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成光直接撂挑子不管了,陈映澄只能将受惊的姑娘带回了家。
两人的约会被这突然的小插曲打断,没能继续下去。
乍一见这陌生的姑娘,芹娘和梦姑都有些警惕,陈映澄粗略地和她们解释了一通,让她们先把这姑娘安置下来。听到是和冷家有关,梦姑面露难色,“既然是冷家的人,为何不让冷公子处置?”
”他什么也不说就走了,我又拦不住。”
“既然是冷大人安排的亲事,您这样贸然把人接过来,那边恐怕也不好交代。”
陈映澄也是一时脑热,她又不能把人送回家,一个姑娘家孤零零的,也不能把人扔在大街上。
“先让她在家里住着吧,又不缺这一间房,回头我问问冷成光怎么打算。”
梦姑叹了一声,知道她已经拿定主意,便没再劝,只问道:“那位姑娘该怎么称呼?”
陈映澄一拍脑袋,都见了两次了,她还不知道人家的名字!
梦姑无奈地蹙眉,“小姐,你连名字都不知道就把人往家里带?”
“她又不是坏人。而且小雀也在呢。”
陈映澄把小雀拉过来当挡箭牌,梦姑看了他一眼,果真转移火力,
“你也不知道拦着小姐。”
“是我的错。”
他每次认错认得都很快,梦姑也不能再说他什么,咬牙看着二人,“你俩就这么胡来吧!”
梦姑:“你也不算算这话你说了多少遍,屡错屡犯!”
小雀道:“下次不会再犯了。
“是我的错。”
再生气也只能把自己憋出内伤,梦姑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两下,“等芹娘回来,让她打探一下那姑娘的底细。”“她叫高春至,住在南和巷,家中兄弟五人,父母是做小生意的,勉强糊口,他们兄弟几个都不爱读书,数她成绩最好,便一直没嫁人,指望她考个官来光宗“但今年家里的生意出了些问题,比往年更困难了,她父亲便催着她成婚,不知怎么的又被冷家看上,便将她卖给了冷家。送人去里屋的功夫,芹娘已经把她家里情况摸清了,回来便告诉了陈映澄。
陈映澄沉默听着,等她说完,问:“她叫什么?”
“哪几个字?”
“高春至。”
“春天的春,至....或许是夏至的至?她弟弟叫夏至。
“啧。”
陈映澄抬起头,唇边忽然多了一抹怪异的笑,没持续多久,又皱了眉。
怎么会这么巧......
居然是她未来大嫂。
她就说问了一圈城里姓高的世家小姐,没一个叫高春至的,她还以为会是外城的姑媳
她居然也觉得她大哥会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从没想过大嫂会是小商贩家庭出身。
“怪我,怪我。
不过高春至将来和她大哥是同僚,看来她最后还是考进了青宝司。
陈映澄欣慰地点点头。
可她又怎么会和冷家扯上关系呢?
冷家的家世地位,怎么会花钱去买人来跟冷成光相亲?
难道冷相七得了不治之症,急着抱孙子?
可他活的很久啊,都快活到大结局了。
陈映澄百思不得其解。
芹娘三人便看着她在院中转了一圈又一圈,时而微笑时而皱眉,摇头晃脑,唉声叹气。
芹娘语气担忧,“小姐这是怎么了?”
梦姑问小雀:“你们除了遇见冷成光,还发生了什么?”
”并未。
他摇摇头,目光紧紧地黏在陈映澄身上,神色黯然。
他们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便匆匆赶了回来。
小姐心善,自然不会扔下一个无助的可怜姑娘去约会。
他爱她的善良,却也不可避免地会感到失落,尤其在见到冷成光后。
陈映澄和冷成光说话总是夹枪带棒,争锋相对,可句句都透着熟络。
他们同在书院,每日都能相见,有共同认识的同窗,甚至对彼此间发生的趣事了如指掌。
虽然陈映澄每天都会跟他倾诉,但是旁观者和亲历者终究不同,他没亲眼见到她上课时的认真模样,也没参与过她们热火朝天的讨论他心中缱转百回,眸光微动,隐有一股妒火,从心底燃到眼中。
陈映澄终于结束了她的转圈思考,转身朝他走来,“我去见见高姑娘。”
“好。”他抬眸,眼中只剩浅淡笑意。
芹娘将高姑娘安排到了陈映澄隔壁的院子,那里一直空着,偶尔陈映瑜来时会住几天。
陈映澄去时她已经卸了脸上的妆,她的五官偏寡淡,静静站在窗边时,有种冷淡疏离的感觉。
“陈小姐。”她转过身来,露出笑意,又显得亲切,“多谢你带我回来。
“没什么,应该的。”
陈映澄心不在焉地回复她,默默地打量着未来大嫂。
她有些腼腆,被陈映澄盯了一会儿,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陈映澄摇头,收回自己不礼貌的目光。
很难想象,这样容易害羞的姑娘,要怎么和她大哥那种脾气差、说话直、不会体贴人的钢铁直男相处“你要回家吗?”陈映澄问她。
高春至眼神闪烁,怯声道:“我大概是回不去了。”
他们家收了冷家的钱,今日她爹又被冷成光打了一顿,估计不敢让她回去。
陈映澄:“那你就在这里住着吧,反正这里空房多。”
“不、不必了,我身上还有些余钱,
可以在外找地方住。
“没事,就当是陪我读书,你不是还要考永同书院吗?”
”我不考了。”她道。
陈映澄一惊,“你不想读书了?”
“不。”高春至轻轻摇头,
“我打算直接考青宝司,最后一次,若是不成,以后便不再读书了。”
陈映澄哦了一声,考青宝司也不是必须得是永同书院出身,也没什么内定的名额。
但青宝司内多是永同书院出身,书院的老师也有许多青宝司退休的官员,所以许多人便把考永同书院作为进入青宝司的必经之路。但青宝司多得是出身寒门的能人异士,选拔人才从来不拘泥于一格。
“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很有勇气。”陈映澄说了些鼓励的话,顺势让她在府上住下,“住宿费用就当先欠着,等你考上了,有了俸禄再还我。”高春至:“可我未必能考.....是想试一试。”
陈映澄拍拍她的肩膀,“既然都要试一试了,那就得抱着必须考上的决心。冷家那边你也不用担心了,我会帮你处理。”“陈小姐,我和你非亲非故,你不必为我.....
“没事,不止为你,换了是旁人我也会帮。
见她还是犹疑,陈映澄又道:“若是因为钱的问题,就更不用担心啦,我最不缺的就是钱。退一万步讲,你就算考不上,将来找到其他的活,慢慢还我便是。高春至思索片刻,“陈小姐要和我签卖身契吗?”
她已经被家里人卖给了冷家,若是陈映澄帮她摆平那边,也就相当于债务转移到了陈映澄的身上。她和陈映澄虽然只有两面之缘,但早先便听说过她的名字,毕竟她家中父兄都是青宝司的官员。
在陈映澄身边打工还债,好过去冷家做妾室。
“这个一”
陈映澄被她这句话给问懵了,转念一想,读书人难免心气高,她愿意出手相助,高春至却未必能心安理得地在她家里吃白饭。陈映澄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你给我打个借条吧。”
”好。”
这次她没再犹豫,一口应承下来。
陈映澄本想写几行字意思一下,却不想高春至洋洋洒洒写了三大张,将二人之间的借贷关系、债务期限以及偿还方式等等都写得清清楚楚,条理分明,堪比一份劳务合同。陈映澄看得瞠目结舌:不是,这种人为什么会考不上永同书院?难道是专业不对口?
她将这份合同折好收起,“以后你便在这里安心住下。”
高春至点点头,眉间愁云却还未消散,“陈小姐,冷家那边您怎么打算?我听我爹说,是冷大人派人寻到我家
中,想让我嫁给冷少爷。
“你是说冷相七强抢民女?”
“不敢不敢,这事儿是媒婆与我爹商定的,冷大人位高权重,应当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陈映澄想来也是,冷相七最注重他的名声,自己又是官府的人,自然不会亲自吩
这种事情。
但没有他的默许,媒婆定然也不敢这样做。
冷成光和高春至也只在书局见过面,那一次他送高春至回家,还借了她书籍。
所以冷相七觉得两人可以发展?
冷相七还真是年纪大了,都开始乱点鸳鸯谱了。
陈映澄宽慰她,“这事儿你不用担心,交给我就好。”
“那就一切听从小姐安排。”
高春至垂眸,躬身目送她离开。
陈映澄写了封信,将今日之事告知她爹,以防冷相七知道后来找她算账。
她有段时间没见冷相七了,听到和他有关的消息也都是在书院同学们的闲聊中,以及冷成光身边换来换去的侍卫和书童,据说都是冷相七挑的人。那时她还觉得冷成光难伺候,隔三差五地就要换人,现在看来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冷相七连他的婚姻大事都要拿握在手中,频繁更换贴身的侍从,或许并非出自冷成光本意。
难道是因为当年没能杀了车挚,冷相七现在越来越癫了,对他儿子都这么过分?
陈映澄坐在院中秋千上,忍不住叹气。
冷相七作为将陈元覆拉入歧路的罪魁祸首,到底是个不安分的因素,陈映澄真怕他哪日再
秋千缓缓晃动了一下,陈映澄扭过头,发现小雀站在她身后,一只手抓在绳上。
“小姐见过高姑娘了?”
”嗯。”
陈映澄:“我打算让她先在家里住着,准备考试。”
“冷家那边,小姐怎么打算?”
“跟我爹说了一声,冷相七应该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为难我。
他嗯了一声,用力推了下秋千,陈映澄羽毛似的飘起来,荡进月色中。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秋千晃动的吱呀声,陈映澄抓着绳子,思绪万千。
“遇见高姑娘之后,小姐似乎心事重重。
小雀站在侧边,每次陈映澄经过他的身边,他便稍稍用力,将她推的更高些。
从他进来到现在,陈映澄都没有笑过。
“我在想一件事情。”
“什么?
“你觉得冷成光和冷相七关系怎么样?”
“......””
秋千赫然停下,绳子被小雀紧紧抓在手中,再往下一分,便能握住陈映澄的手。
陈映澄的身体因为惯性向后仰了一下,被他扶住肩膀。
“不清楚,但冷公子是冷大人唯一的孩子,想必疼爱有加。”
“是吧,冷成光确实是被宠坏了,脾气才那么差。可是.....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若真的疼爱自己的孩子,会半点不顾他自身的意愿为他安排婚姻大事吗?
她爹也疼爱她大哥,也曾为了大哥婚配之事着急过,催着他去见过几家姑娘,后来陈正拓实在没这个心思也就放弃了。也许是父母疼爱孩子的方式不同吧,他爹就从来没做过极端的事情。
“摊上这个古怪的爹,冷成光也挺惨的。”陈映澄感叹道。
身后之人没有回应她,而是沉默了半晌,才道
“和冷家父子有关的事情,小姐好像格外在意。”
能不在意吗?这可关系到他们全家的性命。
陈映澄正想点头,却忽然察觉到刚才那语气中似乎有几分幽怨,便转身向后看去。
小雀站在树影中,神色紧绷,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轻撇,透出一丝委屈。
“你吃醋了?”陈映澄问。
他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慌张,“我没有。”
“没有啊。”陈映澄笑了下,故作失望,“我还以为你吃醋了呢。”
这是今夜她第一个笑容,小雀愣了愣,垂眸颔首,斟酌字句,“是有一些。
陈映澄抬头,将右手往上移了一寸,搭在他的手背上,“因为这件事,我们都没能好好约会,我还想带着你去灵兽馆瞧一瞧呢,听说又来了一批兽蛋。”“小姐想要什么样的灵兽?次次上新你都会过去,但是从来没买过。
“这个.....看缘分吧。””
时机未到,神阶灵兽还在赶来的路上。
“明日再去。”他道。
“明日不成,明日我又得去找师父。”一提到车挚,陈映澄就皱眉,“我上次好不容易让那剑飞起来一点,还以为师父会夸我呢,没想到那老头神色还是那么难看。““小姐已经做得很好了。
两人的话题终于离开了别人,小雀慢慢将手抽出来,大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陈映澄身体一往后,脑袋便抵在了他的胸口,她仰起头,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眸中闪烁的光芒,真诚地对她表示肯定。两人就这样对视,陈映澄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从满满的赞赏,到轻微的慌乱,再到隐隐的期待。他缓缓地低下头,眨了下眼睛,似乎在询问她的意见。
“要亲吗?”陈映澄笑着反问。
他以吻作答,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一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那吻重重落下,耳边的心跳声也急促沉重。上次陈映澄就发现了,他接吻的时候力道惊人,恨不得在她嘴唇上盖个戳一样。
可也仅限于力道重,他没有半点技巧,嘴巴闭得比谁都紧。
要不要教教他?陈映澄心想,可这样会不会显得她不够矜持?
要不还是下次吧,看他能不能自学成才。
想到这里,陈映澄忍不住笑了一下,小雀放在她下巴上的手指忽然轻捏了一下,仿佛在怪她不专心陈映澄唇角的弧度更大,笑出了声音,肩膀也跟着颤抖。
”....”
小雀从她唇边离开,双手垂在身侧,不安地攥起。
“小姐笑什么?”
他亲得不好吗?
“没什么。”
陈映澄摇摇头,可她笑得花枝乱颤,坐都坐不稳,歪在他怀里,却实在不像是“没什么”的样子。“小姐。”他有些郁闷。
陈映澄伏在他胸口,笑道:“真的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嗯,觉得.....
“觉得什么?”他的双臂忽然箍在她双肩,大有不通问出来不罢休的意思。
“觉得你亲我的时候很可爱,
他骤然松开手,目光紧张得无处安放,脸上露出想要逃跑的表情,又不舍得推开怀里的脑袋。
陈映澄的笑声越来越放肆,正想继续说些什么来逗他,却突然听见树上也响起了笑声。
陈映澄顿时闭上嘴,那笑声却没结束,气氛霎时变得惊悚。
两人对视一眼,小雀一跃而起,回来时手上多了只斗鸡眼的赤凤锦鸡。
“怎么又是这笨鸡?”陈映澄揪住它的尾巴,“不是养在后院了吗?”
小雀无奈,“它近些日子会飞了,能飞小一段距离。”
“飞飞。”它抖抖尾巴。
陈映澄指着它,“你可小心些,别飞到别人家里,成了盘中佳肴。
那笨鸡懵懂地歪着脑袋,盯着她的指尖,忽然开口,“亲亲!”
”.....””
“啵啵啵啵一”
”亲亲!!”
“啵啵-一小姐一
一亲亲!!”
“闭嘴。”小雀掐住它的脖子,双颊涨红,“小姐,我把它送回去,您先休息。”
陈映澄又笑得没了正形,冲着他慌乱的背影挥手,“好好教训它一下,别让它在旁人面前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