箍木桶桑萝是不会的了, 笨办法有一个。
趁这会儿陈有田他们还在用斧子砍树呢,找陈阿奶把木工的那一套工具借到手,就门口沈烈放在那儿的木头, 挑合适的锯一段下来, 刨去树皮, 再用锤子和凿子直接凿一个出来, 桑萝觉得她还是行的!
走到隔壁找到陈老太太一说, 老太太问过究竟,一拍大腿:“我们家也要这个啊!一起一起,阿萝呀, 你帮阿奶看看, 我们这外边有好做净室的地方不。”
是叫净室吧?
真好听的叫法,浴间,净室,这读书认字的小娘子就是不一样, 不止人聪明, 叫个名儿都一套一套的。
然后桑萝就被老太太拉着,在她们家山洞外转了一圈,陈婆子还特意去看了看桑萝选中的那个地儿,在自家山洞两侧怎么看也没看到有什么好围出一个小间来的地方,犯愁:“难道要在洞里隔个地方?”
够窄巴的了,而且哪怕只是晚上用, 哪怕只是解个小手, 那多少还是会有一点味儿吧, 山洞又不能跟屋子似的,弄个南北通透。
桑萝走了一个来回,却道:“其实也可以。”
陈婆子啊一声, 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这句也可以是什么意思,桑萝已经指着一个底部在离地六七十公分高的内凹处了。
那个位置,陈家人还给填了土进去,显然是准备种上几棵菜的。
“这个位置,内凹的位置够宽的,人能转身了,立面也齐整,如果能把下面这部分山石凿掉,再往一边稍扩宽修平一点应该就可以。”
陈婆子眼睛一下子亮了:“顶呢?”
“顶可以用木头和草帘搭一个啊,这么小一块,在旁边山石处种点爬藤状的东西,把藤叶盖上去就行了,一点儿也不打眼。”
陈婆子激动得差点没把桑萝给抱一抱了,临了改成一拍:“哎哟,这脑瓜子怎么这么灵呢!”
其实树底下留给她们家的地也不是不能搭,但陈婆子实在不舍得,为了能多种点口粮,各家留出的地连着之前特意清出来的路总共才半丈宽,除了瀑布那个水潭子边,还有离水潭子不远的长得最茂盛的那棵树下,峡谷靠右这半丈宽就是她们谷中这么多人的所有活动区域了。
来往走动,出山洞透个气,养鸭喂鸡,晾晒东西加种菜,就全指着这么丁点宽的地儿了,哪舍得用来搭个茅房啊,有树能遮盖着不担心被山顶上的人发现也不舍得搭。
现在这样好,借着原本的山势稍修凿一点,修出一个小小的净房来,省地儿了,至于少种的那几棵菜,石头垒一垒,再往稍高点的位置种点呗。
陈婆子甚至把鸡鸭舍的脑筋都动到山体这边来了,可惜,这样的位置真的不多,只能先把念头歇了。
两个人在这边说得热闹,另一边许老太太出来倒土呢,就看见了,也凑了过来。
要论忍不了那个茅房,桑萝这个现代来的论第一,许家人就得论第二。
最后也拉着桑萝和陈婆子帮忙参详,转了几圈,选了一块,跟陈家一样,得用凿的,现掏一个出来。
这事情自然是男人们干,两老太太和桑萝就琢磨起做恭桶来了,照桑萝说的那笨办法,陈老太太还说轮流做呢,因为锤子凿子就一个嘛,桑萝出的主意,先紧着桑萝了。
许老太太就笑:“不止一个,不止一个,可以一起做。”
把她儿子让沈烈给捎进来一整套凿石工具的事说了,那还用说,桑萝唤了沈安让他问沈烈收在哪了,翻了出来。
男人们还在吭哧吭哧伐树的时候,陈婆子、许老太太、秦芳娘、桑萝就都扎在陈家的山洞里凿树墩。
桑萝也是这时候才知道,陈有田也不会箍桶,试过不少次,箍出来的会漏,所以沈烈大概率也是不会。
那她们这力气倒不算白费了。
等沈烈他们砍树砍到正中午时,四个模样各异的小木桶也出来了,几个人甚至用陈家的刨子把木桶的口子都刨光滑了,两侧还各凿了个孔,回头再从行李里找根粗麻绳系上,拎绳也有了,完美!
中午还是大锅饭,下午女人孩子们继续开之前没开完的那块地,男人们则是忙木工活。
临近傍晚,峡谷外围那片地的石头草根终于清了出来,桑萝带着两个小的扛着农具提着畚箕回到山洞的时候,陈家那边陈有田父子已经在装门框了,许家那边,魏清和和许老太太就没有一个有这手艺的,陈老汉带着魏清和一起捣腾。
反倒是沈烈,还在用凿子在外边空地上忙着,凿一些像是做榫卯连接用的东西。
旁边堆了好些木桩木板,甚至不乏削尖的不算太粗的圆木,应该是树木的旁枝,大概成人手臂粗,桑萝也看不懂,猜测是做净房门墙要用到的东西。
桑萝看看天色,忙快走几步:“要我帮忙吗?”
沈烈看看她手上的农具,点头:“要,不过得稍晚点,还差些东西,等齐了我再唤你,你再给我搭把手。”
“行。”桑萝也不多说什么,进山洞拿铲子把白天烧了火的余烬都铲到畚箕里,草木灰让沈安直接倒茅房里了。
事实上,不止草木灰,像锯木的木屑、草碎、树叶或是土,都是发酵肥的好东西,按一定比例混合,既能让肥力充分被激发,也能让臭味完全消失,后边上肥也不会满山谷臭味感人了。
她自己从前做绿肥做得多些,学习的时候对于粪肥发酵这一块也有些了解,照这样发酵好的粪肥呈褐色,肉眼看上去和土近似。
当然,正儿八经的沤肥自然不是像她现在这样直接往茅房里倒,最好是另外挖几个沤肥池,平时用木板和厚草帘盖上,留一点儿缝隙就行,没有现代能买到的菌剂,发酵时间要长些,视温度不同大概两到三个月之间可以完全腐熟。
想到这里,索性走了一趟隔壁,把这事跟陈老汉说了说。
陈老汉一听是粪肥的事,很是重视,门框也先不装了,让魏清和扶着些,就听桑萝细说起沤粪肥的方法来。
他也是种了几十年地的老庄稼把式,从前田要增肥的话,只能用轮种休种的方法,不够肥的田地五月六月就要密密的撒上豆种,先种绿豆,其次小豆,到七八月时犁地,把豆苗盖进地里闷死,就是绿肥了,这样增过肥的田,来年春就可以作谷田。
而粪肥,他们大多是直接施用,条件好些的人家,听说有牛,用牛踏粪,然后再施用,他们乡下没这条件,也就听听。
这会儿听到一个完全不同的法子,很是上心,细问了好些,自然,新方法总少不得疑虑,又与桑萝确定是哪里学来的。
这自然又被推到了家里的藏书。
书,老百姓是很信的,那都是有大能耐的人写的!
而且桑萝也说了,去年八月再种地,她就试着照书里的法子堆过肥,因当时天热,肥料腐熟更快,十月就用上了肥料,在菜地上,那些菜长得还不错。
对桑萝种菜这件事,陈老汉最深的印象是第一次种的那批菜,那实在是一言难尽。
他现在敢听桑萝的沤肥法子,一是桑萝在他这里的印象已经完全颠覆,二是对书的崇拜,桑萝说这是书里记的,而第三个,则是桑萝去年秋冬第二次种菜,那菜是真长得不错。
陈老汉为什么知道那些菜长得怎样,因为那些菜与其说是桑萝种的,还不如说是沈安和沈宁在他家老婆子带着种出来的。
自家老婆子什么本事陈老汉清楚,结果在半山小院后边种的菜比他们自家的还好。
陈婆子当时还稀奇,也没见施粪水,怎么就长得这样好,细看了土,发现土特别好,现在陈老汉算是知道了,什么土特别好,那就是肥,肥不一样。
因而桑萝把这沤肥法一说出来,陈老汉是真激动,许家的门框子都先不管了:“走走走,阿萝,你跟我往对面去一下,把这沤肥的事跟那边几家也通个气,你懂得多,能说得更清楚,等跟那边几家也说了,咱这两天就把你说的那个池先挖一个出来,正好现在山谷里别的不多,清出来的草叶和锯木头的木屑特别多,咱马上就能堆一个。”
插秧前上肥省了,这山谷里的土和之后几天要从外边往里运的土都是好土,那肥力足足的,现在堆上肥,正好供后边几次追肥用。
把魏清和一丢,又跟许老太太说了一声等会儿再回来,喊着桑萝就走。
桑萝也理解,对农人来说,再没有比种地更大的事了。
许老太太刚才也听了个全程,显然也知道,朝二人摆手:“这是要紧事,你们先忙,我们这不急。”
等目送两人走了,许老太太还喃喃:“这桑娘子,别是士族流落出来的小娘子吧?”
陈老汉只看到山谷里能有好肥用了,许老太太看到的却是更多,给地增肥的法子啊,虽还不知成效怎样,但只要比现用的稍好,那都是豪门大族会死死攥在手里的东西。
庶族手里如果有这样的好东西,怎么着也会想办法给家族谋些利益,找对门路,献上去谋个官身,让家族再起也是不难的。
桑萝不知道她提供的一个沤肥法子,让自己的身世在许老太太那里变得越发神秘起来了,就她自己来说,升斗小民,有这东西也谋不着什么利益,压根没想太多,纯粹是解决当下生存问题,优化一下自己生活质量。
桑萝过去只是把大概的方法说一说,具体到怎么操作,池子挖在哪里,她就不操心了,想也应该是峡谷外围那一段,原也留了进出的路,不过要多挖几个沤肥池的话,想来地分在那边的卢家怕是要让出一点位置来,这个是几个老爷子要商量的事了。
桑萝别过众人,回到自家山洞那边去,也是这会儿,沈烈手边的活终于做完了,一见桑萝就唤她帮忙搭把手。
所谓的搭把手,桑萝要干的活和魏清和差不离,装门框之类的东西帮着扶一下,递递东西,仅此而已。
然后她就真见识了陈有田曾经说的,沈烈是个做木工的好手,做事那是真稳。
一堆零零散散处理过的木柱木板木桩子,桑萝就见他或打进地里做柱,或对上榫卯,用木块和锤子,有节奏的一通敲成了梁,一块块板子和柱子,在他手里丝滑乖顺得不行,都没到两刻钟,净室的门墙就都装好了。
连门闩都齐全。
转战到自家住的山洞口,又一通忙,门框成型,再看到沈烈把寸余厚的木板一块一块上上去,上了几块,桑萝才知道沈烈口中所谓的暂用的简易门长什么样。
她以为的临时用的简易门,和大山洞那边用木头扎一扎,弄成一个个木排一样一扇扇搬过去,仔细靠好,能通过捆绑让它拦阻得了蛇虫,还能不倒下来砸到人,那就算简易门了。
嗯,沈烈他们锯了板子,那桑萝觉得也顶多是你竹排一样,几张板子拼一块,弄个好几大块,比大山洞那边好搬动些就算是精细活了。
结果沈烈做的临时用的简易门,这么说,县里大街上的商铺,开铺时门板子就是一块块卸下来的,关铺时再一块块上上去,他做的就是那个同款,完全同款!
他管这个叫简易门!
那不简易的,少年你是准备做出花来吧?
不过桑萝是再现实不过的人,跑到山里避祸呀,家里有这么个手艺人,桑萝脸上都快笑出花来了。
摸摸那刨得光滑的门板子,一点儿不吝于称赞:“有田叔没骗我,沈烈你这手艺真没说的!”
被夸了。
沈烈唇角抑不住就扬了起来,心里极愉悦,又不想被桑萝看到,主动侧过身找活干,把刚试过的门板子又一块块卸下来靠在山洞壁上,一边道:“先将就用用,等粮食都挑完,这木板子里的水份也就晒得差不多了,到时我再做成能正常开合的房门,进出就没那么麻烦了。”
桑萝哪会拒绝呀,乐得一迭声应好,还帮着一起卸门板试了试手。
等门板都卸好了,她看看山洞外边,还余四个圆木桩子,远远看去,刨得还怪光滑的,就是一头凿出了些榫卯用的槽。
桑萝稀奇,凑过去摸了摸,转头问沈烈:“这是什么?凳子?”
窄了点,模样还有点怪。
听她猜那是凳子,沈烈没忍住轻笑了笑:“床柱,大家板材是一起锯的,锯子只有一把,我们家比陈家和许家多做了净室的门墙,床板就没顾上,所以我先锯了几段木头凿了床柱。晚上陈叔家应该是直接铺床板睡,要用锯子的话应该也就是锯床柱,那个不费多少时间,你晚上要是睡得不算早的话,灶上燃一堆火,我把锯子借来,拉大山来帮把手,赶一赶,借着火光能把床梁和床板弄出来,你和阿宁小安今晚就不用睡地了。”
至于没处理的木料直接做床不好,板子会开裂甚至生虫之类的,那都是用好长一段时间后的事,有这时间他再备些木料处理过重做一张就是了,往后在这山里,缺什么也不能缺时间。
二月底的天还冷着,尤其是山里,直接睡地上,底下铺得再厚也挡不住地底往上冒的湿冷,之前不在这边顾不上还罢,顾得上,哪还能看着她们接着睡地。
桑萝一听今晚能睡上床,眼睛都亮了:“要!我睡得一点儿也不早,阿宁和小安应该也可以等!”
睡地是真的冷,透着骨子的冷,她每天早上捏一捏,觉得铺在干草上的褥子都发潮,所以各家的被子褥子是每天都要想办法晾出来的。
沈烈只看她这反应就知有多迫切需要一张床了,他笑着点头:“好,趁天没黑,我做床梁去。”
桑萝真的,那一瞬间甚至想狗腿的给沈烈敲腿捶背捏捏肩,太好了有没有!
她太兴奋,强行压下了这可怕的冲动,笑道:“行,你去忙,我喊上小安和阿宁把咱们家做饭的家什都搬过来,晚上给你做点好吃的,你让大山也来吃,也不给咱家白帮忙了。”
沈烈的饭量她可太知道了,吃大锅饭根本吃不饱。
而且今天山洞整好,本也该分开做饭了,就从这一顿开始好了。
她们家存的粮足有二十一石,且细粮占了大部分,加上沈烈打猎的手艺,嗯,她还可以跟着出去找找山货,桑萝觉得吃食上并不用太着意省着,尤其最近大家都干重体力活,更是该吃就得吃,不然都是身体做代偿。
她交待完就一阵风似卷了出去,沈烈站在山洞外看她走出一段,这才转身往陈家去。
同一时间,十里村,沈金和沈银也才从自家屋后山里一个不起眼的地洞中钻出,兄弟俩在洞中对外边天色变化觉察不大,这一出来,才发现已经不算早了,急忙忙往家中奔去。
李氏运道还算好,受伤时天还冷,沈金弄的那种草药糊又确实有用,伤口并没恶化,除了不知是不是被踹伤了肺,总有些咳,累了就气喘无力,倒是没有别的问题,眼下已经能下床做点轻省活计了。
她看着天色将暗,发现两个大的没回来,起身准备自己做饭,才出堂屋,就看到两个儿子奔了进来,一身灰突突的,活像在泥堆里打过百八十个滚。
她愕然:“你们这是怎么弄的?”
兄弟俩平时回来前都有小心拍拍衣裳头发上的浮土,手和脸也洗干净,但今天因为太晚了,一时没顾上,倒被李氏撞了个正着。
沈金想想自己带着沈银掏了七八天的那个洞,基本上已经快成了,看看院子外也没人经过,就神秘兮兮小声说道:“娘,我和小银去弄了个可以藏身的洞。”
李氏眸光一闪,正要再问,沈三扛着锄头回来了。
沈金还要再说,李氏一把捏住了他的手,用力紧了紧,沈金嘴里的话就卡住了,他有些莫名,转头看到了沈三,再看李氏,有些疑惑,但还是闭了嘴,没再提什么掏洞的事,带着沈银就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