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营业额（七）
/文：青梅酱
深沉的夜色安静地从窗台投入。
墙上的指针又再一次地逼向了新的零点时分。
池停听到有人叫他回过头去, 便见楼越刃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背后，在同一瞬间朝他伸出了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这里没整理整齐。”
池停垂眸看着这样的动作, 问：“你确定不睡一会儿？”
“还是不睡了。”楼越刃回答，“通宵的状态你也懂的，最困的那一阵子过去了就过去了，要是再睡的话, 就怕等到凌晨那会儿又要睡不着了。干脆攒一攒，留给今晚把昨天空缺的‘食材’给填补上来。”
说话间正好整理端正了领口, 见池停依旧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玩味地抬了下眼帘：“怎么了？”
“只是因为担心睡不着？”
池停的话慢悠悠地从耳边擦过，楼越刃在这种明确点破的状态下也丝毫不见慌张：“当然, 还有一个主要原因也是因为没办法睡着。毕竟那样子躺在同一张床上，嗯~也确实没办法对吧。虽然我个人确实不会考虑其他人的心情, 可要是被太多人围观，也确实没办法兴奋起来。”
池停不用在现场, 也大概能猜到直播现场那些人在这番虎狼之词下的精彩反应。
甚至于, 他有些怀疑楼越刃这些话是旁敲侧击地说给那些观看直播的玩家们听的。
他低咳地清了下嗓子，又沉沉地“嗯”了一声, 果断地没继续这个话题：“时间差不多了, 我们下去吧。”
池停回去房间之后倒是有睡了一觉。
两个大长腿在一张床上虽然显得有些挤, 但是今天起床后的状态确实不太好, 很快就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直到深夜忽然惊醒。
池停自然能意识到状态的不对劲，而很显然楼越刃也同样认识到了。
虽然没说，但他很清楚这个男人没有选择补觉，很大概率就是为了守在他身边观察会不会有其他事情的发生。
不过有些东西楼越刃不想多提, 池停也就没继续问了，下楼的时候，可以看到其他人也准时地等在了大堂。
花浅玫也在第一时间留意到了两个身影：“哟，来了二位，睡得怎么样？”
“还不错。”楼越刃寒暄地也非常自然，“看起来大家补觉后的状态也恢复得很好。”
“是的，昨晚是真不知道什么情况，现在又补了一觉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纪星雀回答。
陆南棱提醒：“时间就快到了，既然人都来了就都去准备起来吧，今天还是按照昨天晚上的分工。”
闹归闹，曙光战队的众人闻言都十分利落地就了位。
随着晚上零点的正式抵达，原本紧锁的餐厅大门处传来了细微的“咔嚓”声，紧接着就如前一天晚上一样，那长相熟悉的丑陋顾客又开始一个接一个地进了门。
有了第一天晚上的经验，接待的过程已经堪称驾轻就熟。
池停接完他负责的一个单子后回到收银台，见陆南棱正在奋笔疾书地进行着统计，问道：“有新线索吗？”
“跟之前推测的一样，这些采用同一建模脸的顾客应该确实有自己的既定程序，下单始终围绕着那三个基础颜色的香火所组建出来的菜品，客单价也完全一致。”
在副本里面，如果可以稳定不变本身应该是一件好事，但是池停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笑意，回头对上楼越刃的视线时，便听后者低低地“啧”了一声，显然是跟他一样的想法：“看来，今天晚上就可以看看这个副本里到底还有什么新的玩法了。”
“不用等了，新玩法已经来了。”花浅玫说话间，已经提着一块平板迈开了脚步。
这样的身影无疑相当飒爽利落，而池停的视线从花浅玫的背影上掠过，则是直勾勾地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随着一只手的推门而入，率先落入眼中的是指尖上那醒目的红色指甲油。
黑色的长裙从女人干瘦的身躯上空荡荡地垂落到了地上，外面明明没有任何雨声，却是随着她走入餐厅的一路，在地面上流下了一片濡湿的痕迹。
她的身上看起来赫然是干燥的，却是有水珠从发丝间缓缓地淌下，渐渐地凝聚在发根，然后一滴又一滴地坠落到地上。
这种湿漉漉的感觉，仿佛让整个餐厅里面都增加了一种浓烈的粘湿感，加上紧紧缠绕在脖颈处的白绫，让人一眼看去都难免感到窒息。
而相比起这些，最让人关注的还是她的那张脸庞。
几乎没有人气的苍白，但是樱桃小嘴上的朱红又是格外的浓艳，没有鼻子，再朝上是一双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属于人类的狭长的狐狸般的眼睛，里面的眼珠在一路都滴溜溜转动着观察周围的一切，又因为长发垂落下来的遮掩而看不清楚深处的神态——这赫然是一张，跟前面那些顾客们截然不同的脸。
池停遥遥地看着花浅玫笑颜如花地将女人引导到了餐桌上，回头看去，刚好看到陆南棱不急不缓地记录下了一行新的内容：[LV2顾客，狐面女，解锁。]
池停直接给看笑了：“LV2？还解锁？你这是真当电脑游戏在玩了啊？”
这一句话，让楼越刃也将注意力转移了过来，一眼瞥过就给予了肯定：“严格意义上来说，可不就是电脑游戏嘛。不过现在看来，既然已经解锁了第二种顾客类型，应该很快还会有第三、第四种了吧。按照这个节奏下去，每天对于‘食材’的需求应该也会变得越来越多了。”
陆南棱一如既往的直言不讳：“当需求超过库存，估计就是好戏真正开场的时候了。”
楼越刃的神态间愈发充满了好奇：“那按照现在的情况，好戏会在今晚开始吗？”
这样的语调，就让人感觉此时身在副本当中随时可能因为“好戏开场”而被波及的人并不是他。
对此，陆南棱只给出了一个回答：“那就要看，今晚LV1和LV2顾客的分配数量了，当然，也需要看看会不会出现LV3。”
说着他在笔记本上又记下了一本：“说实话，LV3会是什么情况，我也感到非常好奇。”
池停看着这两人莫名其妙产生出的微妙默契，清了下嗓子：“所以如果今晚只出现LV2的话，分配数量超过多少比例会对我们造成不利影响？”
“大概，只需要35%的顾客是这种狐面女的话就会……”说到这点，陆南棱的眉心也拧了起来，显然对于自己并没能预先觉察并避免危机而感到有些自责，“仔细想想，昨晚发现的采购清单上面那些香火的不同颜色是有固定排序的，我如果再注意一点，应该也能猜到这种逐步推进的阶梯式需求。这无疑是一个，十分低级的错误。”
花浅玫回来的时候正听到了这么一句，直接笑了：“如果这样的错误都算低级的话，那小鸟的脑子在你心目中估计就等同于草履虫。”
刚好端着托盘从后厨跑出来的纪星雀：“啥？你们叫我？”
花浅玫：“……不，没有，你听错了。”
她神色无波地从纪星雀手中接过托盘，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对陆南棱说道：“小陆哥，我早说了，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过分苛责自己。当然，男人对自己严格一点有的时候的确很有魅力，但是也没必要要求自己百分百没有失误。其实我倒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你可以问问其他人，我就不信他们就真的一点都不期待来点其他什么劲爆的发展。”
楼越刃直接笑出了声：“不好意思，我一直都唯恐天下不乱。”
池停想了一下，也笑着点了点头：“好像，确实是玫玫说的这么一个道理。”
“所以，既然总归是要来的，就等着看看会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余兴节目好了。”花浅玫美目一转，笑吟吟地端着托盘上餐去了。
因为已经摸透了这个副本的主要时间截点，在副本时间临近零点开始，各个广场上面就已经站满了围观的玩家。
玩家论坛讨论度的引领之下，89号曙光战队直播间的关注度本身就已经狠狠地飙升了一个梯队，副本当中的对话自然也毫无遗漏地落入了观看者的耳中。
这让一众玩家不由地用余光瞥过了旁边几个窗口里触目惊心的惨状，嘴角狠狠一抽，无言以对之下心里均是一阵忍不住的腹诽。
能够至今为止确保安全确实十分难得，但是你们没有半点危机感也就算了，还在那口嗨觉得期待？
就看看等会还能不能笑得出来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围在89号屏幕跟前，时间也一分一秒过去。
随着餐厅当中的客人陆续更替，曙光战队的营业清单上，也终于有一款“食材”出现了空缺。
供应链，断了。
提交的订单久久没有得到回应，13号桌前坐着的狐面女盯着跟前那副笑容明媚的脸庞，将原本狭长的眼睛拉得更细了几分。
她直勾勾地看着花浅玫，在漫长的等待之后，第三次地回绝了让她更换菜品的提议，语调是与外观完全不符的低沉沙哑：“肉……我说了，我就要吃腿骨肉……”
滴答——！滴答——！
伴随着这样的话语，她身边拍打在地面上的水声似乎也变得愈发分明了起来。
所有的眼白渐渐地被黑色的瞳孔所涵盖，狐面女双手支着桌面缓缓地站起身，随着脑袋歪向侧面时勾出的诡异弧度，湿哒哒的口水也渐渐地从嘴角渗至了下颌。
她从黑色的披风下面伸出了手，缓缓地朝着跟前的花浅玫一点点接近：“腿骨肉……你们餐厅，是没有腿骨肉了是吗……没关系，没关系，其实都没关系……我只要腿骨肉，我看……你的腿就很漂亮，就用它来……代替吧……嘻嘻嘻、嘻嘻……”
令人毛骨悚人的笑声搭配着悦动的背景音乐，周围的其他顾客却仿佛丝毫没有觉察到这边发生的事情，或享受着他们的餐品或还在那耐心地进行着等待。
狐面女的手就这样伸到了花浅玫的脚边。
细长的指尖就这样轻轻一碰，就这样欣赏般地将长裤割出了一道口子，鲜血顷刻间就随之涌了出来。
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一下，直接吊起了一个分明的弧度。
几秒钟之后，有什么在一声清脆的“咔嚓”中堪堪断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