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陈映澄先他一步回到宴席, 仔细端详了下江随山说的那个傀儡,乍一看确实和真人没什么区别,旁边的人跟他说话还能点头应和。

不过这也多亏了江随山平时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高冷脸, 但凡他是个话多的就没那么好应付过去了。

江随山过了会儿才回来, 陈映澄清楚地看到了他取代傀儡的瞬间, 就像是身子晃了一下, 眼神中便多了几分活人气儿, 若不是她一直盯着, 恐怕真的发现不了。

这下子她真的些怀疑江随山有没有拿傀儡敷衍过她了,看这个熟稔劲儿,说不定真的有。

陈映澄收回目光,忽然发现谢友晴从外面回来, 依然是光彩照人,但是仔细瞧却能看出脸上的神色有些憔悴凄然。

骤然知道江随山是江雅红的儿子, 她肯定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不过这也比剧情后期知道要好些, 至少现在应该陷得不深, 书里她真的是对江随山掏心掏肺,知道真相的时候天都塌了,直接一蹶不振。

从这条线来看, 她的小雀和书中的江随山差别还是很大的。

书里江随山和谢友晴的友情中夹杂着利用, 想借她的身份来查探谢通与杨柳生的谋划,所以即使知道她对江雅红的厌恶,他也没有主动向她坦白, 所以造成了后期的局面。

原书男主前面十几年尝遍苦楚, 他从心底就和这个世界有了隔阂, 无法对任何一个人袒露真心, 就算登上群山之巅, 众星环绕,他内心也无比孤独,宛如无人之境,称得上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虽然现在剧情面目全非,好歹她的小雀没有变成“江随山”那样冷血孤独的家伙。

谢友晴回来后便一直低着头,没坐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夏侯和罗挽留几句也没能留住。

见她离席,陈映澄觉得她该跟谢友晴聊一下,让她对江随山的身份暂时保密。

虽说谢友晴这样的性格也定然不会向别人承认自己喜欢过江雅红的儿子,但陈映澄总是有些不放心。

犹豫再三,她也起身,正要向夏侯和罗请辞的身后,身侧突然传来瓷器打碎的声音。

她扭头,看见花绍婴脸颊酡红,脚边满是碎瓷片,她单手提剑,剑柄还挂着个酒壶。

“她要发酒疯啦!”

不知谁喊了一声,宴席上顿时躁动起来。

夏侯和罗皱眉,“怎么回事儿,不是说了不让给花小姐上酒吗?”

陈映澄闻言看向自己的桌面,果然少了酒壶,应该是花绍婴趁她不在拿走的。

怎么还是个酒蒙子!

陈映澄恨铁不成钢,花绍婴转着手里的酒壶,抬头冲她露出笑容,“你是哪家的小姐?”

“落鸢,你看到哪里的叶姑娘了吗,去找她们。”

“小姐,我不走。”

“走吧,你在这里反而碍事。”

将她支走后,陈映澄坐回原处,盯着花绍婴的动作。

“在下陈映澄,来自青宝城。”

“哦,陈家的,我知道你,你是车挚的徒弟。”

她说话语调正常,不像是喝醉的模样,但脸色却越来越红,眼神迷蒙,手上的动作也变得缓慢。

“之前拍卖场上,你们家买了好几副画,我最爱的《狸奴绣花》就被你们买走了。”

“是,那副画还在我们家中,如果你想要,回头我可以送给你。”

“我才不要!破画!”

“……”

夏侯家的下人弓着身子上来,小心翼翼地扫走她脚边的碎片,花绍婴低头看着,那下人抖得厉害,飞快扫完飞快离开,下台阶时还差点摔倒。

陈映澄听到花绍婴嘁了一声,“怎么都这么怕我?担心我杀了他吗?”

她笑笑,托着脸撑在桌上,“我倒是有想杀的人。”

话音刚落,夏侯绫从主桌快步过来,“姐姐,你是不是醉了,我扶你去我房间休息好不好?”

她的手马上要碰到花绍婴的胳膊,被她恶狠狠地甩开,花绍婴瞪着她,张嘴说了两个字。

她声音很小,其他人只能看到她张嘴,但陈映澄听清楚了。

她说:滚开。

夏侯绫脸色骤变,眼泪唰的便落下来,委屈地叫了声:“婴姐姐……”

“来人,将花小姐带下去休息。”

夏侯和罗语调生硬,压着怒气,眼神恨不得将花绍婴生吞活剥。

如果不是夏侯绫喜欢花绍婴,他绝不会把这种家伙邀请过来!

这次来的不是一般的仆人,而是他的近卫展籍,展籍刚架上花绍婴的肩膀,她手里的剑便出了鞘,劈空而过,若不是展籍躲闪及时,肩膀便要多一道伤口。

眼看战斗一触即发,陈映澄退到安全区域,看了江随山一眼。

对方接收到她的信号,将手里提前准备好的石子掷出,刚好落在花绍婴睡穴,她两眼一闭,向后倒去。

展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措手不及,但还是下意识地扶住花绍婴的剑,避免它伤人。

待他把人带走,宴席又恢复了平静,夏侯绫擦干眼泪回到夏侯和罗身边,不复刚才的活泼,像蔫了的树藤似的倚着他。

“诸位受惊了,花小姐我会安置好,待会儿还有烟火表演,请诸位欣赏。”

这一遭是把陈映澄离开的念头给打消了,她现在出去怕是也追不上谢友晴了。

于是陈映澄坐回原位,仔细回想花绍婴刚才的表现,忽然有一个猜测:或许花绍婴并没有醉。

都说她酒品不好,醉后喜欢打砸,但陈映澄酒壶里的是果酒,除非酒量和陈映澄一样差,不然那一小壶根本醉不了的。

而且她若是醉后真的控制不住情绪,刚才对夏侯绫所说的“滚开”便不会用那么小的声音。

因为今天是夏侯绫的生辰,所以她给对方留了面子。

花绍婴或许醉了,但根本没醉到耍酒疯的地步,那她刚才是要做什么?

陈映澄真想得出神,夏侯和罗忽然端着酒杯来到她面前,“陈小姐,刚才您受惊了。”

这家伙似乎是来给她敬酒的。

碍于礼节,陈映澄起身,“没事。”

“你送了绫儿这么大一份礼物,我该好好谢谢你,刚才花绍婴险些伤人,我也该敬你一杯压压惊。”

说着,他将手里的酒杯递过来。

陈映澄接过来,放到桌上,端起自己的茶杯,“我酒量不好,以茶代酒,谢过夏侯公子。”

“酒量不好?”夏侯和罗面露狐疑,“陈三小姐和沈夫人可都是海量。”

“呵,您不也说了,我不如我兄姊。”

“……鄙人可不敢这么说。”

“差不多意思。”陈映澄将杯中茶水饮尽,笑道,“如此,夏侯公子可放心了?”

夏侯和罗端着酒杯愣了片刻,才一饮而尽,旋即笑道:“陈小姐倒是有趣,不知此番要在赤日城待多久?”

“我是为了你们的邀约来的,至于住多久,还没想好。”

“是吗?我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陈小姐若是不急着离开,以后可以常来夏侯府,沐舟阁的那些字画,全都可以供陈小姐赏玩。”

“有空再说吧。”陈映澄笑道。

从夏侯家回来夜已经深了,江随山本来执意要送她,但落鸢和她同行,陈正澈又在家中等着,她不敢让江随山跟着。

车挚也已从赤日学院回来,一见她两人都凑上来,询问今晚的情况。

陈映澄便将谢谊跟她道歉的事情掐头去尾的说了说,又提了一嘴花绍婴的事情,便要回去休息。

车挚拦住她,追问道:“你说花绍婴闹事?她不像这种人啊。”

“我也觉得不像,但确实看到了,不信你问落鸢。”

落鸢狠狠点头。

陈正澈嗤了一声,“花绍婴确实干得出来这种事情,暴力狂。”

“你还和她有过节呢?”陈映澄问。

“没有,就是看她不爽。”

“哦,因为她是杨柳生弟子,有翻阅禁书的权力,你没有呗。”

被戳中心事的陈正澈恼羞成怒,道:“我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你现在就挺小气的。”

陈映澄这才想起来她收了给陈正澈的荷包,正要找给他,翻了翻袖中却没有。

诶?哪去了?

她仔细回想,似乎是在沐舟阁后,江随山抱她的时候给顺走了。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过分了,现在居然还偷她的东西!

用脚指头去想那姑娘家的荷包也不可能是给她的啊!

怎么小气成这样?!

陈映澄忽的变了脸色,陈正澈还以为她嫌自己小气,便解释道:“我也不是讨厌她,只是几次拜托她帮我借书,她不仅拒绝了我,还到我师父面前告发我,我才看不惯她的。”

“被告发了几次你还找她,你也是欠的。”

“哎!怎么跟你哥说话呢!”

陈映澄满脑子都是荷包的事情,根本没心思和他聊天,“我困了二哥,我要回去休息了,明天再聊。”

她转头就跑,留下车挚和陈正澈面面相觑。

车挚:“你说,她是不是和随山见了面很不愉快?”

陈正澈:“很有可能。”

片刻后,陈正澈道:“你看你教出的好徒弟!”

车挚:“大胆,怎么跟长辈说话的?是你们自己要随山当女婿的!”

“城主息怒,你今天问了没有,他到底去哪里鬼混了?”

“没问出来,这小子不想说的时候,钳子都撬不开他的嘴。”

陈正澈:“唉……”

车挚:“唉!”

另一边,陈映澄飞奔回房间,果不其然在桌子上发现了那两枚荷包。

她气得握拳,将门反锁,把衣柜和床榻缝隙中的江随山揪了出来。

“你疯了吧你!竟然敢拿我的东西!”

江随山倚着衣柜,缩成一圈,“我也不知道这是给二哥的,我现在不是拿来还你了嘛。”

“你怎么想的,姑娘家给的荷包也要吃醋?”

他抬眸看了陈映澄一眼,小声道:“那两个姑娘在你进门之后便一直在盯着你,还时不时红着脸看着你聊天,后来又几次三番在你面前经过,要引起你的注意,你又收了她们的荷包……”

他越说声音越小,后来心虚地连头都不敢抬。

陈映澄气笑了,“我要真有那种癖好,哪还轮得着你?!”

江随山一僵,顺着衣柜站起来,低头轻轻捶了一下她的肩膀,将鬓边碎发拨到脑后,捏着嗓子轻声道:“澄澄,我、我也可以的。”

“神经!”陈映澄被他逗笑,扑到他怀里挠他腰间,“那是给我二哥的。”

“我现在知道了。”他忍着痒意,将陈映澄抱得更紧,“澄澄,不管你喜欢什么样的,都要喜欢我好不好?”

“好好好。”陈映澄的手上移,环着他肩膀,哄道,“不管怎么样都只喜欢你,不要再担心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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