他是不是认识张雨蝶，林浩轩还没来及回答，高飞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难道警方正在调查张雨蝶？秋雪问过表哥，但他对此只字不提。
秋雪还记得方雅刚出事时，她在警局跟表哥提到过张雨蝶，难道他就是因为这个才开始调查张雨蝶的吗？事后秋雪仔细想了一下，张雨蝶虽然行动古怪，但跟方雅的死应该不会有关系，当时自己是太激动了，有些口不择言。
正思考着，突然听见有人大声叫自己的名字，抬头朝前方一看，萧雷正眉飞色舞地跑过来，径直来到她面前，明显套近乎地说道：";秋雪，看到你真是太好了，你去上课吗？";
";嗯。";秋雪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
";哦......";萧雷看了看旁边的胡静，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胡静马上明白过来，瞪眼道：";有什么话就说，想让本姑娘走开门都没有！我跟秋雪是永远分不开的，不信你问她！";
秋雪只好朝萧雷抱歉一笑，那意思是：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萧雷尴尬地挠了挠头，结结巴巴地道出了自己此回来找秋雪的目的：";那个......大学生原创歌唱大赛......下周一晚上在我们学校举行，我、我自己写了首歌，是唱给你听的，到时候......希望你能去现场。";说完也不等秋雪回答，一溜烟跑开了。
胡静";噗嗤";一声笑出来，望着他的背影道，";这家伙真够腼腆的，不过，人还不错。秋雪你可要抓住机会哦......";
下午两节都是平面设计课。
秋雪跟胡静比肩坐在后排，听老师在讲台上侃侃而谈：";这节课我们接着学习Photoshop的几种抠图技巧，比如在修饰婚纱照片时经常用到的抠头发丝、抠纱等等技巧，在讲这几个技巧之前，首先我们要理解图层、通道与图片的关系......";
身边传来胡静均匀的喘息--她居然睡着了。看来一定是昨晚没休息好。秋雪无奈地摇了摇头，扫了身边的胡静一眼，眼角的余光落在侧排的课桌上，突然灵机一动，想起方雅生前交代自己的一件事情--
第二组最后一个座位抽屉。
秋雪心情陡然激动起来：方雅究竟给自己留下了什么？
好容易熬到下课，秋雪连忙找到那张课桌，果然，在抽屉里，她找到了一张天蓝色的信纸。方雅留给自己的，是一封信！
这是一封绝笔信！
愣了数秒钟后，秋雪几乎是颤抖着双手展开了这封信。果然是方雅娟秀的字迹。
虽然只有短短几行字，但秋雪还是看了很久，她反复读着这封信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此时此刻，身边的一切都仿佛都消失不在了，整个世界只剩下她手中这封信。
信是内容是这样：
秋雪，当你看到这封信，我也许已经在地狱了，是的，我只配下地狱！我最近一直在想，有些事情也许只有用死亡来忏悔，但我太爱他了，我们千辛万苦才能在一起，我不想就这样离开他。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假如我真的死去，一定是被吸血鬼夺去生命，我接受这个宿命。你千万不要调查我的死因，否则你会是吸血鬼下一个目标。切记。
我会在地狱为你祈祷，我最好的朋友，你一定会幸福。
方雅
6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