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别太自恋了,邬警官。”
这句话确实给了邬霜当头一棒。她举着咖啡杯的手就停在半空,眼神仿佛在询问:你是认真的?
逢凛也收回手来,侧目朝她看了眼。
“去阳台上等。”他丢下一句,“杯子递过来。”
邬霜扒拉着门框不让他关门,明显不是很理解他这番操作,“你不觉得就这样给我,似乎更方便一点吗?”
“不方便。”
逢凛将运动服的拉链轻轻往下划拉一下,“我得先去换件衣服。”
邬霜欲言又止:“……明白。”
逢凛也分辨不出她此刻的表情,担心她会不会因为生气就此不喝咖啡了。
“十分钟。”他补充道。
邬霜收回咖啡杯,看着他并不搭话。
逢凛接着又说:“等我十分钟,待会再叫你。”
邬霜表情特别精彩,但其实她也没生气,只是在后悔而已。后悔为什么要向他讨要那半杯咖啡,而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她淡淡地“哦”了一声,又抬手比了个“OK”的手势。紧接着,毫不留恋地回头、转身、进屋。
啪嗒,关门。
一气呵成。
逢凛将外套拉链全部拉下,扯了扯嘴角也将门合上。
邬霜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捡起小茶几上的案例分析,目光锁在那成片片的文字上,奈何什么内容都看不进去。
她满脑子都在想:逢凛究竟会怎么叫她?
毕竟两人并没有任何联系方式,难不成他打算又来敲她家的门?
再不济就趴阳台上喊她?
这样也太滑稽了吧。
她压根想象不出这种比诈尸还精彩的场景。
就这样想着想着。
突然,阳台那边传来一轻一重的声响,像是某种小物件被投掷到地板砖上的动静。
邬霜抬头看了眼时间。
不多不少,恰好过去十分钟。
资料平铺在邬霜的膝盖上面,她盯着这页没有任何动作。而落地窗外面的动静并没有消失,反而非常极其有频率的、每隔半分钟就响上那么一次。
哒。
哒。
哒——
邬霜听得越来越心烦意乱,索性将资料放回了茶几上。她将茶几上的咖啡杯顺手拿在手里,踩着棉拖鞋往阳台那边缓缓走去。
刚刚扯开窗帘,落地窗外的景象清晰可见。浅灰色的地砖上面扔着十来颗包装精致的糖果,五颜六色的,就像一颗颗手工制作的星星。
邬霜将手心抵在玻璃上偷偷往外看。
啪嗒一声。
一枚浅青色的糖果又扔了过来,又借着余力顺着地板滑得更远。
邬霜将手指扣进玻璃窗的缝隙,犹豫半秒钟后,她还是将咖啡杯搁在了身后的餐桌上,然后小臂微微用点力,将玻璃门给推开了。
前脚刚刚踏出去,她就瞥见站在隔壁阳台上的逢凛。只见他微微扬起前臂,两指捏着个小玩意,作势又往她这边抛的模样。
逢凛见她探出了半张脸,手中的动作这才一滞,顺势将那枚糖果放进了裤兜里。
邬霜温吞吞地走了出去。
逢凛也笑着往前走了两步,胳膊松松垮垮地搭在栏杆上,右腿膝盖稍稍前倾抵了出去,屈膝摆在栏杆间的缝隙里。
邬霜双臂抱在胸前,倾身靠在玻璃门上,审视着他的动作。
只需一眼,她便可以看出来,他刚刚并没去洗澡。
虽然已经换下了那件运动外套,变成了一件浅灰的纯棉T恤,但他下|半身依旧是方才那条运动裤。
“扔完了吗?”邬霜开口问。
“最后一颗了。”逢凛颇为无奈地耸耸肩,“你再不出来,我就得来敲你家门了。”
“你就认定我一定会开?”
“你肯定会开。”
两人隔着不过两米的距离隔空喊话。
她看着满地糖,不禁大动肝火,“你就这么自信啊?”
逢凛微微一颔首,无所谓地笑了笑,“对我…磨的咖啡,很有自信。”
“我知道你肯定会出来。”他恬不知耻地补充道。
邬霜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窗外的雨势依旧不见小。雨水飞溅到防护栏上面,蓄成一粒粒小小的水珠,最后顺着杆子坠到花盆里。
对面那栋楼里的大爷,扯着破锣嗓子喊着孙子,嗓门响彻又洪亮,内容清清楚楚地传到了两人耳朵里。
“听见没?”
逢凛往那户瞥了眼,转过头又对邬霜讲。
“什么?”邬霜倒也不急,慢悠悠问了句。
“不吃早饭死得早。”他转告道。
“……”邬霜失语。
逢凛双手撑在栏杆上,身体微微前倾,口气轻松: “大爷说的。”
“要多听老人言。”逢凛将腿收了回来,“所以你的咖啡杯呢?”
邬霜一双手都被风吹得冰凉,她不动声色地放回到衣兜里,然后慢条斯理地站直了身子,拖鞋却不小心踢到了最近那处的糖。
她垂下眼帘看了眼,轻轻唤了他一声:“逢医生。”
“在呢。”
邬霜慢慢蹲下身子,捡起那枚糖捏在指尖,举在身前给他看,“你知不知道乱扔垃圾是违法的?”
“根据《城市生活垃圾管理法》第四十二条,个人乱扔垃圾的行为,按理说会受到相应的行政处罚。”
逢凛伸手将兜里最后那颗糖摸出来,皱了下眉毛,“你管这叫垃圾?”
“不是垃圾?”邬霜反问:“你把不需要的东西扔出来,不就是扔垃圾?”
逢凛拆开糖的包装纸,直接将糖塞进嘴里,剩下的糖纸留在手心里,“这才叫垃圾。”
“你那儿的。”他扬了扬下巴,“是礼物。”
“……”
邬霜被堵得哑口无言,谁稀罕他这些破礼物?
“咖啡都要冷透了。”逢凛停顿了一下,切断方才的话题,“那么请问邬警官,究竟是喝还是不喝?”
“浪费食物虽不犯法,但也是不文明行为哦。”他又贱嗖嗖地补了句,“邬警官是不是应该做好榜样示范?”
邬霜无声地叹了口气,一声不响地返回室内,重新从餐桌上取回咖啡杯。
她拿着杯子慢慢走回去,刻意绕开那满地的糖果,最后来到阳台的边缘,伸出手将杯子递了过去。
逢凛抬起手轻而易举地接过它。
“半杯。”邬霜低声补了句,“谢谢。”
逢凛悻悻然地接过,“好的,客人。”然后拿着她的纯色陶瓷杯进了屋去。
老话常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几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之后,整个宜川市就开始大幅度的降温了。
邬霜扯扯身上的外套,将整个下巴缩进衣领里。
待到逢凛再次走出来时,他手上不仅端着她的咖啡杯,还多了一份卖相不错的三明治。
他将咖啡杯递过来。
邬霜老实伸手接过。
他将三明治递过来。
邬霜愣着没动。
“拿着啊。”逢凛示意她。
“我不用,你自己吃吧。”邬霜拒绝道。
“我还有多的。”逢凛给她解释,“即便邬警官的魅力再大,我也不至于把仅存的口粮全都给你吧?”
邬霜别别扭扭接过那块三明治。
两人干瞪着眼,面面相觑。
她想知道地上这些糖究竟怎么该处理。
“你的‘礼物’怎么办?”
“是我捡起来还给你,还是直接扔进垃圾桶?”
逢凛往她身后瞥了眼,“你先吃,待会再说。”
邬霜听到他这话,转身便要先离开,逢凛又赶紧将她拦下,“哎——”
她不解地回过头,等着他的后话。
“一块儿吃吧。”他邀请道。
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邬霜从懵圈的状态转变为莫名其妙。
“凭什么?”
不是为什么而是凭什么。
咋突然就变成了枪林弹雨的气氛?
逢凛微微翘了翘嘴角,他抬起手冲她挥了挥,手指修长饱满,“行吧,那你回屋里去吧。”
邬霜滞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只好端起咖啡杯,轻轻地抿了一小口。
“你有事?”她依旧不可置信。
“没事啊。”他回答得很干脆。
“回去吧。”逢凛又挥了挥手。
“真没事?”她反复确认。
“嗯啊。”
他用鼻腔发出长音节,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邬霜盯着他,慢悠悠地举起咖啡杯,又喝了口温热的液体。
就在逢凛以为她要直接进屋的时候,邬霜忽然扯出一个看不懂的笑容。
她的话锋一转, “那正好,我有事。”
老旧居民楼的高层上,相隔一米的陈旧阳台,并不熟悉的一对男女,在布满沉甸甸乌云的下雨天,隔着空隙共进早餐。
逢凛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空手悠闲地给花盆的草木浇水,见邬霜专心致志地啃着那块三明治,他开口问道:“你什么事?”
邬霜将三明治咽下去。
“你是医生?”她说。
逢凛一口咖啡呛在喉咙底,那表情似乎在说——你确定不收回这句废话?
“血液科医生?”邬霜停下用餐的小动作,“我听房东奶奶说的。”
“嗯。”他将浇水壶搁在地面,“怎么了?”
“正好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她眨下眼睛,虚心求教的模样。
“说。”
“血液化验,可不可以检验出人体摄入的具体酒精含量?”
“当然可以。”逢凛给她解释,“通过提取一定量的静脉、毛细血管血液样本,再用气相色谱、液相色谱或酶促反应等技术,都可以测定出血液中的酒精浓度。”
“这个我知道。”邬霜若有所思道,“那从尸体中提取出的血液,能检验出准确的酒精含量吗?”
“可以,不过得在24小时内。”
邬霜捏着剩下的半块三明治,瞬间觉得失去了味觉一般。原以为再询问一下专业的血液科医生,或许可以得到不一样的线索,现在看来,始终无法确认董倩的真正死因了。
“你觉得……楼下那位,是醉酒后溺亡?”逢凛瞬间反应过来她脑袋里在想什么。
邬霜说不出原因,“不太像。”
“从血液入手确实没多大问题。”逢凛继续说道,“有一句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血液是人体中最脏的东西。”
“人体在新陈代谢的过程中会产生的各种废料,包括从外界吸收的重金属、农药残余、各类食品添加剂等等,再加上身体自身产生的血脂、血糖,尿酸之类的,这类毒素被统称为血毒。”
“血液虽脏,但里面所含物质的种类就更丰富,它能告诉我们的信息也远比其他器官要多。”
邬霜的端着杯子晃了晃,“你的意思是?”
“酒精摄入过度是致使人体晕厥的原因之一,但身体免疫产生的休克状态也是一样。血液可以检测出酒精含量,但是也不能忽视其他:比方说人类的身体素质、内脏功能、血型匹配、过敏源推断……”
“如果,你怀疑死者是昏厥状态再入水身亡,就不能只排查醉酒状态这一种情况。我这么说你懂吗?”
听完逢凛这一番话,邬霜顿时反应才过来,似乎遗漏了关键。
她赶紧将三明治收拾起来,用手背胡乱地抹了抹嘴,语气难得有些激动,“我知道了。”
似乎还漏了一项没查!
“我还有事就不陪你吃饭了啊,下次吧,下次!还有你的礼物,等我收拾好再还你!”
邬霜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跑进了屋里。
剩逢凛对着满阳台的花草独饮咖啡。
邬霜回到客厅之后,赶紧拿手机拨通了法医部的电话。
电话是被法医部的实习生小夏接听的。
邬霜赶紧问出案件的关键:“夏夏,过敏性休克的患者在接触病原体之后,大概多久会发病呢?”
小夏用理论知识告诉她,“分情况。急性的大概半个小时左右,缓发型则在半个小时以上,最长可达24小时。”
“那麻烦你再检查一下董倩的身体。”
邬霜赶紧提醒她。
电话那头没声音了,传来陆陆续续的动静。隔了几分钟以后,那边才传回接下来的内容。
小夏给她分析道:“霜霜姐,我刚刚又检查了一下死者的呼吸器官。死者的喉咙和支气管呈现出水肿的状态,似乎还伴有痉挛引起的呼吸道堵塞症状。”
“死者的表体有紫绀这类明显的缺氧症相,声门水肿,气管、支气管内有泡沫液体,肺部有淤血结块,肝、肺上有较多的嗜酸性线粒细胞浸润。”
“死者极有可能是因为休克猝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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