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之后,崇祯皇帝这才离开,待到从密室中走出,朱平安身上的衣衫都已经被汗水所浸透。(.)
老管家或许是早已料到,亦或者是王承恩早有吩咐,总之是第一时间便呈上了干爽的衣服供朱平安替换。
又饮了一杯凉茶,身上和心中的那股燥热才渐渐散去。
王承恩察觉到从密室出来之后的朱平安的眼神总是不住的在自己身上逡巡,这才放下茶盏,缓缓说道:“刚刚的话语你都听到了,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所效忠的另有其人,但今上亦是对我恩深情重,就冲这一点,我用这条命陪他走完剩下的路便是无悔无怨。不过,这大明的江山却是千万人用性命的代价撑下来的,我不能够眼见着它走向万劫不复。以后,这担子便要依靠于你了!”
朱平安的心中一阵悲凉。王承恩最后的命运如何,他是清清楚楚的,眼前的这位老人,要朱平安亲眼看着他陪着毫无希望的崇祯皇帝走向末路,朱平安却是极为痛心和不甘的。
“你不必劝我!”王承恩似乎是早已预料到朱平安会说些什么,手轻轻一抬,便阻止了朱平安的话语。“北方的局势已经糜烂不堪,闯贼日益壮大,河南之地任由其驰骋纵横,官军却无从抵御。要不是傅宗龙、孙传庭等人还坚守着潼关一线,恐怕留空就会长驱直入直逼京师了。”
王承恩唯恐朱平安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便直接说道:“你的山东兵马如今于大局并没有多少的助益。这倒并不是因为你的兵马战力不行,而是如今的朝堂之中暗流涌动,山东兵马一旦出动。便有可能出现别的变数,成为众矢之的。基于这个原因,我才建议今上不要轻易调动你的主力。在这个时节,手中有兵才有机会啊!”
王承恩已经说得很直白,朱平安不可能不明白他的话里话外的意思。
“我看着今上一步步的登上帝位,从开始时的励精图治到如今的束手无策,其中的酸甜苦辣我都陪着他一一尝遍。真到了那一天,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弃他于不顾的。”
王承恩的话语很决绝。让朱平安也无法再劝。
……
没过几天,王承恩便入宫当值。这几日里,崇祯皇帝也只是召见了朱平安一次,有怀德在一旁暗中相助。这次奏对总算是无惊无险的平安度过。关于调派山东兵马入山陕作战的事情,也已经定下来,朱一切都在王承恩的掌控之中,此次派遣朱平安入山陕,主要便是为了清除山右八家的势力,因此也只抽调了一万兵马。
一大早,王承恩便入宫赶赴乾清宫,此时,天色还未放亮。宫城的城门也是刚刚打开。
刚一进城门,迎面曹化淳已然是一身大红的蟒袍迎了上来,脸上尽是喜气洋洋的笑容。“王老哥。恭喜痊愈归来,你这些日子享尽了清福,兄弟我可是思念的紧啊!”
王承恩一愣,但随即便明白了曹化淳的用意。如今宫里也不太平,田贵妃和正宫周皇后之间始终是明争暗斗。杨嗣昌病故,高起潜督军关外。连带着田弘遇也受到了冷落,形势急转直下。却没想到又冒出来一个杜勋。生生将这局面给扭转了过来,田贵妃再度受宠,司礼监也多了一位秉笔太监。这样一来,曹化淳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就像今日此举,摆明了是要拉拢王承恩。
王承恩淡淡一笑,“何德何能,竟劳烦曹公在此等候!承恩愧不敢当!”说罢,便是深施一礼。
曹化淳连忙扶住王承恩将要下拜的身躯,“生分了不是?你我兄弟在潜邸中便是一起共事,无话不谈,这些年如果不是老哥从旁帮衬,我这个掌印的职位哪里做的如此稳固啊!你说说看,咱们之间何须这样的客套!”
王承恩笑着点点头,趁势将身子直了起来,看看曹化淳的手下都站在远远的地方,这才小声说道:“听闻前几日杜勋报吉得了圣上的称赞和赏赐……!”
说起这件事情,曹化淳顿时恨得牙根痒痒,在王承恩面前,他也不必摆出人前的模样,顿时骂出声来,“这样的小人,要不是凭着如今承乾宫的那位,如何能走到今日的地位!”
王承恩也不听他如何说,只是看似毫不在意的说道:“曹公可是大意了!”
一句话说的曹化淳也沉默下来,良久这才点了点头,“老哥说的是,这升平日子过得久了,确实是有些懈怠了。”
“听闻杜勋替那位出谋划策,贺有龄也是出力不少……?”
曹化淳一拍大腿,“休要提那老狗,要不是咱家这么多年一直照拂,这宫里焉有他的位置,如今福建市舶司那边都是用的他的徒子徒孙,他倒好,一头扎到了杜勋的裤裆里,看咱家不好好的收拾他!”
王承恩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一份卷册,交到曹化淳的手中。“朱平安入京,倒是礼数周全的很,想来也没少了曹公的那份。前日里,他曾登门探望我的病情,说起一件事情,却是为难得很……,我不敢自专,已经禀明了圣上,圣上属意锦衣卫去处理。我想了想,此事骆养性未必能办的周全,曹公如果肯让东厂一起办理的话,倒是可保无虞。”
曹化淳将信将疑的讲卷册接过来,仔细的看了半天,这才一脸疑惑的抬起头来,“老哥的意思是……?”举起一只手掌来,做了一个横割脖颈的手势。
王承恩顿时笑了起来,“曹公以前和贺有龄交情也算不错,将自己的事情和他切割开来,事情做得周全些,贺有龄是跑不了的。之所以跟曹公提起,便是圣上之前发了话,柳忠恕和贺有龄是万万留不得了。”
王承恩话一说完,曹化淳顿时感激涕零,“老哥这番深情厚谊,兄弟我记在心间了,今后但凡是老哥发话,化淳一定全力施为,如有背弃,天打雷劈!”
“言重了”,王承恩笑容满面的扶住曹化淳的双臂,“曹公言重了!”
两人相视一笑,正打算并肩入宫,宫门处却是一阵喧闹,回头看时,却是内阁的几位阁臣,周延儒、魏德藻、蒋德璟和郑三俊,兵部侍郎陈新甲等人急匆匆的入宫来。
曹化淳和王承恩互相看看,一同扭回身来相应。“诸位阁老何事如此匆忙啊?”
周延儒的紫红脸庞上全是豆大的汗珠,冲着曹化淳和王承恩一拱手,“两位公公,还请速速禀报圣上,关外紧急军报,奴酋皇太极已经起倾国之兵,紧逼宁锦一线了!”
……
六月末的时候,盛京城一片春色,原本正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分,关外的田地却是人影稀疏,盛京的街道上也是冷清异,只有步军衙门的兵丁不时穿梭在大街小巷,但放眼看去,也尽都是些老弱士卒。
盛京皇宫大门紧闭,拱卫部队却是将皇宫守卫的异常紧密,较之平日里也森严了许多。
后宫的五座宫殿即使是在这正午时分已然是鸦雀无声,偶尔经过的内官和宫女也是小心翼翼的屏住呼吸,快步走过,生怕弄出声响来惊动了宫里的贵人。
元忠自崇政殿中出来,亲自吩咐一众太监将殿门关闭。作为皇太极身边的太监总管,此次皇太极御驾亲征并未带上他一起随行。八旗还保持着从前行军的习惯,即便是一军统帅身边也只是些亲兵侍奉。并未有带上太监一路伺候的习惯。
今日便是对崇政殿的例行打扫,因为其中堆放着众多军国机密,因此,参与打扫的也都是元忠的心腹之人,元忠更是自始至终在此看管,唯恐出了意外。
关上了殿门和窗户,心腹亲信将一串钥匙交到他的手中,元忠郑重其事的将其藏在贴身的腰带中,又用手重重的按了按。
将一众手下都打发走,元忠轻轻咳嗽一声,从旁边角落的阴影里这才走出一个身影来。
元忠没有回头,两人刻意拉开了一段距离,就好像是彼此并不熟识只是偶然路过一般。
“关雎宫近日的情形如何了?”那人依然站在墙边的阴影中,看似好像在看天上飞过的雄鹰,口中却是问道。
元忠一边拍打身上的尘土,一边装作浑不在意的回答道:“这几日,宸妃娘娘身子好了许多,每日午间都要饮一杯马奶,看来这次身体是要大好了。也是因为如此,皇上主子爷这才放心出征!”
阴影中那人略略踌躇了一下,“怎会如此,明明是将要……,怎么又缓回了这口气!”
元忠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皇上主子爷离开时,已命大内的侍卫首领木什哈亲自率人守卫关雎宫。这些消息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探出来的。就连我,也别想靠近关雎宫半步。想要拿到确实的消息,娘娘要另想法子了。”
阴影中那人也无奈的点点头,“公公所为,娘娘甚是感激。娘娘也明白您的难处,今后咱们自己想法子便是。另外,公公的哥嫂、侄儿如今已经到了关外,就在离盛京一百余里之外的鸣山屯安置下来。赶明得了机会便会抬入旗籍,公公可以放心!”
元忠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但却依然没有转身,“娘娘大恩,元忠无以为报,请转告娘娘,奴才这边也会全力以赴,咱们双管齐下,一旦有了确实的消息,立刻便会送到永福宫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