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翊年初三从京城出发,越往北行,天气越恶劣,待到达目的地海岭城时,已是正月的末尾。
海岭乃是大夏最北端的城池,也是镇北王府所在地。
快到达时,萧元翊令副将与大队兵马先行,他与青桐却是乔装成过路商人,先进城打探了一番、
此地因地处边境,有多民族共居,并非所有人都会过汉族的除夕元正,然尽管此时已是正月末尾,城中还能搜寻到些许节日的氛围,街角屋顶,还有未清扫净的爆竹皮。
街市也在正常营业,虽没有京城那般热闹,却也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
青桐环顾一圈,悄悄对萧元翊道,“看这城中百姓生活依然有序,战况似乎并没有战报中所说的那么严重。”
萧元翊语气悠悠,道,“此处里真正起火的边境还有几百里之遥,镇北王再消极怠工,总不会叫自己的老巢受到威胁。”www.九九^九)xs(.co^m
青桐点头,却依然有隐忧,忍不住问,“镇北王惜兵,冷眼看前方百姓受苦,以拖延战况,报到京中却道战况何其凶险,先前朝廷派来的那些个督军,几乎没有活着回去的,爷此番该怎么应对?”
萧元翊却表现的轻松,只道,“路总得要走,走一步看一步吧。”
比起先前的那些监军,他皇亲的出身似乎要高一等,镇北王倒也把礼数做的足,亲自率人出府迎接。
镇北王乃宫中陈贵妃的亲爹,自然也姓陈,年长端王爷十余岁,武将出身,周身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昔日高祖建国,封了几位功勋大将异姓王,镇北王的王位便是袭父而来。
所幸陈家虎父无犬子,如今几十年过去,其他的几位异姓王府已经渐渐没落,甚至被削藩降位,他们依然屹立不倒,平日为大夏镇守门户,也算有些真本事。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萧元翊此番并非来树敌的,下车之后,先客气同对方见礼,“见过镇北王。”
镇北王也笑脸相迎,“世子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老夫在府中备下薄酒为世子接风,还望世子赏脸。”
萧元翊客气几句,便踏进了镇北王府中。
镇北王府的恢弘自不必说,因在地广人稀的边关,占地面积也着实不小,宴间的酒菜也多以边境特色为主,蒸羊烤牛,十分粗犷。
镇北王身为主家,先向萧元翊敬酒,“早就听闻世子荡寇平乱的事迹,世子年纪轻轻,初次作战就有如此作为,令人钦佩。”
萧元翊也客气吹捧对方,“哪里哪里,王爷才是国之栋梁,令后生敬畏有加。”
如此客气往来几番,他一直未提及自己的差事,着急过问当下的战况,倒叫镇北王稍稍放松了些警惕,这才又道,“不瞒世子,老夫早就想感谢你此前帮助贵妃避祸一事,若非你事先提醒,贵妃恐怕要背上冤名。”
萧元翊颔首,“王爷客气,路见不平自该拔刀相助,此乃人之常情罢了。”
说着,却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过去道,“此乃贵妃家信,托我捎来,此时便呈给王爷。”
看来自家闺女倒是对这小子很信任,镇北王心间暗想,接过信来又对其感谢一番。
双方再饮过几杯,因着贵妃的家信,宴间的气氛渐渐和缓起来,此时,镇北王世子陈广志忽然开口,问萧元翊道,“今日有传言道,当年先帝在时,皇长子遇刺一事另有隐情,不知世子也有听闻?”
萧元翊做出并不甚惊讶的模样,嘴上却道,“我元正后就从京中出发,一路竟未曾听说,不知是什么样的隐情?”
左右也不管自己的事,陈广志便续道,“听闻当初皇长子其实并未中毒太深,现如今京中的那位束王,怕并非本尊真身……”
这话一出,与萧元翊同行的几位副将都是一脸诧异状,唯有萧元翊自己目中露出犹疑之色,似是有话要说,却又故意遮掩道,“束王府里的束王并非本尊?那他是谁?本尊又在何处?想必是些无聊百姓茶余饭后编出来的杂谈吧。没有根据的事,世子还是切莫轻易出口。”
镇北王父子相视一眼,心间各自思忖,陈广志面上却忙笑道,“我们离京十万八千里,并不甚了解实情,正是觉得此事荒唐,才甚为诧异,今日并非有意,还望世子谅解。”
说着又赶忙敬几杯酒。
萧元翊也没推辞,面上维持和气。
一旁的青桐察言观色,默默在心间道,这消息正是他们专门派人放到海岭城来的,现在看来,这镇北王果然已经起了疑心,料想等会散了,这父子二人必定要思量一番。
而果然不出青桐所料,待到宴席散去,那陈氏父子就关门说起了话。
“父王,看端王世子方才遮遮掩掩,想必这世子之事八成是真的。”
镇北王沉吟道,“不错,束王敦厚,从前最护着他这个堂弟,若真是此事,他要为束王隐瞒也在情理之中。”
镇北王世子陈广志又哼道,“咱们陈家世代为他们萧家卖命,如今不过一个北戎,皇帝就左一个监军又一个监军的派过来,分明信不过咱们,不过依我看,这萧元翊也不是个笨的,没准他同皇帝也早有嫌隙,不知可不可以利用?”
镇北王没有说话,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心腹,名叫楚平的文臣,问道,“你怎么看?”
这楚平看人有几分本事,在镇北王府多年,也称得上是忠心耿耿,因此说话并无什么保留,直言道,“王爷的希望早就系在了贵妃娘娘的身上,然如今后宫迟迟没有皇子出生,怕不是皇帝自己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如若果真如此,那么待皇帝百年之后,这皇位照理来说,便该是这位的,但现如今这位却被派到这里来,很明显是堂兄弟间生了嫌隙,且这份嫌隙还十分不小。”
镇北王颔首,“那依你看,本王该怎么应对端王世子?”
楚平言简意赅,“这位不似池中物,如若现在弄不死,那么唯有好好拉拢。”
镇北王笑了,“有害无利的事,本王何须对他下手?”
楚平点头,“正是这个理。”
镇北王又问,“束王本尊的事,打谈得如何?”
只听楚平道,“八成为真,且听闻现在人大约正在东陵境内。”
“东陵?”
镇北王眯了眯眼,“如若本王没有记错,这端王世子去年曾以求医之名去过东陵。”
楚平道是,陈广志则一拍大腿,“我就说他必定知道这事,但是这东陵王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镇北王道,“东陵王忠于先帝,与束王从前关系也不错,束王乃是先帝最疼爱的儿子,如若人还完好,那被他护着也不意外。”
原来如此,陈广志点了点头,又听楚平沉吟,“东陵富庶,现如今若再加上端王府在京中的支持,束王此事一旦为真,那京中局势必定要变。”
陈广志却有些不以为然,轻飘飘的道,“楚先生怕是杞人忧天了,皇帝岂是吃素的?再者,东陵再有钱,那也是封地,远在东海之畔;端王府就更不用说了,身在京中,最多也就几千府兵而已,他们能干成什么大事?”
楚平一顿,正要说话,却听镇北王先一步沉声道,“放眼大夏,东陵是离京城最近的封地,如若要起事,他们比咱们要快得多。再者,”
镇北王稍顿,续道,“你可曾听说,宫中那位太皇太后手中,还有股力量?”
这叫其余二人俱都一顿,陈广志一脸犹疑的问道,“您是说那位老太太?不可能吧,她一介女流,且都七老八十了,手里能有兵?”
楚平却两眼放光道,“昔日属下在京中时,的确听过这个传闻,说昔日高祖驾崩前,怕后世不稳,曾将五万亲兵交与发妻手中,现在看来,这个消息竟果然是真的?”
“究竟有没有五万,抑或是更多,本王无法给你确切答复,但这个消息,应该不假,否则你以为以皇帝的为人,与自己的亲娘赵太后都不睦,为何要对这位老太太格外尊重?太皇太后轻易不发话,但有什么吩咐,他从不敢忤逆。”
这话一出,再结合过去的种种实例,终于叫陈广志信服,恍然大悟道,“难关父王一直安心守着北境,原来京中轻易动不得。可是……”
他将话锋一转,又疑问道,“就算那老太太手中真有兵,然手心手背都是肉,她难道会帮着一个孙子,去打另一个孙子?”
镇北王没有立刻说什么,也在暗自思忖,却听楚平道,“对于长者而言,自然希望子孙和睦,但如若有人先要动手生事,料想太皇太后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其余的子孙被赶尽杀绝。”
这话一出,镇北王终于颔首,道,“不错,如此说来,这位端王世子咱们不光不能动,还得好好护着才成。”
否则这人一旦出事,他们镇北王府岂不就要背上很大一口锅?
皇帝想把他也削藩不是一日两日,镇北王心里很清楚。
青桐实在佩服自己的主子。
他来时,一路在担心这镇北王府会像对先前那些个督军一样对待萧元翊有危险叫他上,有锅叫他背,直到叫人死在战场上罢休。
却没想到,自打他们到达,境遇与先前京中派来的那些人截然不同。
世子叫战,他们绝不忤逆,虽然看似还是有些拖沓,但绝不敢鼓动世子上战场,然镇北王府的实力毕竟摆在那里,如此一两个月下来,竟然夺回了三座城池。
这看起来,似乎是世子督战起到了效果,消息传到京中,竟有大臣上书,要皇帝褒奖端王世子。
皇帝的脸色可想而知。
面上对萧元翊及镇北王褒奖连连,心里却简直要气炸。
事情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处?
他原以为萧元翊年轻气盛,好功冒进,定与那陈家父子水火不容,却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难不成,萧元翊使了什么诡计,叫镇北王府投靠了他?
皇帝一度陷入了深重的狐疑。
岂料没过多久,后宫又生出了事端,叫他一时间无暇他顾
上回叫姜穂儿入宫无果,他只好另觅了几位新人扩充后宫,在近一年的努力耕耘下,一位贵人终于有了身孕。
这本是个令人大喜过望的消息,皇帝立时赏了不少宫人补品,伺候着这位贵人安心养胎,只盼她能给生下一个带把儿的皇子。
哪知还不多三月,那贵人滑了一跤,把孩子跌没了。
皇后又来告状,说是贵妃害得,皇帝正处于失望及大怒之中,一时间失了些理智,没怎么仔细查验,便把陈贵妃降了妃位,又关起来面壁去了。
然而等这个消息传到海岭城,生气的可就不止他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