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从青云路上跌落》全本免费阅读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入宫意味着什么,但是收留我的那家武馆被满门抄斩了,我那时候七岁,不在那张契纸上按手印,就会被杀头。”
到底是什么,能把一个人身上的肉说切就切了。
叶容钰听着倒吸一口凉气,甚至想去捏一捏蔺云按过手印的手指。
她本觉得身上是好些了,可这会背上、腿间、肩头的疤,还有她的食指关节,又开始犯痛。
扛一扛就过去了,叶容钰是这般想,她这会还根本想不到,以后这些伤都会从她的皮肉疼到她的心里。
“我再去给你蒸一碗,趁锅里水还热着。”
说着,叶容钰转身又进了厨房,她从小干活,手上很利索,一只手磕开蛋壳,连打了三个鸡蛋又填了些水。
蔺云也站起身,立在窗前一手扶木框看着她。
看着她把碗放进锅中,然后唤了一声,“容钰,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么多自己的事。”
“哪有,是我先开口问的。”
叶容钰从厨房出来,看着蔺云的眼睛,又说了声,“谢谢你,愿意收留我,还愿意同我讲这些。”
蔺云一听谢字,立马急了,“容钰,你这就太见外了!咱们两人......你就算以后一直在这住下也无妨啊。”
他手跟着一摆动,藏在身后的药包也就露了出来。
“蔺云,你手上那是什么?”
蔺云突然神色有些慌,赶忙又把手背在身后,“这是......容钰你这熬的是什么?”
“避子汤。”
“我想也是。”
刚刚蔺云觉得气氛凝重不敢问,现在容钰眉间舒展了些,他心里也跟着松了松。
“其实我手里这个也是。”
蔺云将药包打开,里面分装这一个个小小的纸袋。
“我找太医署要的,药已经磨成了粉,开水冲服就成,我想着或许你会需要这个。”
“那你藏什么?”
“不知道,我就是怕拿出来会伤害到你。”
叶容钰被他这话搞得有些哭笑不得,倒是难为他能替自己这样小心着想。
“怎么会?若真是有个万一,那我连女官都做不了,兴许命都保不住呢,你不会以为我想借此当个齐王侧妃侍妾什么的吧。”
蔺云绷了绷嘴角,“是我糊涂了。”
他这人总言不达意也就算了,做起事来也总叫人误会。
次日一早,蔺云看着叶容钰恢复了不少精气神,于是将山南西道的事大概给叶容钰讲了一遍,另他没想到的是,叶容钰对于政事的兴致极大,听完这些整个人气血都像是疏通了一般。
之后蔺云因一直有军务,每天都宿在东内苑中。
叶容钰也丝毫没客气,一个人在蔺云的宅子里安安静静修养了五天。
她这几天里思考了许多东西,比如开始猜测齐王为什么突然盯上自己,脑海中也浮现出当时齐王所说的话。再比如山南西道与王高晟哥舒晦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联。
还有一件让叶容钰感觉有些棘手,天已经渐渐凉了,峆州税赋依旧得不到减免,薛言子虽请过他的岳父,可王爷似乎别有考量不肯答应。
总之,叶容钰的心先于身体爬了起来。
她还有许多事需要做,峆州有万民将面临饥寒,家中有弟弟妹妹需要人替他们谋划,小满姐还没能出宫,皇后大权尚不稳妥......
她重整衣冠,哪怕硬撑也要给自己撑出体面,还要给身后之人撑出体面。
她于早朝之前回到了宫中,不论别人怎么看,总归自己不要太在意。
一路上,不论是遇到宫人还是宿在衙署的大臣,叶容钰但凡感觉有针尖般的眼光投来,便会转头直接瞪回去,这世上大部分的人都是欺软怕硬,总会本能回避掉那些与难惹之人的冲突。
叶容钰来到承香殿内,隔着纱幔对着郭皇后重重一拜。
她似乎听见了郭皇后在帘后叹了一口气,然后郭皇后起了身,慢慢走来,掀开帘幕蹲在了自己的面前。
“殿下,臣回来了。”
“容钰,你好些了吗?”
“臣没事了。”
“没事就好。”
“臣愧对殿下。”
“容钰,快起来。”
郭皇后伸手滑过叶容钰的胳膊,“你没有错,你受委屈了。”
“殿下,臣已经服过避子汤了。”
“容钰。”
郭皇后听着这话心中一时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想当年,她与竹马郎将出逃时被一起长大的丫鬟出卖,她被羽林军捉回,挨了郭严正好一顿毒打。后来她生郇王时,陪产的表姐险些害她丧命。
眼前的人这般表忠心,郭皇后忍不住低下头狠狠闭上眼,转走了眼角酸泪。
“连我甚至不愿多看圣上一眼,想必你也并不会倾心于齐王的。”
“是。”
“容钰,我有时候觉得你就想是自己的亲妹妹,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质疑自己的亲妹妹?”
郭皇后抚过叶容钰的脸,看着叶容钰面露愧疚,她实在是于心不忍,终于将那句话说了出来,“是本宫对不起你,齐王他想必是冲着我来的。”
叶容钰偷偷蹙了下眉,直到回学士院的路上她仍在想着这句话。
这齐王从前一向是端庄持重,但自与布德起了拳脚冲突就像是洪水开闸,一发难收。他未登太子之位却开始口口声声自称本宫,现在竟用这种方式来讥讽对手。
叶容钰说不清心里该不该怪皇后,但一想到齐王,她倒是愤恨的真实。
廨舍门正大开着,薛言子正在屋里,坐在一只圈椅上,歪着头靠在椅背,不知道是不是在睡着。
叶容钰站在门边,看着薛言子的背影,望了许久。叶容钰缓缓抬脚,买进门槛。
薛言子听到动静,站了起来。
“容钰,内个......”薛言子睡得蒙圈,但他依稀记得自己肩负着安慰人的重任,可这事他一个大老爷们不能直说,直说伤人,最后嘴里支支吾吾憋出来一句,“今天天气还好吧。”
“好的不能再好了。”
薛言子听着这个冲劲儿,对味儿了,但还是来了句,“嘴硬吧你。”
他在叶容钰身边转着圈,把叶容钰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叶容钰嫌弃似的躲了躲,“薛言子,我叶容钰岂是能被轻易打败的?”
薛言子一听这话,重重拍了下叶容钰的肩膀,“对!我就是佩服你身上这股劲儿。”
“所以,放心吧。”
薛言子重新坐回圈椅上,挺直了腰背。
“容钰,那我同你说一些正经事。”
“嗯,你说。”
叶容钰一边生炉煮茶,一边集中注意力听着薛言子的话。
“山南西道节度使王和昶的母亲是今上的姑姑这你知道吧。”
“好像听说过,只不过她不被先帝所喜,也不被当时的节度使所喜,公主生下孩子后六七年就病逝了,所以很多人会忽略掉她这么个人。”
“是这样,她只是朝廷稳住藩镇的工具罢了。”
“还有一人,扬州节度使李潇,那可就是正儿八经的宗室子弟了,现在扬州节度与山南西道节度这两家联姻了。”
叶容钰接话,想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了解到的这么一回事,“李潇可是长永王的后代?大唐几十年前战乱,当时的皇帝为平叛,所以将各路兵权交给自己的儿子,扬州这一支交由当时的长永王,在先帝继位时兵权相继收回,唯独是扬州这一支始终还在长永王手里。”
“对,现在的节度使就是他的嫡长孙平宁郡王李潇接任着。”
叶容钰抠了抠下巴,凝眉想了一阵。而后说道,“都说今上厚待宗室,这些宗室又都能臣服于今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