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魔影乍现

烟火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畅过后,游人散去,只给四季园留下了一地狼藉。

李长清和陆芊儿师兄妹乘兴而来,兴尽而归。

烟火盛会之后,距离太后的寿辰仅有不到七天的时间,整个京都府即将迎来新一轮的狂欢。

值此佳节盛京,皇帝龙颜大悦,在延福宫大赦天下,薄赋轻徭,并下旨全城休沐三日,京都百姓闻之大喜,皆争相跑告,伏地大呼万岁。

这几日走在街上,随处可见来往行人的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仿佛佳节来临,与过年也差不了多少。

五天后的六月十四,太虚道宫的队伍终于进京,在入宫面圣后,被暂时安置在了城西的朝天观。

相比于城中其他地方,那里幽谧安静,十分适合打坐潜修,为保证道宫一众真人不受外界打扰,皇帝还特意下旨,调去了两营禁卫军在附近日夜巡逻,并每日都会派宫中亲侍送上果蔬甘露。

种种安排,这充分体现了大梁皇室对太虚道宫的重视与尊敬。

有知情人士无不感慨,太虚道宫不仅袭杀朝廷太守级别的大员,还在云阳寿宴上当众抗旨不尊,甚至还妄想殴打天使(指渤海侯),可谓目无王法,丝毫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可事后朝廷非但没有丝毫表示,反而倒过头来对那群道士更加以礼相待,简直是荒唐滑稽至极!

更何况,这次太虚道宫的掌事七阳真人更是一个没来,只派了门下两个小辈领着一众弟子入京,对于此次太后圣寿根本不重视。

这就好比无缘无故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非但敢怒不敢言,还要忍气吞声,对人家派上门的晚辈笑脸相迎。

个中滋味,恐怕只有当事人才能知晓。

看来这世上果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啊!

...

不过感慨归感慨,朝野却无人敢为皇室出头,去当面去说太虚道宫的不是,最多也只是三五个老臣忠臣偷偷上书,背地里指责一下,根本上不得台面。

至于原因...

大家都是聪明人,只能说懂的都懂。

...

太虚道宫众真入京的消息与乌蒙使团相比,虽然没有那么引人注目,但这天下没有不漏的风声,还是渐渐从宫中流传了出去。

李长清也在一次陪师妹逛街时,偶然得知。

翌日,便亲自去城西朝天观,与此次进京领头的两位后辈见了一面。

他当日在京都府外山上看到有一道黑气,从西南升起,缓缓落于城中央的皇宫之上,乃是“煞冲虎雀”之象,绝不是个好兆头。

圣寿当天,宫闱里大概率会发生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他虽然不在意,但此事毕竟牵扯到了师门的晚辈,却是不得不防。

李长清的突然现身,叫鹤山和雩山两个惊讶之余,也十分激动,急忙起身相迎。

“小师祖,您怎么在京都府?”

说话的是雩山。

这位真人三十许岁的年纪,五官清雅,长髯飘然,手执浮尘,一身缃色玄武道袍,气质出尘。

尤其是一双澄澈清亮的眼睛,令人简直难忘。

立在其后垂头默然无语则是鹤山真人,身长九尺,生得膀大腰圆,虎背熊腰,稍有凶恶之相,相比道士,更像是绿林中的草莽好汉。

同样的缃色玄武道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十分滑稽。

他两人是师兄弟的关系,同列太虚道宫抱朴峰会真殿掌印,玉阳真人门下,感情极深。

两人都是开脉境界,天下一流的高手。

但相比于鹤山拳掌的威武刚烈,雩山真人只单修一门《松鹤劲》,且生性淡泊宁静,不喜与人争斗,虽然内力深厚,实则没有多少御敌的手段。

但雩山天资聪颖,心智卓绝,观察事物细致入微,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多年跟在师父玉阳真人身边,为人处事一道上在太虚道宫里也是数一数二。

此次为太后贺寿,明面上是他和师兄鹤山两人领队,实际则以他为主,鹤山大多只是充当一个保镖的角色。

这回进京,也算是师父玉阳真人给二人的一次试炼。

李长清与二人的关系不错,闻言也没怎么客套,随意寻了个蒲团一坐,摆了摆手,道:

“先不说这个,我这次过来,是有件要紧的事要告诉你二人。”

两人闻言,脸色顿时一紧。

能让小师祖特意跑一趟,事情一定不同寻常!

“小师祖,莫非是宫中有变?”

雩山不愧为机敏之辈,心思缜密,只略一思索,便猜到了几分,眼中掠过一抹惊疑。

李长清颇为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不错,玉阳师侄将此次任务交给你果然没错。”

“小师祖谬赞了。”

李长清摇了摇头,便将当日观测的结果大略与两人说了一遍,而后略微提点了几句。

凶兆虽现,却不一定会应验。

未来之事,向来都不是人为能轻易确定的。

雩山真人听完,脸色变得无比凝重,久久沉默不语。

他显然也没料到,此次进京参加太后圣寿竟会面临如此凶险。

或者说,没想到竟有邪门歪道敢在皇宫中生祟作乱!

究竟是何人竟如此大胆?

他沉吟片刻,忽然抬头凝声问道:

“小师祖,要不要...”

“无需如此。”

李长清只看表情,便知道他要说什么,当即一挥大袖,淡淡地道:

“些许魍魉小鬼,一扫即灭,何须大动干戈,平白失了姿态。”

此言一出,两人神色一凛,姿态愈发恭敬。

道人并没看他们,自顾自地说道:

“这些日子,我都会在京都府,一直到寿宴结束。”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黄色的符箓,递到雩山真人手中。

“这是太虚传讯子符,你收好。”

雩山双手接过,只听他继续道:

“另一枚母符在我手中,方圆百里之内,只要烧毁子符,母符便会自燃,化为灰烬。”

“会英殿寿宴当日,你一旦察觉事情有异,便找准时机用内力烧毁符箓,我便会得知,然后进宫诛邪。”

“小师祖,事情有如此严重,竟要劳烦您亲自出手不成?”

雩山接过符箓看了一眼,随后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眉头紧紧皱起。

“若凶兆为真,对方敢在皇宫里对着太后皇帝,加上一众宗门世家的高手动手,那一定是谋划已久,胸有成竹,肯定是有备而来,不能掉以轻心呐!”

李长清缓缓起身,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穹,轻轻叹了口气。

“狮子搏兔尚用全力,若有邪祟胆敢冒头,我也只能施展雷霆手段,将其剪灭在京城了...”

说着,他语气变得有些幽怨,开启了碎碎念模式,目光愈发阴沉。

“我倒要看看是哪几个不长眼的,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挑什么时候不好,偏偏趁着我太虚道宫进京之际作妖...”

“贫道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还没玩尽兴,便要被迫去当苦力,还有没有天理了...”

“正好,从江都府回来好久没杀人了,手都有些痒了,这回终于又可以替天行道,除魔惩奸了...”

“道爷我定要砍个痛快...”

“...”

一旁的雩山听着道人怨气十足的话语,心中汗颜,不由结结实实打了个了冷战,为那些准备祸乱寿宴的邪魔默哀了三分钟。

鹤山真人默默地立在两人身后,木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

与此同时,京城中的韩王府邸。

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敲开了王府的大门。

一个管家打扮的男人从门后走了出来,与那两个乞丐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拐进了一旁的深巷。

片刻后,三人分别。

男管家回了王府,重新关好大门,那两个乞丐也鬼鬼祟祟地悄悄溜走了。

一切又回归了平和。

...

韩王府,一间装饰奢华的阁楼上。

“小姐,白四和朱五刚刚来过了。”

身段窈窕,面容俏丽的小侍女款步走到一名面覆紫纱的女人耳边,细声细语地说道。

女人斜倚在秀榻之上,三千青丝随意散落,薄薄的素裙轻轻披在她那令世间无数男人疯狂的妖娆娇躯上,衬出惹火的曲线。

“如何?”

她呢喃问道,声线慵懒,恍如梦中初醒的轻吟。

面对这人间绝色的场景,小侍女一时间,都不由看得呆了,竟忘了回话。

“小白?”

“啊...哦。”

小侍女猛地回神,顿时羞红了脸,低下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嘟囔道:

“小姐,您实在太美了,让我都看走神了...”

女人轻轻一笑。

“别闹,说正事。”

“是...”

小侍女神色一正。

“白四和朱五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待续,只等...”

说完微微俯身,再不敢去看她一眼。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女人点头,吩咐道:

“去将此事汇报给教主吧。”

“是。”

小侍女应了一声,转身便要退去,却听女人又叮嘱道:

“小心一点,别被王府中的人发现。”

“是。”

“嗯,去吧。”

女人说完,望了眼窗外的白云,一双秋水般的凤眸低敛,看不清其中神色。

眼角泪痣般的朱砂,在幽暗的环境中显得愈发鲜艳。

“为何我心中总会有一种不安之感...”

她喃喃自语。

...

而就在李长清离开朝天观,回到客栈之时,城中一处不知名的房间里,一场惊天的阴谋正愈演愈烈。

看不清面目的黑衣男子负手立在案前,正听着手下的汇报,默默无言。

“教主,玄三来报,今日辰时太虚道宫的队伍已到达京都府,共十三人,现已入驻城西朝天观,为首的正是鹤山真人与雩山真人。”

“玄六传来消息说,少林寺的秃驴将在两个时辰后抵达京都,共有僧众二十三,领头的是少林寺首座智善。”

“青二来报,中原八大世家已齐聚京城,皆由族老打头,现多居于城中各大客栈!”

“乌蒙王庭使团近几日都老老实实待在驿馆,并无一人外出,打探不到任何动向!”

“包括越女剑宫、神刀堂、天音宗、冠南崇武盟、独孤山庄、沧山剑派等江湖一流势力的弟子在这几日内,也皆已入京!”

“......”

一个个响彻武林的宗派势力名字涌入耳中,黑衣男子却没有丝毫反应,面容随意,听完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只有这些?”

身后的手下起身,面容苦涩,抱拳道:

“此次太后寿辰进京的需要特别关注的势力便是以上这些,其余有名有姓的却不知还有多少...”

“保守估计,光是开脉境界的一流高手便有三四十人,换血境的二流高手足有一两百人,易筋、炼骨之流更是难以计数...”

“而且皇宫大内,高手无数,守卫森严,还有凝罡境的宗师,如此多高手,想要一网打尽...”

说到这,他面露难色,咬牙道:

“请恕手下直言,这实在是不可能的事!”

说真的,要不是他一直侍候在身边,听到教主说要将太后皇帝,加上会英殿上的群雄一网打尽,尽数诛除,还真以为对方患了失心疯。

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此言一出,房间里一片沉默。

半晌,被称为教主的男人缓缓开口:

“青龙,你跟了我多久了?”

手下闻言先是一愣,而后低头抱拳,沉声道:

“回教主,已经三十七年了!”

“三十七年...”

男人缓缓转过身,仰天长叹道:

“眨眼间,圣教也成立三十七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

是啊,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手下垂着头,眼神也变得恍惚起来。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房门被人推开,一名乞丐打扮的汉子大步走了进来,推金山倒玉柱似的跪倒在地。

“教主!大长老遣人来报,一切已准备就绪!”

“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男人随意地摆了摆手,语气平淡掀不起任何波澜。

“遵命!”

乞丐打扮的汉子起身告退。

房间里再度回归寂静。

良久,响起一声叹息:

“青龙,你也下去吧...”

“...…是。”

手下低低地应了一声,也转身离去。

自始至终,他都再没抬头,自然也不会看见,那个被他奉为神明的男人,此刻脸上那扭曲可怖的表情。

“三十七年了,整整三十七年!”

“我柳肇临活够了,也该去死了,那么...”

“就让整个大梁为我陪葬吧!”

男人无声狂笑,颜艺骇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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