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知我意》全本免费阅读
江意自东房由宫人领出时,殿内的那两名男眷已然被请到殿外了。
她换了身苍葭襦裙,发间仍端正地佩着那柄素色发笄,抬眸往殿内看去。哥哥与晏玦皆不在了,殿内只围着一众不相识的女宾,母妃站在西阶下,正敛起眉,自顾自地净着手。
江意面向东侧跪坐,顾氏接过宫人奉上的金玉蝴蝶簪,站到了她的身前。
依照礼制,此处应由赞者为她取下素笄,再请主宾加簪。殿内不见了晏玦,江意微仰起脸,却正对上母妃垂下的眸光。
“在找他?”
顾氏轻声问她,声调淡薄,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江意由她抚养长成,心中明白她的意思,闻言只微微垂下头,任由母妃伸出手,领替了赞者的职责,为她取下那柄发笄。
盘中的金玉蝴蝶簪被一只纤柔白皙的手拈起,为江意插在发间。
金翠的蝶翼缠绕着簪上一朵玉花,花下探出一角凤翎,映在绾起的青丝之中。
江意敛下眸,垂在身侧的十指微蜷。顾氏为她扶正了发簪,自她头顶轻叹一声,却道:
“晏少主芝兰玉树,轩然霞举,总不会薄待你的。”
江意鸦睫轻颤,不自觉地抿起唇,抬眸看她。
那双看来的水眸中并无几分愉悦之色,顾氏也不在意,只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一手抚上她的左肩。
“我儿,男人如此,公主如此,皆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
“莫说母妃不顾你。你请来笄礼的宾客,当真是那位晏玦,而非晏府的少主么?”
殿内礼乐喧闹,殿外则静寂许多。江珩贵为燕汜世子,如今的燕汜掌权人,也同样被母妃的侍婢请了出来。
他微侧过脸,便见一同被赶出殿门的那人正低垂着眸倚身栏上,面上神情平淡,只一双眉不由自主地略略蹙起。
江珩瞧他一眼,本不打算搭理,只在经由他往主殿去时,还是忍不住驻足,给这同命相怜之人劝解一句。
“到底是阿意自己的笄礼,于我们其实无干。只要她一切都好,我们看不看得到,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晏玦闻言眸光微动,松了松身侧紧攥着的手,瞥向身旁的江珩,却只摇了摇头。
江珩皱起眉,只见他抿了抿唇,一双桃花般的眼眸中满是黯然。
“她只说请我来观礼,可我明知道……上元这日,是她的笄礼。”
他垂下眸,仿若卸下了通身的气力,倚在栏上低低叹了一声:
“倘若我事先用心修习过……”
“……我该为她绾发扶钗的。”
倘若他早早想到这一层,便不会在她的笄礼上束手无措,平白误事。顾氏责他一句“青丝难绾”,便是怪他并没把小公主的笄礼搁在意上。
虽然早已得知这两人关系亲近,但听他如此明目张胆地说出口,江珩还是不可抑地沉下面色,眸若寒冰。
“交易归交易。晏少主,此番请你观礼已是于理不合,再挂念我燕汜尚未出阁的公主,是否有些逾矩了?”
这人行事素来进退有度,面上神色波澜不惊,唯有提到江意时,眸底话中皆满是愠怒。
晏玦闭了闭眼,并不直面他刀剑一般的怒意,只轻声道:“江珩,此事我能说出口,便是从未想过欺瞒你。你是阿意的兄长,我若爱重她,便不会让她从中难做。”
江珩紧抿着唇,并不答话,只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却又微勾起唇,哼笑一声。
“笄礼上的每一处都经由我手,能绕过我将你请来,必然是母妃的意思。”
“母妃应允你来,给你好脸色,晏玦,你以为是为什么?”
他声调平缓,像是在与老友叙旧,出口的话语却难掩咄咄逼人。
晏玦皱眉抬眸,正对上他冷峻阴沉的眸光。
“——她并非看重晏玦之于江意,而是看重晏府之于燕汜。”
“把江意嫁给你,承华公主便是来日的晏府主母,燕汜起事便可得到晏府相助。”
“很合算的交易。”
他微扬起眉梢,仿若在笑,眸底却如同淬了寒冰。
“可惜,阿意是我的妹妹,而非我的筹码。”
“以她的姻缘得来的助力,我也不需要。”
江珩不疾不徐地走上前,与晏玦擦肩而过时,朝他瞥去一眼。
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肩上。晏玦抿起唇,沉默地看去,却在那双眸中看到了几分意料之外的怜悯。
江珩拍了拍他的肩,一如同挚友那般。面上敛下那些怒意,语气也无波无澜,出口的话却仍蕴着浓重的不悦。
“飞鸿卫已备下了。明日一早,滚出燕汜。”
“晏玦,阿意不能同你在一起。”说到这,江珩话音微顿,撩起眸来看他,又轻嗤一声,重重补道:
“是不能。”
华灯初上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只一轮皓月高悬夜空,银鉴般映在殿前的小池中。
今夜是承华公主的千秋宴,用以设宴的含章殿轩窗四敞,烛火通明。
殿内弦歌不辍,却不见燕汜王何在。本应属于他的主位之上,此刻正端坐着江珩,顾氏与江意分坐在左右。
江珩执掌燕汜不久,正是立威的时机。更何况这是江意一生只一次的笄礼,即便觉得有些喧闹,江珩还是授意臣属,将此次笄礼与千秋宴大肆操办。
笄礼已过,江意换上了一袭绛色宫装,坐在主位案前。
她已然成年了,殿上有人一时得了趣,竟不顾江珩还杵在旁边,提起另一侧宫人奉上的酒坛,便几步走上前去。
哥哥与母妃就在身边,阶下更是坐着无数臣属妃嫔,行事难免受限。江意云鬓高绾,正百无聊赖地将一小块芙蓉糕送入口中,案前便陡然冲上一人,将手中酒坛重重搁在案上:“承华殿下!”
江意被他猛然一惊,忙不迭地松开了手,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微仰。
却见那人满面酡红,两鬓至唇边围了一圈须髯,目光迷离,仍强撑着扶上酒坛,口中高喝道:“古有诗云:‘但得杯中满,时光度……不难。’殿下您既、既已及笄,何不试上一试、这壶中物?”
这酒是由王宫内专人酿成,性温不易醉。江珩也饮了几杯,面上不显,只一双清冷的眸中透出几分醉意。
这人说到兴起,还一掌击上桌案,坛中美酒便微微晃动,漾出一片莹润的水纹。
江意从未碰过酒,难得今夜时候正好,闻言便有些意动。她侧过脸朝江珩看去,却见她的兄长也正定定地看着她。
见她回眸望来,江珩便微弯起唇,点了点头,端起案上的酒杯,冲她轻扬:
“既已及笄了,想试便试一点。只是美酒伤身,莫要多饮。”
天渐晚了,顾氏便先行由宫人扶到殿内。江珩在时,江意便乖极了,任谁上前来劝酒,也只跟着小抿一口。
中途有臣属近前来递话,江珩便出去了小半个时辰。待他重回宴席时,却只见座上一片东倒西歪,到处都倚着喝得烂醉之人。
承华公主的案前趴着一人,正是方才那劝酒的络腮胡。江珩皱起眉,随行的宫人上前拨过那人的脸,却见他早已安睡了过去,只闻鼾声震天。
“公主呢?承华殿下哪去了?”
属于江意的座上如今空无一人,宫人满面焦急地搜寻殿内,江珩则微眯起眸,酒醒了大半。
左右是在燕汜王宫里,不必忧心江意的安危。江珩坐回主位,不多时,侍卫便押了方才仍在殿内的几人来,挑些仍清醒的讯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