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年底,二人正式订了亲。

在映月山庄,仪式简单,只有陈家人和车挚,他们在婚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交换信物,订下了婚契。陈映澄准备的是把剑,她花重金从赤日城打造,用的是千年的古木,虽末木制,却比钢铁还要坚硬。小雀送她的是一块未经雕刻的玉,通体青绿,掌心大小,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质地温润,握久了能感受到其中的热度。他说这玉是他攒钱买来的,品相一般,希望小姐不要嫌弃。

陈家也不指望他能拿出什么绝世珍宝,只是告诫他要好好对待陈映澄,绝不能有二心。

他再三保证,当着众人的面立下誓言。

订亲宴后,二人独处,他又一次立誓,甚至比刚才更加坚定。

“我此生唯小姐一人,若对小姐有半点不忠,天地不容,暴毙而亡,形神俱灭,永无轮回。”

他凝视着陈映澄的眼睛,字字诚恳。

陈映澄笑道:“也不必发这种毒誓,你若变心,我便弃你而去,找旁人做夫君。

“小姐!”他眼眸一沉,有些急切,“我不会变心!”

“我知道。”陈映澄道。

他脑袋凑过来,有些许酒气,“你也不许找旁人。”

“好。”陈映澄歪过头,问道,“刚才喝了多少酒?”

“两杯。”

陈正拓与陈映瑜的酒量都是出了名的好,和他们共饮,肯定讨不到好处

陈映澄想起刚才宴上兄姊对他的威胁,便道:“他们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一群人一喝酒就开始没正行。

又是挖心挖眼又是五马分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什么城中恶霸。

小雀将脑袋垫在她肩头,声音被酒意侵染,道:“少爷和三小姐教训得是,我要对小姐一心一意,若有二心...他又要发毒誓,陈映澄侧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你是不是醉了?”

”.....嗯。”他愣了片刻,才缓缓点头,“小姐,还要。”

“要什么?”

“要亲。”

喝醉之后他比平时坦诚许多,陈映澄只是看着他,没有动作,他便又晃了晃陈映澄的肩膀,重复道“要亲。”

说着,便把嘴唇贴上来,被陈映澄的食指挡住。

“小姐...”他眼里写着委屈和不解。

陈映澄道:“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亲你。”

“小姐你说。”

陈映澄将掌心摊开,露出他送给她的信物,问:“这块玉是哪来的?”

.....买的。”

他迟疑得非常明显,陈映澄一眼便看出他在撒谎。

陈映澄将他的脑袋推到一边,“若不说实话,我以后都不亲你了。

”....”他歪着脑袋,胳膊却挂在陈映澄肩上,犹豫片刻,便道,“是我从朋友那里拿的

“你的朋友翠眼蛇王这么心善,把他的心脏都交给你?”

“......

他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似乎没有想到陈映澄居然认识这个东西。

毕竟陈元覆都没亲眼见过翠眼蛇王,更不知道这剧毒之物却有一颗翠玉心脏,能解百毒,化噩梦。

而恰好,陈映澄就是在噩梦中见过这个东西,被男主捏在手里把玩,而后放在了一方墓碑前。

她没看清男主的脸,没看清墓碑上的字,却记得这玉的形状,颜色,甚至知晓它温润生热的手感。所以从小雀手里拿到的时候,她着实吓了一跳。

“小姐,我....”他眼中的醉意霎时散去,着急解释,“那蛇妖害人无数,我杀了他是为民除害,我没有滥杀无辜。“我没怪你。”陈映澄捧着他的脸,目光温柔,“那家伙很难缠吧?所以你上个月离开青宝城,是为了取这个?”“嗯。”他的脑袋放松下来,陈映澄掌心的重量陡然加重,“我听芹姐姐说,小姐这段时间常做噩梦。这下哑口无言的成了陈映澄。

入冬以来,她常梦见水兴城的大雪,梦见雪中奄奄一息的男主,和马上要将他捡回去的医馆大夫。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几乎要看清男主的长相,可每每她努力凑近,原本气息微弱的男主便突然跳起,长剑直指她的心脏。洁白的雪地也被血染成鲜红色。

每当这时她就会惊醒,全身冷汗,呼吸急促,后怕不已。

陈映澄时常给水兴城的外公写信,问他城中是否下雪。

她更不解,车挚没死,她们家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何她还是会做这种噩梦,为什么男主这个梦魇就是不肯放过她?!她甚至有些恶毒地想,要是男主能冻死就好了。

她为此事伤神不已,但没跟任何人提起过,怕家里人知道后会担心

没想到被芹娘看出来了,还告诉了小雀。

陈映澄不语,他又追问:“小姐为何不告诉我?”

“....做噩梦怎么了?你就没做过噩梦?”陈映澄抽回手掌,转为捏着他的脸,“你是为了这个才去取这东西?””是。”他道。

陈映澄道:“我只是做个噩梦,你把人家的心脏都给挖出来了,对翠眼蛇王来说才是噩梦。”

他低头,语调平淡,目光却心虚地躲闪,“我只是拿来用用,反正还会再生。”

蛇王的命门并不在心脏,没了翠玉心顶多不能化成人形,但这东西珍贵,贵就贵在它百年才能长成一颗。男主手里那枚是怎么得到陈映澄不清楚,但再算上赤日学院那块,这东西在清河大陆至少有三块。可怜的蛇王,居然被剜过三次心脏。

不等陈映澄谴责他,小雀便转移话题,“小姐怎么认识这种东西,若不是师父提起,我怕是连翠眼蛇王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在书中看到过。”陈映澄扯了谎,但底气十足。

原著小说怎么不算书呢?

小雀露出赞许的神色,“小姐见多识广。”

“你先别夸我。”陈映澄将他拽过来,问,“你这次去有没有受伤?”

“没.....”

“不许骗我!”

“小伤而已。”他道。

“我看看。”说着,陈映澄去拉他的衣领。

”小姐!”

他挣扎着往后退,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裳,神色坚定得像是要守护自己的清白。

“小姐不可.....在腰上

“腰上?!”陈映澄气势汹汹,去拉他的腰带,“我都没看过你的身子,那死蛇居然敢碰你的腰?”“小姐,你、你在说什么.....”

比陈映澄高出一头的男人双臂死死环着自己,被她逼到墙角,看着弱小又可怜。

“让我瞧瞧。”

陈映澄伸出罪恶之手,在他的颤抖中毫无怜惜之意地扯下他的腰带。

“咳咳咳-”

”咳--”

“老夫来得不巧了。”

什么时候来不行?偏在这种时候!

陈映澄无语地收手,转身看着车挚,“师父,你来旁人的院子都不打声招呼吗?”

“为师都快咳出血来了。”车挚一只手挡着眼睛,笑道,

“我现在能睁眼了吗?”

小雀手忙脚乱地系好衣带,“师父,你别误会。”

陈映澄已经大步走上前去,质问道:“你为要告诉他翠眼蛇王的事情?”

“你竟然知道?”车挚诧异地看过来,用目光询问小雀,“你告诉她的?”

小雀摇摇头,陈映澄道:“我本来就认识这东西。”

“哪里的记载,我竟然从没读到过?”

“你别转移话题。”陈映澄将小雀拉过来,指着他的腰,“那可是有千年道行的翠眼蛇王,他才修行几年,你就放任他去,他都受伤了!”“小伤而已。”车挚道。

陈映澄心底涌起一股无名怒火,“你俩不愧是师徒,连话都说的一模一样。”

“是吗?哈哈哈老夫教徒有方!”

车挚故意装作没听出她话里的阴阳怪气,笑了两声,道

“你也别瞎担心他,他现在是结丹期,整个青宝城才几个金丹道者?连区区一个翠眼蛇王都打不过,怎么能算我车挚的徒弟?”陈映澄:“我感觉你在骂我。”

车挚笑道:“你与他不同,你只要在明年青宝司的选拔中拔得头筹,你也是我的好徒弟。”

车挚似乎已经放弃在修炼一事上为难陈映澄了,陈映澄的修行速度慢如蜗牛,但也在不断地进步。半年前她还只能勉强让剑飞起来,现在已经能御剑在城中飞一个来回了。

只不过速度奇慢,又像放风筝似的摇摇晃晃,她每次起飞,车挚都要为她捏一把汗,寸步不离地跟在她左右,怕她一个不留神摔下去。车挚年轻的时候目中无人,见到陈映澄这种废柴肯定是要大肆嘲讽,可他现在居然觉得陈映澄这样已经十分了不起,甚至感到欣慰。果真是上了年纪,心态都变得平和。

看着他一生中最亲近的两个徒弟,车挚唇角扬起,目光慈爱,“今日你们写下婚书,以后便要同舟共济,白首不离。”“那是自然。”陈映澄道。

“师父放心。”小雀牵起她的手,“我一定好好待小姐。”

车挚眼中笑意更浓,“如此我便放心了。”

他反手,掌心多了两片小巧精致的红色羽毛,拇指大小,每根都流光溢彩。

“把手伸出来。”他道。

陈映澄:“这是什么东西?”

“你连翠眼蛇王都知道,不认识这个?”

这种时候了,车挚还不忘挖苦她。

两人伸出手掌,那两片羽毛便缓缓飘落到二人掌心,眨眼便向雪似的融化,留下一枚羽毛形状的微红印记。那印记初时清晰,后面便慢慢变浅,最后肉眼不可得见。

“这是你们师娘送我的。”车挚道。

陈映澄惊讶不已,“我们竟然还有师娘?!”

车挚轻笑,笑中却有苦涩,“她若还活着,现在应该已经一百五十多岁了

“.....”””

小雀蓦地抓紧了她的手。

说是师娘,其实也不过相伴过六个年头,在他两百年的生命中实在算不得久。

“我们无缘,没能成亲,她便生病离世了。”

他都快那姑娘的名字和样貌给忘了,可越是到了两个徒弟成亲的时候,关于她的记忆便越清晰。

所以他翻箱倒柜,将这东西找出来赠与二人。

“这是她们家族的信物,同渡鸟的羽毛,留下相同印记的人,即使相隔万里,也能感应到彼此的存在。“同渡鸟?师娘是百里家族的人?”陈映澄好奇地问。

“你还真是读了不少书,连这都知道。”车挚笑而不答,语重心长地对二人道

“这东西既然种下了

更不能轻易解开

你们

J了婚约,便不能轻易背弃彼此,否则便会被我逐出

陈映澄素来喜欢和他唱反调,今日却难得乖顺,扣着小雀的十指,道,“徒儿定当谨记师父教诲。”年后初十,青宝城下起大雪,纷纷扬扬一整夜,早起雪都未停,院子里的积雪深到膝盖。

陈映澄整夜都没有睡着,既是因为窗外白雪明亮,也因为远在水兴城的男主。

几乎整个清河大陆都下了雪,连最南方的小镇都有着很深的积雪,水兴城自然也不会例外。

这应该便是书中改变男主命运的大雪。

陈映澄想着梦中场景,忍不住叹气:这样的大雪,她在屋中裹着大笔抱着火炉仍觉寒冷

男主身着单薄地倒在雪中,一定十分绝望。

她不想让男主冻死了,更希望那大夫能早些发现他。

“唉....”

陈映澄又叹一声,面前多了碗红枣银耳汤。

她抱着暖炉,不想伸手,努努嘴,小雀便持汤匙喂到她嘴边。

“小姐在愁什么?因为今日不能上学?

大雪封路,学院也停了三日的课。

过年时有人送了陈元覆几箱橘子,陈映澄在她院子里生了火炉,叫芹娘她们一起来烤橘子吃。

喊了一个早上,也只来了小雀一个。

自从二人订婚的消息公开,院子里的人便越来越少了,只要二人独处,便不会有人来打扰。

“这么大的雪,我才不想上学。”陈映澄整个人都陷在太师椅中,“最讨厌冬天上课,冻得连笔都拿不起来。偏偏书院还不肯多放几个暖炉,说要磨炼我们的意志。”小雀道:“小姐怕冷,要不先请假一段时间,等天气转暖了再去上学。”

“那书院的先生又要嘲讽我一通,而且次次请假都要看冷成光的脸色,我实在不想和他说话。”

喝完粥,小雀又给她剥了个橘子。

“高姑娘的事情之后,似乎不怎么能见到冷少爷了。”

陈映澄:“谁知道怎么回事儿,他好像经常和他爹吵架,去年腊月的时候还在书院里住了一段时间,拜年的时候也没见到他。”小雀专心地剥着橘子,在和陈映澄彼此互通心意后,再听到冷成光的名字,已没有从前那般介意。得知他们要成亲,冷成光也并没什么别的反应,依旧冷嘲热讽他的出身。

冷成光对陈映澄是什么心思他不清楚,但在陈映澄心中,冷成光和书院其他人并没什么分别。

他才是小姐未来的夫婿,要和小姐相伴一生的人。

“冷少爷要准备青宝司的考试,应该是要忙些。”

陈映澄张嘴,咬下他递过来的橘瓣,道:“说起来,拜年的时候我听冷相七和我爹说,他院里有个什么什么姨娘有孕,他马上要有新的孩子了。我实在想象不出冷成光当兄长的冷成光都十九了,再有个新的弟弟妹妹,就要大出他们一轮还多,和多了个儿子女儿也没什么分别。但她也不记得书里冷相七有别的孩子,冷成光更没有弟弟妹妹。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不知道能不能安全降生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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