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知道什么情况,甲鲲已在外面逛了很久,这是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从开着河莲的湖畔一路游荡到有着大庙的地方,所有人都穿着陌生服饰。
自从域内搬到域外世界,他的心情一直低落,这个既陌生又粗陋的市域让甲鲲完全融不进去。
已很久没这么尽兴了,他很快又被题写着瞻园匾额的公园景致吸引,这种清幽素雅的楼榭亭台和奇峰叠嶂是他平生仅见。
域内虽说也有类似的亭台楼阁,但和眼前相比不值一提。
不觉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那里有座古城墙,这是哪儿了?他突然疲累至极,只得挨着墙根坐下歇息一会。
奇怪的是天色总是雾蒙蒙的,他不清楚现在是晚上还是白天,街上行人稀少,两边的店铺也都紧闭着。
陌生环境给人诡异的感觉,他说不上哪里不对。
昏暗街灯逐次亮起,让周围建筑更加隐晦不堪,到了晚上了吗?那该回去了,他准备返身,但远处似乎出现了些许光亮和喧嚣。
嗯?定睛望过去,那里好像是一个集市,就在一大片拆迁楼房的空旷地上,许多未拆和拆了一半的老旧房屋在旁边杵着,那些配着黑色窗洞的残楼,在夜幕里,就像一个个失去眼睛和灵魂的东西在凝视他。
甲鲲有些发憷,不过好奇心催促着他,会有些古董吗?甲鲲很爱古玩,因为从小就写写画画,自然会关注历史上的古玩器具。尤其是远古历史的物事更让人心动。
“奇怪,这么热闹?”
走到近前,这个集市居然一眼望不到头,点点昏黄的灯火一直延展到黑暗尽头。在他眼前矗立着一座高大牌坊,上边还挂了几排白灯笼?
“白灯笼?怎么会有白色的?”
甲鲲未品咂出其中含义,灯笼一般只有在节日里才见到的,难道不是红色的么?甲鲲觉得新鲜。
烛火在夜风中摇曳,光环在上元古玩城这几个题字的匾额上晃动。
上元?这是什么地方,甲鲲也没让疑虑停留,很快就被前面穿着各种稀奇衣服的人和商铺吸引。
从牌坊的三个大门洞望去,街边两排的很多店铺门头上也挂满了白纸灯笼,闪烁的光影下是攒动着的人群,居然有好多古董店。
古董!
甲鲲心中顿喜,他的身体又顺着人流,一路游荡。二手店,算卦店,还有卖古代服饰的店铺。街边铺满了各色地摊,被一堆堆人围着报价砍价。
古玩店是甲鲲再累都不肯放过的,虽然他兜里没钱,过过眼瘾也好。
突然有点腿抽筋,大概只逛了十几家店铺,黑白门头上写着一鼎世家,“这里店铺怎么都用黑白灰配色?”甲鲲越来越迷茫,而且游玩的人也个个没什么血色,难道他们都吃素不成?
他跨进店铺,继续转悠。
里面陈列着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青铜器皿,中间位置用布带围起来的一个大鼎特别醒目。
古青铜色的鼎身是长方形的,四个长脚稳稳地落在地面,两只巨大的方形鼎耳让这个器皿显得雄伟,虽然鼎身只不到一米的长度。
记得他小时候随父亲出差去过国域博物馆看到过那只远古朝的戊鼎,形制与这个相仿,但戊鼎的四周铸有精巧的盘龙纹和饕餮纹,而这个鼎身上则是一些看不明白的复杂图案。
想起戊鼎的腹部刻有戊字,不好意思去麻烦店老板,于是他往腹内察看,却什么也看不清,便用手伸进去试图触摸到什么文字。
老板是一位中年人,面容清瘦,细眼弯眉,看不出真实年龄,他正踱步过来,问甲鲲,“您好,请问是对这鼎器有兴趣吗?”
甲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哦,我只是看看,这只鼎挺大的,不知道是什么鼎?想摸摸里面有没有字。”
“这是牛兽鼎。”
“仿制的真好,好像刚从地里挖出来。”甲鲲觉得它像真的一样,但这里应该没有真鼎,国域文物怎么可以买卖呢?
“嗯,确实,如果是真的就好了。”老板够实诚。
甲鲲看他又继续走到自己身边,“这是影鼎,您不知道么?“老板饶富兴味地审视起他。
“影鼎?不是刚才说牛兽鼎吗?”
甲鲲有点不安,边说心里边想,又是什么影鼎?唬我呢。
老板盯了他一会,“哦,有生人气,第一次来这儿吧?”
“生人气?我没有生你的气啊?”甲鲲觉得此人好生怪异,他刚想拔腿走路。但见老板微笑着拍拍他肩膀,然后示意跟他进内屋,也不管店中的其他顾客,径自向屋内走去。
咦?这老板什么路数?不会来个强买强卖吧?不过看着也挺和善,管他呢,反正我又没钱。于是随他进内堂。
里面竟是一间宽大的好像是安派建筑风格的大堂,但有些阴暗,灯光也是暗沉的。
中间一副六尺气势磅礴的山水画,《一言九鼎为大信,允诺千金是致诚》的对联各挂在山水画两边,被镶嵌在黑棕色的镜框里,显得大气蓬勃,气韵生动。
上面是一副黑底白字的匾额,《一鼎世家》
一排供桌上摆着财神和贡品香烛。两边各五张嵌着圆形大理石画的红木圈椅,每张椅子中间的案机上摆放着一个个小盆景。这种装饰和家具甲鲲只在历史书籍和少数园林里面看到。
他觉得特别舒适和亲切,好像这种气场竟与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相接,奇怪我怎么会有这种情绪?甲鲲自忖。
甲鲲在圈椅前,还用手握住摇了一下,这些可都是远古老式家具,很沉,它们释放着的气息衔接着那些久远年代。第一次置身于这么富有古意的居室,甲鲲异常安逸,他很中意这种古雅风格的环境。
中年人示意落座,甲鲲随着主人分宾主坐下,老板唤出一个年轻人泡茶,甲鲲没听清什么茶,那个年轻人向他点了点头后,就去往内屋。
好一会,他端来一个黑漆金边的方木盘,里面盛着一只紫砂壶和两个茶杯,轻轻放在他们旁边,接着便依照店主的意思去店铺那里。
这是个紫砂壶,壶盖是一支盘着的梅花,花已盛放,壶柄也是一支梅骨,壶身刻着冰清玉洁四个铁线篆,古雅端庄。整个壶玉润而有灵气。
“小伙子老夫能否请问您姓名?”
耳边传来老板的声音,甲鲲忙收回目光,端正身体,“哦,我叫甲鲲,甲乙的甲,鲲鹏的鲲。”
“哦,很有意思的名字。”中年人摸着下巴,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请教先生贵姓?”
“不敢言贵,我姓万名文生。”
“原来是万老板。”
“叫我万先生就好。”
“好的,万先生,那我能否请教一下,什么叫影鼎?”甲鲲有些心急,中年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先尝尝我这里的茶,不必拘于俗礼。”
甲鲲觉得该淡定一些,凡事都不能急,他忘了是谁告诫自己的了。于是端起茶杯,学他的样子,用杯盖撇了下浮在上面的茶沫,异样的香窜入鼻腔,沁入心扉。
甲鲲以前也时常闻到茶香,好像某人家里也有好多茶叶的,但好像没有这么清雅,甲鲲没有想起到底是谁家有茶,“好茶!”他不由赞叹一声。
中年人在旁边问他,“这茶,确实还可以么?”
“比我闻过的茶香都特殊,说不上来的清香。”甲鲲的脑际和鼻腔还在萦绕着这股清芳。
甲鲲只能做简单的表达,因为没有他好像并没有饮茶习惯,他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仿佛自己是另一个人似的完全记不清自己来自哪里,只记得简单的一点讯息。
“嗯,是的,尤其当我们荡清一些细枝末节的俗事,水用高温晕化出茶叶的芬芳,茶与水的不断交融,慢慢变成我们所见、所闻、所尝的东西。一壶好茶能让我们融入奇妙的境界。”万先生又抿一小口,好像非常满足的样子。
甲鲲的舌尖和口腔正回味着从苦涩到清香的过程,于是信服地点起头。果然,心绪像水波那样渐渐平复,幽远馥郁的茶香慢慢浸润和舒展到四肢百骸。
甲鲲不住点头称是,“这是一杯茶文化啊!”手里的茶杯延口尚能一握,杯身有点烫。
“我们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一颗玲珑剔透的本心都会被俗世和境遇所扭转,往往需要一些助力才得以恢复如常,所谓茶文化就是其中之一的助益吧,呵呵。”
万老板言毕又给甲鲲补了一点,茶水如泉,温软淡棕色液体流泻进紫砂茶杯,淙淙有声。
“为什么我们本心就该是玲珑剔透的呢?”甲鲲有些不解。
万老板有一点讶异,他抿了口茶,“世人不是常说人生来就是纯净如纸,不着一缕,只待尘世来染么?”
甲鲲眨眨眼,他忍不住说出自己的想法,“据我所知,人是万物之灵,灵性也不代表着绝对的纯净吧?何况纯净也只是形容词,相对的,最纯净的灵性如果都是意味着没有,那难道有了思想就是不纯净了?”
“人是万物之灵?这未免有点太自大了吧,万物皆有灵性,哪里轮到人占尽全部呢?呵呵!”万老板有他的看法,
虽然甲鲲很多东西都记不清了,但一些哲学方面的东西还在,“但从我现有的知识结构看来,由人组成的社会结构乃是宇宙的神经系统,当然其他生物体乃至我们生存着的星球也是构成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但人是万物之灵我想也是没错的。”
甲鲲天生喜欢天马行空的思哲,兴致一来,不觉冲口而出,全忘了礼数。
万老板瞪着他,好像有点瞠目结舌,他显然没料到甲鲲会说出这样的话吧,“唔,唔,看不出你竟有如此思想,甚好!我们继续饮茶便是,”
甲鲲碰了下头,思忖着该不该说抱歉。
那边万老板却叫道,
“阿青,阿青!”
屋外正料理店铺的应该是他儿子吧,甲鲲觉得两人挺像,“阿青,给我们去换一壶翠子过来!”
那个年轻人眼里满是疑惑,“去啊!愣什么?”万老板挥手催促。
“翠子,这是我这里最好的影茶喽!”
万老板等阿青走后,笑着对甲鲲说道,他的眼底却是如此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