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手

晚上丽过来了。

没开他那辆老捷达,而是换了辆凌志。

陈文丽围着大围巾,把头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那双标志性的大眼睛。

估计要不是天黑不方便,怎么也得再架个墨镜。

来之前张宝山就说了,这位陈记者的脸在本地群众中太熟,所以要晚点来,还让我不要声张。

说穿了,还是觉得我这属于封建迷信,怕传扬出去影响不好。

我正在做晚课练大字,还差将近三十字才写完,见张宝山带人进来,也不停手,只让他们先坐。

张宝山哪里坐得住,凑过来看我写字,一边看一边摸了根烟出来,都塞嘴里了,陈文丽轻轻咳嗽了一声,他就又把烟给拿出来,放在鼻子底下闻个不停。

陈文丽坐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聊,也走过来,只一打眼就脱口叫了一声,“好字。”

我头也不抬,“懂字?”

陈文丽道:“我打小就练大字,正经跟卫老先生学过三年,虽然写得一般,但多少有些品鉴本事。”

张宝山在旁边打补,“卫老先生是全国知名的书画大家和收藏家,去年有一幅画,叫什么来着,在香港拍出了八百万。”

陈文丽道:“秋山江月图,卫老的得意之作,要不是因为收藏古董需要钱,他还舍不得拿出来拍卖呢。”

我说:“能拜这种书法大家为师,可是难得的机遇,怎么不多学两年?”

陈文丽遗憾地说:“我妈觉得上学第一,所以小学毕业就不让我去了。”

小学就能跟书画大家学大字,这可不是光有钱就能办到的。

越是这种书画大家越是需要自抬身价,只要身份抬起来,钱就不是问题。

文化人讲清高,自然不能用钱来打动。

怪不得张宝山说治好了她,好处大大的。

张宝山哈哈一笑,打断了这个话头,“周先生也是高人,这写字漂亮太正常了,高人都写一手好字嘛。”

我正好最后一笔收尾,提笔瞟了张宝山一眼。

张宝山冲我挤了挤眼睛。

我一笑,不再兜陈文丽的底,放下笔,请他们回到沙发上坐下,倒上热茶,这才说:“陈记者,是不是这两天症状变得严重了,去医院又查不出毛病?”

陈文丽问:“你怎么知道?”

我笑道:“从那天接触就能看出来,你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而且不太相信我这套东西。能让你放下成见来找我问诊,不只是张队长的劝说有效。”

陈文丽坦然一笑,“我这些年见过不少大师先生,一个比一个吹得大,但真本事就没有。不过张叔叔说你是有真本事的,所以我就来试一试。我的症状,跟你同张叔叔说的一样,但最近两天又添了头晕心悸的毛病,每天早上起来脑袋都昏沉沉的不透气,不知道你能不能解决。”

“不急,先看看脉象。”

我伸出手掌,依旧是先摸脉,再捏指,看手掌心背,最后让她把头发撩起来,仔细观察五官额颈颊,最后则看了看她的后颈子。

这位陈记者无论手脸颈的皮肤都细腻光嫩,一看就是从小到大养尊处优,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

尤其是那双手,软若无骨,细腻如瓷,简直如同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跟妙姐和冯娟的手都不一样。

妙姐的手,皮光肉紧,但却坚实有力,宛如钢铁。

冯娟的手细柔绵软,但皮肤稍显粗糙,这是经年家务留下的痕迹。

相比较而言,我更喜欢妙姐的手,握着时带来的感觉无比强大,令人安心。

那是我幼年时最能够把握住的坚实依靠。

眼前的手再好,不及妙姐的手万一。

全都细细看过一遍之后,我瞟了张宝山一眼,然后才对陈文丽说:“最近这十天里,你有没有接触过尸体或者古董?”

陈文丽道:“尸体没有接触过,倒是前阵子在卫老先生那里赏玩了一下他新收藏的一件瓷器,同这个有关系吗?”

“有一定关系,很多古董起自地下,本身就带着阴邪之气,要是身子虚的话,受冲就会产生不利影响。陈记者,你是不是从小就体弱多病,常年月经不调,而且还痛经严重?”

陈文丽有些惊异,“这也能看出来?我还以为你们这种看外路病的,只懂神神鬼鬼那些东西。”

我笑道:“外路病看的是阴脉象。而阴脉理论是葛洪仙师第一次在《脉象杂说》中提出来。葛仙师是一代名医,我们这些正传弟子也要懂医术理论,不然的话,不能针对身体损伤开药调理。你的问题不大,我给你开一副药,一个疗程十五天,怎么煎我也给你写上,每天晚上九点前喝,连喝三天可以缓解大部分症状,一个疗程之后,你再来一趟,我给你看看需不需要再调药。”

陈文丽显得更诧异了,“开药喝就行吗?我看其他看外路病的,念经跳神,搞得特别热闹,你不用这样搞一搞吗?”

“你这不是冲撞失魂受惊,用不着这些手段,服药就可以解决。看外路病,也要对症治疗,不能上来就请神念经。”

我写了一份药方,又拿出一枚指头大的木斧头吊坠,一并拿给她。

“这是个桃木斧,服药头三天挂着,睡觉也不要摘下来。要是斧头裂了,就过来找我。”

陈文丽接过桃木斧头,笑道:“这才有点正常先生的味道了,要没有这个手续,总觉得差点什么,真要当你是一般的中医了。”

我没有接她这话。

从语气里可以听出来,她实际上对我并不怎么信服。

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多说。

话不投机半句多。

我在金城已经立柱成功,没必要再去上赶着讨好权贵了。

陈文丽也没有跟我多聊的兴致,拿到药方和桃木斧头,便与张宝山离开。

我收拾了笔墨纸,依旧去院子里做晚课打拳。

等打完拳,收拾利索,躺到床上,张宝山的电话就过来了。

“刚才陈文丽是个什么状况?你怎么不当面跟她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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