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不舍的与木语菱告别,卢象昇这才靠拢过来,但却是没好意思问究竟长公主朱媺娖所来何意。又等了片刻,阴世纲等大队人马这才出城,朱平安本意是邀请杨廷麟和赵光抃两位被贬至山东的官员一同出发,但这两人却着实干脆,朝廷的诏旨一下,这两人便轻车简从,结伴径直去山东赴任了。此时,王金发已经按照朱平安的吩咐将王承恩特意找来的几户造作局的工匠引领过来。
这个时期的匠人,处于社会的最底层,虽然直属于兵部造作局,但是身份却是低贱无比,看看面前的几户人家,总共不过二十人,却是穿的破衣烂衫,比之京师中的平民还不如,由此便可见匠户身份的低微和生活的艰辛。
而这些人却以一种茫然而恐惧的眼神看着朱平安等人,面对着这群一看便知是武人模样的人马,他们从心底里感到害怕,更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命运。
好在城外还有不少车马店,王金发跑了个来回,便是已经买到了四辆大车回来,杨德凯的手下便有驾车的好把式,朱平安又派人买来了棉衣和饭食,将这些匠人及家眷安置到马车上。弄得这些人一时愣在了原地,醒悟过来后,都是跪在地上一个劲的感谢朱平安的大恩大德。
这一来弄得朱平安也有些心酸。好歹劝住了这些人,说明只要跟随到山东去。不仅衣食有保证,还可以分给每家田地耕作,这些匠人更是喜不自胜。
安稳住这些工匠。阴世纲骑马凑过来,“大人,三府的事情也已经办妥,仇泽等人已经招募了青壮千人,目前分批迁往山东会和!”
朱平安听完笑着对卢象昇说道:“此事全靠督帅和姚东照先生全力帮忙,才能有这些个青壮愿意赶赴山东啊!”
卢象昇摆摆手,“河北已成赤地。田地荒芜,百姓流离。巨鹿一战之后。三府父老多方挽留希望卢某能留在那里,使得三府之地恢复些许元气。但此事哪里能如愿啊!如今能将这些无家可归的流离百姓找一个安身之所,的确是善莫大焉,卢某还要感谢平安你啊!”
朱平安拱拱手。“山东历经鞑子洗劫,尤其是人丁被掳走二十余万,地方疲敝不堪,等本官在登州、威海站稳脚跟,势必需要更多的人手补充,到时平安再和姚先生联系,只要愿意来山东的,朱平安扫榻以待!“
卢象昇哈哈大笑起来,朱平安此举等于是给河北百姓雪中送炭。更何况。河北与山东相邻,气候风俗地势颇为相似,如此一来。迁徙到山东倒不算是背井离乡,百姓何乐而不为呢!
杨德凯等人也有了前程,三府百姓也有了安身之所,解决了萦绕在心头这两大困扰,卢象昇的心情格外爽利起来。
此时,前方传来讯息。卢象昇的老友已经抵达京师城外三十余里处,正在一家茶寮休憩。邀请卢象昇前去一叙。
听闻老友到来,卢象昇高兴之余则有些奇怪。怎么到了京师城门前却不再前行了,难道他便不入京面圣吗?
于是,一行人催马扬鞭,不一会的功夫,便赶到了那家人所在的茶寮。
六月的天气,已经有些暑意,近来的天气是怪异,除了四月下过两场不算大的雨,至今却是再未见一滴雨落下来过,眼见着今年又像是大旱之年,沿途所经过的农田无不是皴裂干旱,农夫只能望而兴叹。
茶寮隐在官道边的一片绿柳林中,只有三间茅草屋,茶寮的旗幌纹丝不动,无精打采的挂在长木竿上,林间也偶尔传来寥寥的蝉鸣,相比于京师的繁华,这里显得安静沉寂。
院子外停靠着两辆马车,随处散落着十余个矫健的身影,虽是身着便装,却是佩戴着兵器,眼神不断巡视着四方的环境,听得马蹄声响,十余名汉子不约而同的围拢过来,手都按上了刀柄,严阵以待,直到看见领头的杨德凯,这才松了一口气。
到的茶寮门前,汉子们迎上来,恭恭敬敬的拉住卢象昇等人的马匹,卢象昇却是迫不及待的甩镫下马,笑着大喊道:“孙总督何在,卢象昇请见!”
一群汉子们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显是知道自家的大人于卢象昇交厚,平素里便是如此的说话。
茶寮中一阵慌乱,却是没见人出来,但路旁的一片菜地中,却是传来了一声笑骂:“好你个卢建斗,如今已然是少保之身,却来取笑我这败军之将!”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菜地中站起一位年约五十的老者,头戴斗笠,身上穿着一身布衣,裤管高高卷起,双脚没穿鞋子,冷眼一瞧,便俨然是一个老农夫的打扮。
卢象昇呵呵一笑,拱手致意,“伯雅兄,别来无恙啊!说起来,你可是好大的架子啊!距离京师不过三十余里,竟然停滞不前,莫非在等着贵人亲自出城相迎吗?”
老者手中拿这些刚刚采摘的青菜,拂去尘土,从菜地中走出来,却所答非所问,“今年收成堪忧啊!北直隶、山陕、河南、河北等地已经连续大旱三年,实非国家之福啊!”
说完,将斗笠和青菜递给手下,“都拿到后边交给夫人,告诉夫人,卢少保今日登门拜访,请她亲自下厨,做几道菜,老夫要与新晋的少保大人小酌几杯!”
卢象昇顿时又笑起来,“孙伯雅牙尖嘴利,还是吃不得一点亏啊!”
朱平安这才知道,原来面前的这位酷似老农的老者竟然是朝廷刚刚任命的总督山东、河南、河北三省兵马的孙传庭。
朱平安正在仔细打量孙传庭时。卢象昇却将他拉了过来,“今日并非是愚弟一人前来,伯雅兄就不要在取笑了。这位是愚弟在巨鹿结识的小友。朱平安,只是目前尚未行冠礼,也未曾有字,伯雅兄称呼他平安即可。呵呵,平安小友可是那路振飞的亲传弟子啊!”
孙传庭闻听,上下仔细端详了一番,却是马上肃然起来。郑重的向朱平安深施一礼。吓得朱平安赶忙让开,“孙大人何故如此。下官论年纪论官职都远在大人之下,如此一来,下官惶恐无状啊!”
孙出庭却一摆手,“非也。这一礼你当之无愧。不说巨鹿一战你杀敌无算。只说你救下建斗贤弟,便值得老夫向你致谢。”
孙传庭边将二人让到茶寮茅舍中,边说道:“巨鹿的情形,老夫当日也是时刻关注。以老夫对建斗的了解,早已料到他会不惜一切与鞑虏决一死战,要是没有朱小友的横空出世,建斗,不是老夫说的难听,恐怕在真定时你便会引军北上决战了吧?”
卢象昇感慨的点点头。“伯雅兄说的一点没错。当日王朴引军西归,愚弟便是束手无策,幸好平安贤弟当机立断。我大军才避免了四分五裂的结局啊!”
两人这样一说,到时让朱平安有些觍颜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才是。此时,却是从后院跑来了一个梳着朝天髻的孩童,看年龄不过五六岁,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一头撞进卢象昇的怀中。
“卢叔父,真的是你来了!”孩童睁着一双大眼睛欣喜不已。伸手便去抓卢象昇的胡须。
“世宁,不得无礼!”孙传庭当即喝道,但声音中却是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看来对这孩子甚是溺爱。
卢象昇看来也是对这孩童甚是喜爱,颌下的一部美髯只是在巨鹿之战时无暇梳理,如今却是整整齐齐,却是任由那孩童抓在手中。
原来这孩童是孙传庭的幼子,名曰孙世宁。孙传庭膝下两子一女,年近五十才又得了这个孩子,加上一直在京师任职,征战四方,因此才对这幼子甚是溺爱。
“世宁,不得在叔父面前如此无状!”随着后院传来的声音,一名白面的中年人、一高一矮两名年轻人簇拥着一名老妇走进前堂。
孙世宁见状赶忙从卢象昇的怀中跳出来,卢象昇和朱平安和赶忙起身。来的便是孙传庭的夫人张氏,中年人则是其长子孙世瑞,高个子的年轻人是他的侄儿孙世康,两人目前都在京师任职,这次是特意陪着孙夫人前来迎接孙传庭。而那个矮个子的年轻人生的温婉可人,与孙夫人的眉眼极为相似,却原来是孙传庭的千金孙若瑄。
孙世瑞兄妹几人给卢象昇见礼,到了朱平安这里却不知如何称呼,还是朱平安反应迅速,慌忙便称自己与孙世瑞等人年纪相当,便以平辈相交。
众人听闻朱平安原来便是街知巷闻的巨鹿之战的功臣,也是皇上亲口御封的登州副总兵,都不禁生起了结交之意,当下便与朱平安见礼。就连一只躲在父兄身后的孙若瑄也不禁偷眼打量着朱平安。孙世宁更是一脸敬仰的拉着朱平安不放,言道自己也要跟随朱平安从军,多杀鞑子,为父亲分忧。
天真的话语顿时让众人笑了起来。
孙传庭本意是让夫人亲自下厨,烹饪几道小菜,但孙夫人看来身体不佳,于是便由孙若瑄代劳。
趁着喝茶的时机,卢象昇又再次问孙传庭,为何到了京师附近却不入城,是不是除了什么变故。
孙传庭换上一身长衫,为卢象昇和朱平安斟满茶水,这才叹道:“实不相瞒,杨嗣昌虽已离京,但其党羽依然势力庞大。早先因为鞑子入寇和剿灭流寇的事情,老夫已经与杨嗣昌起了龌龊,没想到他在此时依然记恨。两位应该还记得,那洪亨九入京时,得皇上亲自召见。但老夫入京之前已经递上奏疏,阐明此次用兵的方略,却是被杨嗣昌构陷阻挠,强迫陕军入蓟辽,还令老夫不得入京直接前去上任!”
孙传庭一拍大腿,“建斗贤弟请看,这如何使得,老夫是朝廷任命的三省总督,方略未定便去赴任,这到任之后如何行事。张献忠如今在湖广声势浩大,李自成却又不知下落,不知何时便会再度起兵,没有方略,各自为战,这流寇如何剿灭?老夫气不过,便再次上疏请见圣上,没想到杨嗣昌离京之时不知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竟然连请见的奏疏都给驳了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