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配不上她,你上官子谦也一样。」
丢下这么冰冷凉薄的一句话,程之南转身踏上了自己的马车,平静地对车夫道:「走吧,回府。」
空荡荡的大街上,上官子谦独自一人站在原地,宽大的官袍愈发衬得他身形消瘦,任凭那凛冽刺骨的寒风在身上肆虐,丝丝有如刀割,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一般。脑海中不住地回荡着他方才的那几句话——
「你只是不信他,也不信自己。」
「我配不上她,你上官子谦也一样。」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长随风竹看得不忍心,上前劝道:「世子,夜里风大,再不回去世子夫人该担心了。」
「世子?」见他迟迟不应,风竹将披风搭在他身上,再次提醒道。
身上突如其来的温暖令他陡然打了个寒战,神思变得清明起来,眸色却宛若一汪寒潭,深不见底。只见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对风竹道:「走吧,回府。」
长安街上寒风凛凛,凉意入骨,一场酝酿已久的风雪即将到来。
「梆——梆——梆——」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愈发显得街上冷清寥落。
丑时过半,重华宫里却仍亮着灯,只是那烛火昏昏暗暗的,像极了旷野荒原上虚无缥缈的萤光,令人摸不透抓不着。
「殿下,探子传来消息,今晚靖远侯世子和程尚书离开睿王府后在城中酒馆停留了片刻,而后又从后门离开悄悄去了煜王府。」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低声禀告道。
站在窗前的人似是低笑了一声,摆弄着面前的盆栽,不甚在意地说道:「煜王兄似乎很是热衷于在别人身边安插自己的眼线,殊不知那些有真正有能耐的谋士自有一段风骨,他所谓的那些拉拢手段未必有用。」
「殿下的意思是他二人并非真心替煜王谋划?」侍卫似是有些不解,若说这二人背叛睿王倒也不足为奇,可若是连煜王也……
莫君澜轻轻嗤笑了一声:「呵,你以为去年围场上煜王那个大跟头是怎么跌的?」
那侍卫一惊:「难不成是程尚书……」
「以利谋人心者必不长久……」几不可察地嘆了口气,他似乎是有些感慨,隔了片刻又道:「不过这也恰恰是我们的机会,找个时间,本王要会会这二人。」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嗯,动作要快,再晚可就来不及了。」莫君澜意有所指地说道。
正说着,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莫君澜回头不由笑了笑:「母妃,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元贵妃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末了嘆道:「你身子弱,该早些歇下才是,何必如此为难自己?」语气里带着淡淡的不悦,更多的却是心疼。
「让母妃担心了,是儿臣的不是。」莫君澜避重就轻地笑道。
「罢了,你也大了,有自己的心思,母妃不管你就是。」元贵妃似赌气似无奈地说道。
莫君澜讨好地笑笑:「母妃这是说的哪里话,儿臣以后不熬夜了还不行吗?」
「你也别嫌母妃唠叨,打从你来到母妃身边的那天起,母妃从来都只盼着你平安顺遂,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你明白吗?」元贵妃握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莫君澜目光闪了闪,旋即笑得一脸温润,他本是温文俊雅的面相,常年病弱令他的脸色看起来比寻常人白上许多,这会儿笑起来更是平添了几分书卷气,不像是宫里的王孙贵胄,倒有几分文雅书生的意气。
「母妃的良苦用心,儿臣自然明白,也请母妃放心,无论世事如何变幻,儿臣定当初心不改,虽远不怠。」
元贵妃听罢终于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忽而想到什么,又劝道:「你父皇他有他的难处,如果可以,莫要怨他……」
「母妃放心,儿臣心里有数。」莫君澜抢先一步笑着应道,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
永安二十六年冬月初三,北风呼啸,大雪漫天。
时隔六年,睿王莫君睿再次发动宫变,不过短短两个时辰,九城兵马司便已控制了整个上京城的守卫。
正德殿外,越国公的巡防营与兵部统辖的御林军正面对上,从子时到破晓,皇城内外渐渐浮起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就在这个时候,封玄不知从何处得来了消息,率领西霄精锐之师强行攻城,九城兵马司一时不敌,节节退败。
上京城,乱了。
巡防营素来以骁勇善战闻名,而负责守卫皇宫外城的御林军也不是吃素的,随之僵持的时间越来越长,双方皆是损伤惨重。
看着自己手下的人越战越少,皇城却久攻不下,越国公不由面色凝重,对莫君睿劝道:「殿下,这样僵持下去怕是对咱们不利,必须赶在天亮前拿下皇城,否则外头封玄的大军可就要攻进来了!」
抬头看了看此刻的天色,莫君睿眉宇间划过一抹焦急与不耐,定了定心神,朝不远处喊道:
「皇兄,上京城已经被本王控制,即便你在此做再多的反抗也只能是徒劳罢了,不如识时务些,将宫门让开,本王或许可以看在咱们兄弟一场的份上,留你一条性命!」他一身银色戎甲立于高台上,语气里尽是趾高气昂的意味。
莫君煜却是冷笑不已,眼中写满了讽刺:「皇弟这话怕是有些言之过早了吧?」封玄的大军此刻已经兵临城下,当他不知道吗?
被噎了一下,莫君睿脸上有些难看,却也知道无论如何想让煜王主动让步是行不通的了,咬了咬牙,心道:眼下这种情况说不得要搏一把了,若老天帮忙让他顺利得到龙隐卫,自己又何惧他区区一个封玄!
「且慢!咳咳——二位皇兄请先住手,听皇弟一句劝如何?咳,咳咳——」一道虚弱无力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