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四年五月底的时候,满载着漕粮的船队抵达登州,朱平安也已从靖海卫抽调了三千卫所兵准备押运税银和粮草北上。之所以抽调靖海卫的士卒,是因为李定国在其中花费了不少的心思,靖海卫部队的战斗力在各卫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对于新式的战法的云涌也是最接近于新军的。而其他各卫的部队也已经在集结之中,总数接近万人,以便应对朝廷可能在近期发来的登州的调兵命令。
虽然前一天已经在家中特意安抚了自己的妻子,但成婚后,尤其是在妻子就要临产的情况下,不得不再度进入京师这个乱局中,朱平安的心里难免有些愧疚。
也就是在那一晚,朱平安总算从曹无伤和严嬷嬷的口中得知了最近内宅中发生的一些事情。朱平安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木语菱分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久违的杀机。
因为木语菱的怀孕,最近的时日里,朱平安在处理军政要务时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采取了怀柔的方式。就像是之前在朝鲜谋划的政变,朱平安已经要求李定国和肖元腾尽量少做杀戮。旁人或许不知道其中的缘由,木语菱却是明白丈夫的心思,在这一点上,她很是感激朱平安站在孩子的角度上考虑问题,因为在这个时代,很少有哪个人能做到这些。
为了不让妻子担心,朱平安还是隐藏起了自己的怒气。他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惹出了这么多的事端。孙传庭是自己尊敬的前辈,就冲着他能忠心耿耿的守护风雨飘摇的大明,朱平安便是对其钦佩不已。但没成想他的这个女儿竟是这样一个人。
如果孙若瑄仅仅是对自己心存爱意。那朱平安也只能心怀歉意而已。但现在,她对自己感情的诠释竟然威胁到了朱平安的妻儿,这便是朱平安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的。就算孙夫人这次没有提出来离开,朱平安也万万不能忍受身边埋藏着这样一颗定时炸弹。
运量船队在蓬莱停靠了两天,补充淡水和食物,加上后期征调的登莱水师的舰船很快到位,三千士卒也相继上船。因此朱平安便在两天后登船,船队浩浩荡荡的离开登州。前往天津卫。
朱平安离开之后,阴世纲、赵光抃、杨德凯等人留守登莱,朱平安以他们三人组成临时议事机构,相当于临时的内阁。再以郭追的督查处在旁监督制衡。应付日常的军政事务是绝无问题的。
一个月之后,卢象昇将抵达登州,他将入主讲武堂。名义上虽是如此,但卢象昇毕竟是太子少保的身份,朱平安不在登州的期间,万一有所变故,便将由他来暂时主理事务,阴世纲等人全力辅助,但也是从旁制约。
朱平安出发的当天晚上。军情处便收到了来自于北直隶的飞鸽传书,同时到达的还有朝鲜的消息。
阴世纲匆匆看完这两封信书,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立刻命令手下再度将消息飞鸽传书给海上的朱平安船队。
……
海上风平浪静,陆上的大旱天气也影响到了海上,在海上航行的三天时间中,竟然没有遇到太大的风浪。
天津,距离京师不过两百余里,快马一日便可到达。原名直沽。元代的时候改名为海津,便是取其紧邻海边。为海上通航关键之地,更为京师屏障的地理位置。
靖难之役时,燕王朱棣便是由此聚兵,突袭沧州,打响了武力争夺皇位的靖难战争。因此便在永乐二年的时候,由朱棣亲自下旨将海津改名为天津,意为天子兴王师渡河之地。之后筑城守卫,
天津城初建之时,不过是一个南短北长,直径不过九里的小城,之后历经百年的修缮,直到嘉靖年间,为抗拒倭寇之乱,这才下大力气将其修筑坚固。加之其后海贸一度兴盛,天津也在其中获益匪浅,但朝廷始终没有重视,也因此,天津的兴旺不过数年,之后便再度沉寂下来。
如今的天津总共设置三个卫所,这和永乐朝时没有区别,还是天津卫、天津左卫和天津右卫,只是三卫都受天津总兵节制,总兵力将近两万人。除此以外,天津也只有漕运衙门,只不过,这些年来,漕运大部分都途径陆路,海运倒是荒废下来。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大明舰船远不如永乐朝时,在一个便是海运的成本较高,而且要看天时,所以,天津的漕运衙门只不过是个摆设。反倒是此次陆路除了问题之后,朝廷和江淮方面再度想起这条海路来。
船队刚到天津的外海,天津漕运衙门的官员便乘着领航船只来拜见朱平安。
来者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通判,身形胖大不堪,但身上却是穿着到处都是补丁的官服,跟那张白胖油滑的脸庞形成了反差极大的对比,一看便知道这是故意而为之,以此显示自己的清廉,因此,这人刚一上船,便引起了朱平安的反感。
“下官毛运举,拜见朱大帅!”这毛运举倒是礼数周到,一上船便是大礼参见,丝毫没有顾忌到文贵武贱的事情。
朱平安点点头,“有劳毛通判了!如今天津的马车准备的如何了?本官舰船上所载的粮草卸下之后,便即刻要装上马车火速运往京师的!”
“大帅放心,粮道大人和总兵官赵大帅都已经准备妥当,只是赵大帅由于偶感风寒,今日里并未到码头亲自迎接,还请大帅海涵!”
朱平安并不在意,赵良栋此人他听王承恩提起过,跟自己一样,也是崇祯皇帝特意提拔起来,安插在这天津卫的,办的食盒自己一样的差使。平素里虽然没有什么往来。但想来应该是崇祯皇帝信重的臣子,办事绝对没有什么问题。
“既如此,便请毛通判带路。引领船队进港吧!”
“下官遵命!”毛运举脸上的笑容不减,立刻又回到了自己的船上,在船队的最前方带路,一路向码头驶来。
船队刚刚调过头来,沈恪却慌慌张张的自船尾一路小跑着过来,“大帅,阴参议刚刚发来的急信!”
沈恪从一只信鸽的腿上解下一根精致的竹筒来。从中取出两张卷起来的纸条。朱平安接过来一看,脸色顿时有些铁青。
一旁随船而来的杨廷麟和王品察言观色。知道有些不对,连忙询问。
朱平安挥挥手,却是没有回答两人的文化,而是直接召来水师的将官。“立刻传令,所有粮船押后,战船分布左右两翼严加保护,各船火炮即刻准备,小心戒备不得有误!”
杨廷麟的脸色有些发白,“到底是出了何事,为何要严阵以待,前面已经是天津城了呀!”
此时,船队已经缓缓进入天津码头。令人奇怪的是,码头内竟然没有一只船只,不远处的毛运举或许是猜测到众人的疑惑。站在船头大声呼喊:“天津粮道衙门和赵大帅为迎接贵部,早几日便已经清理了所有的渔船、商船,便是要滕空航道,以供大军安全进入!”
朱平安冷冷的看着他那张看似人畜无害的脸庞,一言不发,将手中的纸条递给杨廷麟。自己则对沈恪说道:“命令我登州士卒分批上岸,没有我的命令。粮船不得靠近码头,战船做好战斗准备!”
半个时辰之后,船队进入码头,最先停靠的则是朱平安的主舰和十余艘装载着大批士卒的舰船。
毛运举的船只靠拢过来,笑着对朱平安说道:“大帅,码头内吃水甚浅,大船无法靠岸,还请大帅登上下官的小舟上岸吧。我家粮道阖府官员还有三卫将官都在岸上迎候!”
朱平安默不作声的点点头,却是将手一挥。就在毛运举的一愣之间,几十条的战船上已经放下了无数的小舟,全副武装的士卒不发一言的登船,数百条小艇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岸边驶去。
朱平安刚要下船,却被杨廷麟和王品一下拦住去路,杨廷麟低声说道:“你是一军主帅,万不可轻身涉险,让我先上岸打探一番,再作计较!”
王品刚刚看了书信也是一脸的焦灼,“既然知道事有不对,你为何还要以身犯险,你们两位都在船上指挥,咱家自去岸上看个明白!”
朱平安微微一笑,伸出两条臂膀便将两人拨到一旁,“我水路大军都在,何险只有啊!”
说完,便大步跳上一艘小艇,身后沈恪、曹无伤等人紧紧跟上,不少士卒已经将随身携带的火铳准备好,随时准备发射。
“大帅,您这是……?”毛运举的小船就在朱平安的身侧,见此变故连忙问道。
朱平安哈哈一笑,“不妨事,我麾下儿郎在海上熬了数日,都是想着上岸快活,不知道毛通判可将一应酒肉之物准备好了?”
毛运举的脸庞这才松弛下来,连忙笑着回话,“大帅放心,自然是万事俱备!”
不多时,大批小船已经抵达岸边,士卒们纷纷弃船登岸,却在倏忽之间已经摆出了战斗的队形。
码头的栈道上,迎立着几名官员,看到这种情形,都不免为之一愣。
看着朱平安等人登岸,毛运举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来,而他身后的一个手下则径直从船舱中举起一面红旗,用力的挥舞起来。
陆地上一声号炮,顿时从码头的大小房舍、树林间冲出大批的士卒来,看情形足有数千之众,手中各举刀枪,呐喊着着向岸边冲来。
而天津码头南北两边的炮台也忽然怒吼起来,几十门火炮向着海上的朱平安船队同时开火,一时间,岸上被一片硝烟所覆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