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噗通!
越来越多的人落入水中,有的自己跳下去的,更多的则是被挤下河的。他们在翻滚的河水中挣扎,时浮时沉,呼救的声音被隆隆的水声掩盖,不多时便没了影踪。
已过午时,风似乎小了一些,但火势丝毫没有减弱。深秋干燥枯萎的野草极易被点燃,恰巧河边这里野草成堆,大火也就越烧越旺,越烧越近。
“跳河!会水的全都跳河!”面对熊熊大火,被困在火光中的将领只能无奈下令。
走投无路了,连背水一战的机会都没有!
士兵们纷纷跳入水中,决然地选择了一种不那么痛苦的死法。
“别!别跳!本帅不准你们跳!”
如今刘章晨的话已经没有丝毫震慑,跳与不跳又有什么分别?败势已定,且南门将士等同于全军覆没!
“尉迟轩!”刘章晨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今日我定要将你拿下!”
他问向身边副将:“北门情况如何?那边并不需要调动粮草,尉迟轩此计行不通!”
刘章晨将主要兵力都放在了南门,想用闪电一击快速攻下吉水城,因而北门只设了七八万兵力,阻止尉迟轩逃跑。
“北面战场确实未见火光。”副将说道,“只是...”
“只是什么!”刘章晨暴怒。
“只是礼王开了城门,放城中士兵出城与咱们的大军搏杀。”
“那又如何,他顶多有四万人,咱们有七八万人!何惧之有?”
“若只是城中士兵,倒也罢了,可是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一些援军,大概有两万余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江湖人士掺杂其中,不少看着还像南疆人,长相怪异,功法也奇特,杀人的手段残忍至极,大大消减了咱们士兵的攻城士气!”
“什么?!”
刘章晨喘着粗气,略显斯文的脸上有些扭曲,他看了看吉水河边已经不剩多少的大军,怒吼一声,“同我杀到北门,我倒要看看尉迟轩有多大的本事能胜我三十万大军!”
待刘章晨绕过崇山峻岭来到北站场之时,这已经是满目疮痍。
风中猎猎招展的‘刘’字旌旗,已然残破褴褛,歪歪斜斜地挂在旗杆上,仿佛随时就会坠落,或被无情地吹跑。
城门之下死尸伏地,身上的血还没有干涸,浓浓的血腥味冲出几里地,与硝烟味相互夹杂着,布满空气中,刺鼻难闻。
天空残阳似血,战场出奇地安静,连悲鸣的大雁都没见到一只飞过,好像死去的士兵都不配其哀嚎几声。
满眼望去,尽是血色。
红的让人毛骨悚然,战旗斜倒,喷溅上红色的痕迹;刀剑入肉,浸染得血迹斑斑。还有几堆烟火在燃烧着,似是在为人们讲述刚刚发生的战事。
战争,已经结束。
鸦鸟休巢,征马踟蹰。
刘章晨跌落于马下,他看着眼前的尸山,第一次承认自己败了,一败涂地,狼狈不堪!
“啊!!!”他双拳捶地,仰首长嘶,一切不甘蕴含其中。
刘章晨蓦地起身,弯月战刀凌空而出,反手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旋身一抹,血溅当场!
连句话都没有留下!
远远的城墙之上,立着几个人。
“他是为了他的脸面才自尽的,哼,根本不是为了那些死去将士。”张先生讥讽地说道。
“无贵无贱,同为枯骨。”尉迟轩淡然的吐出一句,伸手将身边神色凄然的韩墨儿圈尽怀中。
“走吧,离开这里。”
残阳如血,落日的余晖倾洒在了城楼之上。
两军一战生死决,暴骨沙砾,谁又是胜者?
几人打马,带着亲兵行了不过半日,来到一处峡谷。
中原地带多广阔坦途,这种峡谷并不多见。
尉迟轩拉着韩墨儿登上一处山坡,罡风猎猎,两人并肩而立。
“那是谁?山坡上的人?”
“礼王?是礼王!”
“真的是礼王,礼王胜了?难道...难道...他是来剿灭我们的?”
这个峡谷之中竟黑压压地聚集了近十万人。
皆是跳入吉水河中的朝廷士兵。
这些士兵纵身一跃之时就已抱着必死无疑的念头,有人甚至口中默念佛经,祈求来世托送个金玉人家,再不上这杀伐的战场。
可是他们不曾料到的是随波逐流几个浮沉之后,竟然在慌乱间摸到了很多麻绳。
这些碗口粗的麻绳有些垂于水面,有些横亘两岸,攀上一根就如攀上救命的稻草,不至于被急流冲到不知哪里的下游。
会浮水的拉着绳子就可以上岸,那些不会浮水的竟然还有人施救,拽着绳子将他们拉到岸上。
虽然这些施救的人身份不明,但有人施以援手,谁还去管是敌是友。
一上岸,朝廷士兵就被剿了军械,缚了双手带入了这处峡谷。不过也有打算反抗之人,只是刚刚有所行动,就被施救者一把压着将脑袋沁入水中。
“不降是不是?那好,我便将你们再推回水中,前面可是没有救命的绳索了,而是一柄柄插在水中刀阻!我们王妃心善,不忍你们丧命沙场,在这里设了绳索救你们一命,但要是遇到像你们这样不识好歹的,哼,那就莫怪我们无情了,给过你们机会了,仁至义尽了!”
反抗者本就不多,再被这一番言论一吓,都消停了下来,垂头丧脑地乖乖跟着进了峡谷,蹲在地上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礼王出城了,看来咱们是大败了!”
“礼王会不会坑杀了咱们啊?那还不若让我死在河里算了!”
“呜呜呜,我想回家,我想我娘~”
尉迟轩牵着韩墨儿的手临风而立,待亲兵压下了降军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和哭嚎声,才缓缓而言。
“这场战争,本可避免。本王没有谋逆之心,更无窃国之意。本王是大历朝皇室,你们是大历朝子民,血水相容,一脉相生。战火本无情,何况自相残杀?今日兵戎相向,实属无奈。”
尉迟轩偏头看了一眼韩墨儿:“礼王妃慈善,不忍见山河破碎,生灵涂炭,因而在吉水河中设了绳索救了你们。礼王妃曾经说过,战场上多一人生还,就是救了一个家庭。如今,她救了你们十万人,就是救了大历朝十万父母,十万妻儿,十万个家庭。”
尉迟轩的话在峡谷中回响,士兵的脸色随之变换,由胆怯到惊诧,由震惊到动容。
“你们是大历朝的儿郎,是朝廷的战士,听命行事无可厚非。因而你们不必惶恐,不必忧心,今日本王放你们走,回去与亲人相见!但,也麻烦各位为本王带个话,本王今日自弃大历朝皇室身份,从此与他山高水长,再无瓜葛!”
峡谷中一片寂静,众人皆知礼王口中的“他”是谁,心寒至此,连名字都不愿意提及。
说完此话,礼王与礼王妃消失在山坡之上,那些看守着他们的守军也逐一撤走,十万降军面面相觑,礼王竟然真的放了他们!
这让这些已经见惯了屠城坑杀的士兵们犹如做梦一般不敢置信。
韩墨儿终于扎入尉迟轩的怀中,她用力圈住他的腰,将脸埋在火热的胸膛中久久不愿抬起。
“别哭了,哭得本王心都疼了。我们胜了,今后我们再也不分离了墨儿。”
“恩,再也不分开了。”闷闷地声音传来,话中带着委屈的哭腔,她双手又紧紧圈了圈尉迟轩的腰身,“你瘦了好多啊。”
尉迟轩用手一下下抚着韩墨儿的黑发:“想吃你做的东西了。”
“好!”韩墨儿终于抬起头,用手抹了一把泪,“咱们现在就回家,我做给你吃。”
“回家?”尉迟轩的目光有些游弋,“哪里是家啊?”
“我的身边,就是你的家!”韩墨儿将他的身子拉了下来,脸对着脸,眼睛对着眼睛郑重的说道。
尉迟轩失笑,揉了揉她的脸蛋:“对,有你和小九的地方就是我尉迟轩的家!”
不觉江湖高远,不思庙堂社稷,人间不易,红尘苍茫,有你,无惧风霜,山海可平。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