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果报应,突如其来的一个前扑摔倒,将她手中的韭菜远远摔了出去,韭菜全洒了出来。
“哟,这么不小心啊?”男人暗讽,不紧不慢收回脚,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大概是庆功宴,男人带着一众小弟弟小妹妹,看上去职位应该是某公司高管。
其中比较机灵的大嘴男见自己领导跟服务员不对付,立马来事:“老板,过来过来。”他朝烧烤老板招招手,睨了一眼准备爬起身的朱允,眼里饶是高高在上的不屑。
朱允轻蔑地勾了勾唇,这种行为,不就是以前的她自己吗?
风水轮流转吧。
“你这是什么服务员,还让不让人吃饭了?菜都打了两次了,要不是这次已经坐下,下次我是坚决不会来你们这种地方消费的!”看见烧烤店老板过来,大嘴男演得那是一脸愤然。这一切只为让老板惩罚服务员凶一点,好让自己领导痛快痛快。
果不其然,见顾客情绪激动,烧烤店老板理所当然把所有怒火都撒在了朱允身上。
或斥责,或怒骂,或言语攻击……
周遭的人也只是看热闹一般认真看着,顺便在他们觉得不过瘾时,偶尔进行言语上的添油加醋。
朱允只是弯着唇,赔笑着。她听不见外界的声音,脑海中只有连绵不断的白噪音。aosu.org 流星小说网
大概是训得累了,烧烤店老板给众人赔礼道歉,打算去忙自己的事。
奈何,她的男同学并不肯轻易放过她。
“老板,你知道她为什么长这么漂亮还要来你这里端盘子吗?”
朱允骗她老板说的是钱丢了,没钱回家。
“哼~她骗你的,她就是一个杀人犯,刚被放出来,她家人巴不得甩她远远的!”男同学罔顾事实,轻侮她。
她也不解释,毕竟,身处弱势,她的解释,他们真的会听吗?
她解释过太多次了,没人有愿意听的。
而且,都不重要了——
最终结果是,以朱允同学为首的众人,非要看见烧烤店老板开除她,才肯消停下来。
所以,她就那样颜面扫地地被开除了。
绕道湖边,她拖着疲惫将要未要散架的身子,一步一步漫无目的地蠕动着。
被她父母斥责赶出家门迁出户口时她没哭,被职场尖酸刻薄打压时她没哭,流落街头无吃无住她也没哭过。
可她现在却红了眼眶,犹如被囚禁一整天的闷雷,突然在一声尖锐巨响后,浇起了瓢盆大雨。
她杵在原地,抽搐着身体,视线模糊地望着面前乐乐陶陶整整齐齐的一家四口。
她连招呼都不敢打一个。
她至今都不再敢回忆,莫悉得知山鸥死讯后,最后那次探视时她的歇斯底里和言语决绝。
她万分后悔,她差点就毁了这么美好的一家人,差点毁了莫悉这一生的幸福。
那种痛,钻心刺骨,将她这副行尸走肉重新唤醒,再次凌迟。
很遗憾,她跟莫悉这辈子,再也没可能了……
就连做回朋友,说句话的机会上天都不会再给她了。
哭着哭着,她好像又笑了。
她就那样傻呵呵地望着她们的背影,直至她们彻底消失在转角,随之消失的,还有唇角的弧度。
抱着与莫悉从小到大的美好回忆,她踩上了湖边的石头,纵身一跃,投湖而尽。
等她被人发现,捞上来时已没了气息。
听说有人投湖,原本准备上车的山鸥和莫悉也闻声赶了来。
第一时间,山鸥冲进围观人群,观察着女人的生命体征,确定没呼吸心跳后,她开始了心肺复苏。
之后,又让莫悉从包里摸出随身携带的屏障面膜。
见莫悉目瞪口呆愣愣望着骨瘦如柴躺着的女人,山鸥才反应过来。
投湖的女人是朱允——
“悉悉,先把屏障面膜拿给我。”山鸥再次提醒,因为时间紧迫,嗓音比刚刚提高了一度。
莫悉回神,手脚慌乱,摸出白色的一小袋,颤颤巍巍撕开包装递给了山鸥。
山鸥利索地将屏障面膜铺在女人面部,进行人工呼吸。
连续五组胸外按压,她手臂肌肉渐渐无力,再次评估朱允的生命体征还是没任何变化。
她抿紧唇线,继续胸外按压。趁着按压间隙,她担心地偷偷看了莫悉一眼,见她眼红,她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又重了重。
看见好朋友在自己面前离去,说什么都很难接受吧。
继续两组急救之后,还是没用。
围观几乎大部分人都在劝她放弃,觉得这是无用功时,山鸥还在坚持。
她不能放弃,她都放弃了莫悉怎么办。
四周空荡荡的,她只听得到她耳边这句话和她自己的很重喘息声。
不知道又继续了多久,直到有人取来aed除颤。
见状,众多女生自觉脱下外套,围成一圈,将朱允即将裸露的胸膛牢牢遮住。
莫悉情绪稍稍平复,交代好盛盛和初沂不要乱动后,摸出纸巾,替朱允擦去了胸前的水渍。
贴上电极片,与使用者保持一定距离后,开始除颤。
满怀希望的第一次,没用;抱有期待的第二次,还是没用;山鸥不服气,一副不救活不罢休的样子,第三次,终于呛出了一口水。
也终于有了口呼吸。
众人唏嘘一片,刚刚劝过山鸥放弃的人,又纷纷附和感叹着她的坚持。
山鸥仿佛听不到,自顾自地替朱允拉上衣服,打横抱着她,循着救护车声,将她抱到路边等车。
送上救护车,莫悉选择了跟车,山鸥则带着初沂和盛盛开车紧随其后。
最终,通过检查,朱允身体并无大碍,可以直接出院。
替朱允办好出院手续后,山鸥和盛盛初沂坐在门口走廊,等莫悉出来。
房间里,朱允已经清醒过来,她靠坐在床上,莫悉坐在床边,四目相对,双双眼红。
“还好吗?”莫悉握上朱允指节咯人的手,语带关心与心疼。
在看到朱允了无生机躺在冰冷的地上时,她早就不怪她了。
朱允弯了弯唇,眼泪簌簌直落,她颤抖着双唇,点了点头,说不出话来。
莫悉是第一个问她好不好的人,从小是,长大了也是。
起身,莫悉将她抱在怀里,抚着她的背,安抚她,知道她其实过得并不好。
她太了解朱允的家庭了,除了她哥哥朱州,他们根本不当朱允是一家人。
如今因为朱允,他们集团发生天翻地覆的损失,说什么,他们都是不会原谅她的。
“朱允,你是我唯一的好朋友,我不允许你有什么意外。”
“你千万别丢下我。”
“好吗?”莫悉哑着嗓子,语气里似有几分哀求,更多的是得知朱允投湖的后怕。
见朱允不说话,莫悉继续安慰她。
“你知道吗?每次看到山鸥有她朋友杨美美帮她,我都好羡慕,希望你也在。”
“关于那件事,早就过去了,我也不生气了。”
“再说,你惹我生气的事还少吗?”莫悉故作调侃,努力将气氛调到最轻松的频道。
感受到怀里有一缕很重的鼻息,莫悉稍稍松了松眉眼。
朱允回抱住她,宛如回抱的是她自己。
为了莫悉而重新活着,不好吗?
她问自己。
沉默片刻,朱允忍着哭腔,自责道:“莫悉,对不起!”
千言万语,任何一句话,都无法表达她究竟对山鸥和莫悉有多内疚和歉意。
莫悉抚着她凌乱湿透的发,心口紧了紧,急忙安慰她:“没关系的,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
说完,她还是不放心,继续恳求她:“朱允,你要不搬进我家跟我一起住吧,我和山鸥正好要去一趟外省,没人帮忙照顾孩子,你帮我几天好不好?”
“就几天。”想了想她又补充。
她还是不敢让朱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