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带着暴雨倾盆而至,这次的飓风持续了整整三天,久旱的田地得到了充分的滋润。(.)飓风侵袭了登州的西南部,大嵩卫、靖海卫,包括莱州的鳌山卫、胶州、即墨都在范围之内。一天还好,整整下了三天,这雨水便成了灾祸了。
山东都司都指挥同知兼副总兵佟文焕便是为此焦虑不已,因为这次飓风的影响,从即墨到大嵩卫的大山所足足走了有两天,行军速度大大减慢,一万士卒的队伍稀稀拉拉,从军官到下面的小卒都是疲惫不堪。
但这雨水和狂风丝毫没有要停止下来的迹象。刚刚得到消息,前方的道路已经被雨水冲刷下来的山石阻塞,前锋正在清理,大军不得不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众士卒是松了一口气,但接下来又遇到了难题,这荒山野岭毫无遮挡之处,看这地形,一马平川,在此安营扎寨的话,仅是生火做饭便是一个令人头痛的问题。随军带来的粮食大多已经是湿漉漉的,好些士卒还因为骤变的天气感染了风寒,战力因此而大打折扣。算算日子,今日已经是六月初五,沿路派出的联络信使也不知是因为天气,还是别的原因,没有一个回转,更让佟文焕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平心而论,佟文焕并不情愿打这一仗。湖广剿贼、关外抵御鞑虏,这对佟文焕来说都没有问题,可这次的战事却让他感到分外的憋闷。
根据可靠的消息。登州大嵩卫的主将岳锦峰、靖海卫主将李定国两人都是朱平安的心腹大将,两人也都曾经参与过巨鹿和奴酋多尔衮的血战。从内心来说,佟文焕着实不愿同这样的对手‘交’锋。但形势所迫,‘逼’得他不得不将屠刀指向自己的同袍。
听闻大嵩卫和靖海卫两卫前一阶段裁撤了大批老弱军户士卒,目前两卫的总兵力不过六千人,应该来说取胜是没有问题的,只要刘泽清在登州得手、郑家水师顺利攻克威海卫,两卫必然军心大‘乱’,此次‘交’锋也是稳‘操’胜券的。但不知什么原因。佟文焕的心头总是沉甸甸的,似乎预感到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将要发生。
思来想去。佟文焕还是决定不能在这旷野上扎营。大雨倾盆,视线收到阻碍,登州军一旦发动突袭,己方必然要大‘乱’。正在踌躇间。前方来报,道路已经被清理干净,大军可以继续上路。另外,前面十里处有一处村寨,名唤老君营,哨探已经勘察过,其中的百姓早已逃散,可以容纳大军休整。
听闻这个消息,众将‘精’神为之一振。佟文焕也知道如今是人困马乏,看看天‘色’也已经到了午时左右,的确是应该找个地方歇息一下。让兵马聊解疲乏。
十里地转眼即到,看看老君营的地形,佟文焕不禁又皱起了眉头,这是几个夹在四周高地之间的村寨。登州南部地势平坦,但大嵩卫这一段却是高低起伏,加上紧邻五龙河的一条支流。如果一旦登州军在此设伏,根本无需动手。只需将这条支流的上下游河水拦堵,随着雨水而暴涨的河水将会立刻淹没这高地之间的老君营。
想到这里,佟文焕立刻出了一身的冷汗,当即否定了在老君营安营扎寨的方案。众军官顿时叫苦不迭,纷纷劝谏,从早上到现在,士卒粒米未进,加上暴雨如注,兵马都是困顿不堪,再走下去的话,大军要是面对登州军的话没有一战之力。
正在纷‘乱’见,前方的斥候紧急求见。禀报说,大嵩卫岳锦峰已经放弃坚守海阳县城,率军与李定国部合兵一处,两军退至‘乳’山寨据守,严阵以待。
众将闻听更是松了一口气,如今已打探到登州军的位置,那么在老君营扎寨便没有太大的风险了。
但佟文焕却是脸‘色’一变,“尔等懂得什么!那岳锦峰和李定国都是追随朱平安从巨鹿的死人堆中爬出来的悍将,突袭老君营还需要大军出动吗,只需数百人便可以轻易的将眼前的河流堵截,到时不需一兵一卒,我等便俱成了这河中鱼虾的美食了!”
佟文焕大手一挥,命令马不停滴,立刻开拔,路上用些干粮,晚间抵达海阳时再做休整。
命令一出,士卒们叫苦不迭,刚刚找了个干燥的地方准备埋锅造饭,却等来了继续前进的命令,一连三天连顿热饭都没吃上,士卒们的怨言可想而知。但军官们也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挥舞着鞭子到处找茬,大军只能有气无力的再度开拔前进。
大军缓缓走出老君营的村寨,高地延绵而上,前边便是毗邻官道的老君山,说是山,其实不过是座规模较大的土坡,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在雨水的冲刷下更是显得绿油油的生机盎然。
佟文焕上了马,披上蓑衣,看着疲乏的士卒暗暗叹口气,但也没有‘逼’得办法,只得催促着部队上路。
官道笔直通畅,唯一的一点便是泥泞不堪,车马陷入其中便是半天拔不出身来。佟文焕倒是没觉得什么,只是身旁两名步行的镇抚军官的谈话倒是一字不落的落入耳中。
“听闻这登州境内的官道如今都是重新整饬了一遍,用的皆是都司衙‘门’出产的一种叫做什么水泥的东西铺设,路面平坦,坚硬无比,尤其不怕雨水侵蚀。怎么在这大嵩卫的地界上没看到一处呢?”
另一个也是频频点头,“我家内兄曾经多次往返济南和登州,也说这登州如今的官道真是宽阔平坦,马车行在上面,就连颠簸都少了许多,往返的时间减少良多,我前日里也在纳闷,怎么一处这路面都未曾见过呢?”
佟文焕的四肢酸痛无比,坐在马上闭幕养神,开始倒没觉得什么,但忽然间脑中灵光一闪,顿时变了脸‘色’,连忙勒住马缰。
“来人,将地上的黄泥拨开,看看这路面到底是何样的?”
军官们和士卒面面相觑,但还是依令而行,十几个士卒拿来木锨等物,合力将脚下地面上的黄泥掀开,一名士卒捡起一块青黑‘色’的东西来,一脸‘迷’惘之‘色’,奉到佟文焕的面前,“大人,泥巴太深,下面却都是这种碎料,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说是石板吧,又不太像!”
佟文焕接过来看看,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四面的地形,脸上的凝重之‘色’更甚,随即大喝一声,“令大军加快速度前进,不得在原地停留!”
但现在的情形岂能是说快便快的起来的,地上的黄泥深达一尺,大军随行还有各种的辎重粮草等物,佟文焕的命令一出,大军催动向前,但车马却是前仆后继的陷入到黄泥当中,越是急切,反倒越是寸步难行,不多时,已经将管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就在佟文焕急的满头冒汗的当口,老君山的山顶却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极像是凭空降下一个炸雷来,惶恐的众人抬头看去,山东却是冒起了一团火光,继而黑烟滚滚。
佟文焕大惊失‘色’,“抛下辎重,各军奋力向前冲出去!”
但为时已晚。经过多日的雨水冲刷,老君山的山体已经是湿滑无比,此时遭遇突变,泥沙和着雨水一下子倒塌下来,黄‘色’的逆流滚滚而下,粘稠的泥浆以泰山压顶之势向着官道倾斜而来。
同一时刻,大军的首尾两处相继响起了沉闷的军鼓声。佟文焕脸‘色’发白,只得向前策马疾驰,也不管前边有没有士卒拦路。
人喊马嘶,‘乱’做一团,可依然阻挡不了泥浆的倾泻而下,整个大军的中部一瞬间便被泥浆覆盖其中,虽然数量并不算太多,可也将官道附近方圆千步之内的地域覆盖的严严实实,人和马匹在其中翻滚挣扎,都裹上了一层黄‘色’的泥浆。
佟文焕没跑出多远,便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被倾斜下来的泥浆将坐骑砸倒,自己也倒在了厚厚的泥地之中,还没起身,嘴巴已经被泥巴填满,身上的铠甲和蓑衣此时却成了累赘,想要起身,却是觉得身上像是被压了一座大山,泥浆中的士卒慌不择路,纷纷挣扎着向前后两个方向逃命,而泥浆继续倾斜而来,一些被砸倒的士卒被掩埋其中,却是再也没能够站起身来。
前军和后军也听到了那声巨响,回头看时,却见中军已经被泥浆掩埋,不由得心神大‘乱’,大军的将官都在中军,普通的镇抚、百户一级的军官根本弹压不住惊惶的士卒。就在这个时候,号角、军鼓声大作,登州军从东西两侧杀奔出来,大雨中根本看不清他们的人数有多少,山东军士卒军心大‘乱’,加上人困马乏,此时哪还有心思作战,因此一见登州军杀出,心思转的快的已然是扔掉了兵器,乖乖的跪倒了道路两旁,剩下的有样学样,一万大军顷刻间土崩瓦解。
佟文焕已经变成了一个泥人,好不容易从泥潭中挣脱出来,忙不迭的脱掉身上的蓑衣,刚想卸甲,对面一对骑兵已经沿着满是投降的山东军士卒的道路杀了过来。
骑兵在佟文焕的面前勒住马缰,为首的一员黑甲大将上下打量佟文焕,佟文焕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是佟都指挥同知?”黑甲大将问道。
“正是在下!”佟文焕脸上发烫,只得拱手回答道。
黑甲大将点点头,“在下靖海卫李定国,我家大帅让下官转告大人,刘泽清大军已被全歼,如今山东都司以及总兵府诸位将军俱在登州做客,请佟大人也务必赴登州一行!”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