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楼上。
渺小如一芥子般的帝辛子受单膝跪地,那孔武有力的右手高高擎起,那漫无边际好似苍穹倒盖之上的脚掌。
那好似蚂蚁一脚便可被踩死的帝辛子受,抬起那高傲的头颅看向云中子那巍峨万仞如是天珠般的本源法相,嘴角咧出一丝残忍而又疯狂的笑容:“你就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吗?”
随着半跪在地的他站起身来,云中子本源法相也逼迫到亦随之不断后退。
滔天潮水漆黑如墨喷薄而出,而他本人也随之不断拔高云中子本源法相持平对等。
眨眼之间巍峨万万仞,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这头顶苍穹!
长乐宫中人皇现,落神阵中仙人惊!
身边无数道透明的线条,密密麻麻勾勒出一尊古钟之形,矗立在无法无天无垠无度漆黑之境,席卷一股难以言明恐怖气机镇压而来。
若是玄龟不曾陷入沉眠,在它的法眼之下洞察全域,定能发现此刻的长乐宫真如云中子所言一般,隔绝内外自成天地,介于现实与虚幻当中。
以开元殿广场之上太虚钟为中心位置,道道丝线纵横交错穿插衔接,在这无法无天无垠无度之特殊场域,勾勒出一方若隐若现的太虚钟相,以当仁不让镇压当世的无上之势,将巍峨万丈的云中子本源法相罩在其中动弹不得,冰山一角少许现于人间。
云中子本源法相头顶太虚钟相顺时针旋转开来,而脚下长乐宫却逆时针缓缓旋转,二者旋转相逆牵引道道丝线,裹挟那足以洞穿空间扭曲时间的无上伟力,向云中子绞杀而去。
而云中子此番前来又怎么会轻易退却?
那紫色道袍之上刺绣而来的,日月星辰瑞兽祥鸟道道光芒映照,双手高举虚空一拖,两臂用力撑开。
只见这虚空当中一道道无形的枷锁,在那道袍勒出道道沟壑,继而猛哼一声,似要将笼罩在四周的阵法直接掀翻。
而此时帝辛子受开口说话,就听滚滚天雷之音在这黑暗当中从四面八方传递而来:“那可真教孤王大失所望啊!”
刹那间落神阵中天翻地覆,先前景象直接颠倒。
万丈之高的云中子本源法相竟然如同一芥子大小,,而后者的法相却在此刻好似已经填满眼前整座宇宙。
双眼流光溢彩,宛若魔神再生的帝辛子受了冷眼服饰一眼,云中子这孤苦无依的本源法相。
五指并拢如同天地闭合,雷霆电浆化作道道天罗地网,似太古巨人怒而握拳。
一拳轰出雷霆万钧,已是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长乐宫内又是咚的一声巨响,在这大地的震颤之下,狂舞不止的建筑群瞬间安静下来,密密麻麻的缝隙逐渐收拢闭合。
似要被掀翻在地的长乐宫犹如一方印章,稳稳当当盖在这大地之上。
摘星楼上,鼻尖之上渗出牛毛细汗,面色更是苍白一片的云中子本体,向后一步与胸口被一拳洞穿的本源法相交叠一起。
缓缓睁开眼睛的他,看着面前云淡风轻的帝辛子受感慨不已:“贫道今日算是开了眼,原来这就是九州之上人皇之威!”
话音未落,只见那云中子好似断线一般的风筝倒飞出去,径直撞碎摘星楼上的道道凭栏,然后又在半空之轰穿重重云层,直接坠出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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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监,七杀楼外。
失魂落魄的商容与表情呆滞的子干脚步蹒跚,一路相互扶持走来。
进入七杀楼的钥匙分别保管于历代君王和历任太史监监正手中。
帝辛子受登基之后,曾与监正杨任合并子母钥匙。
前者进入楼中,后者候于楼外等了整整一个下午。
那里边到此藏了些什么东西呢?
先天气血不足后天精气萎靡,再加平日操劳过多烦忧过重,以至于暗疾不愈,现花甲有七的子干,即便是在那最为炎热,人人皆换单衣的三伏天,他还是得穿着那一声厚重的鹅毛大氅。
只要稍不注意,那微风顺着自己衣服边角缝隙吹进皮肉之上。
他那孱弱的四肢冰冷的关节,瞬间就会感觉如被扒了个精光,被丢在那冰天雪地当中。
那无孔不入的寒气顺着自己的毛孔,渗透到皮肤,再到血肉,一直到深入骨髓,直至冻结那或许早就该在自己出生之时,便停止跳动的心脏。
所以,他觉得,这神秘无比的七杀楼中应该藏有治愈这身顽疾,最不济也能让自己缓解苦楚的良药仙丹。
可未曾想,那里边竟然是······
而他的这份善意,也将好不容易从深渊当中爬上来的商容,又一次的推回到了深渊当中。
悔不当初,悔之晚矣!
回过神来的子干,在长乐宫城阙禁门门口停住脚步。
他与商容虽同住止步街,但府邸具体方位却是一个在南一个在北截然相反。
“老哥哥。”子干抬起头来看向身边商容,从先前入长乐,再到现在原路返回,不过短短半个时辰而已,却让自己感觉宛如隔世。
失魂落魄的商容回过神来,那浑浊的眼睛当中添了些许神采,只不过眼角皱纹,脸上黑斑却是越发深沉明显,在这短短半个时辰之内,老爷子已经度过本该他从容享受的最后几年时光阳寿。
商容掀起沉重的眼皮,几无多少神采的眼睛,似是已经遗忘身边子干,寻摸良久才将少年回忆,从脑海最深处翻找出来。
颤颤巍巍伸出一条胳膊,还是当年熟悉的姿势,还是当年熟悉的兄弟。
商容架在子干脖颈上边,然后一伸手抓住后者肩膀。
“咱们,这是要去哪啊?”商容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童真时的玩伴,年少时的同窗,意气风发步入仕途的同僚,再到最后朝堂之上,彼此心照不宣刻意相违,以求君臣平衡的两位堪称国柱的老人,却在此时重修旧好。
一幕幕回忆,翻江倒海充斥在脑海当中,一段段瓜葛,五味杂陈拥堵在胸口当中。
一张嘴千言万语,如根根鱼刺,横卡在喉咙当中,欲说还休。
一起念世事凉薄,如重重水雾,遮挡在眼眸当中,摇头作罢!
子干孱弱的手掌抓住商容手背,嘴角颤颤几下,却是怎么都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的用着衣袖擦去脸上的老泪。
人这一生到底要经过多少磨难,才会让那一双双满怀期望的眼睛,逐渐黯淡到麻木。让那一个个温暖的怀抱逐渐,失望到只剩冰冷的落寞?
到底要经过多少人多少事,那一张张嘴巴,才会从最开始的天真烂漫无话不说,才会变成越发沉默孤僻,最后再如现在这般,张开嘴时,却不知如何诉说,又从何说起?
亦曾鲜衣怒马少年游,今却江湖浮沉白发生!
距离此二人三丈远的位置,姜王后率着一众刀斧手紧随其后意欲灭口。
可见到二人已是这般模样,本是心坚如铁的她不由得红了眼眶。
见子干商容搀扶逐渐远去,姜王后半跪在地:“恭送伯父商容回府!”
身后刀斧手齐刷刷跪在地上:“恭送首相商容王叔子干回府!”
黎明之际摘星楼上,帝辛子受眼眶通红,望着眼前笼罩在淡薄雾霭当中的朝歌城。
“愚侄子受,恭送伯父商容回府。”
这座朝气蓬勃的城市,稀稀疏疏几簇光亮仍旧显眼,像是挂在天幕之中那几颗,明知太阳将要跃出海面,明亮的光线将要倾洒到人间每一处角落当中,却仍要展现属于它们自己光亮的倔强星辰,落在人间一般。
蹒跚离去的两位老人走着走着,似是时光倒流一般,那身形佝偻的老人逐渐变化成天真无邪的少年。
“看太阳出来了!”
已是弥留之际眼神涣散的商容抬起头来,瞳孔之中,就看那整座天地间,全是那泼洒均匀的温暖阳光,点点头露出一丝笑容。
是啊,太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