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红,恨水。
作为一首著名小令的首末句,现在与案件相关的两人分别用了其中一个词汇取做名字,很难不对两人的关系产生联想。
而之前姜厌与虞人晚在菜市场时,曾有人告诉她们孟恨水有个妹妹。
一个性格很活泼的妹妹。
无论孟恨水与这个妹妹是表姐妹还是亲姐妹,亦或是隔得有些远的亲戚,无论如何,这个妹妹很可能就叫春红。
而一旦做了如上假设,现在的局面就变得格外有趣。
姜厌晃了晃手里的水杯,慢慢缕起目前几个案子。
十三年前,长夏市接连失踪七个孩子,警方迅速立案调查,但在立案后,他们不但没有丝毫进展,反而又有一个孩子在四月初失踪。
就在民心惶惶之际,四月十七日,当时还是普通刑侦员的孟昭林发现了重要线索,为了防止嫌疑人逃跑,他上报后立即孤身展开追踪,之后他在某废旧工厂地下室内发现被困孩子,与歹徒展开殊死搏斗,孟昭林性命攸关时,警方赶来,他的命被保住,被困的七个孩子也重获新生。
之后,警方根据嫌疑人的证词,牵出了一整条拐卖线,让无数尚未被卖掉的孩子回归家庭,孟昭林也因此被登报开会表彰,荣获个人一等功,平步青云。
但这个案子里有个悲剧人物。
也就是四月初失踪的那个女孩。buwu.org 梦幻小说网
她没有被发现,她在被歹徒送往地下室的途中逃跑了,没有回家,不知失踪。
按照新闻报道的特性来说,这个孩子一旦被找到,必然会大肆报道,所以最可能的情况就是这个女孩至今杳无音信,十三年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就是当年震惊长夏市的四一七特大拐卖案。
而在八年后,也是五年前,长夏市再次出现一起著名的案件,即二月桥藏尸案。
一男人在与妻子离婚后,产生报复社会的想法,他在二月桥边蹲守数个晚上,勒死了三个深夜孤身回家的女性,并把她们的尸体藏在二月桥桥洞。
后来天热了,臭味从藏尸袋里蔓延出来,三具尸首终于被清理桥洞的清洁工发现,但由于尸体腐烂严重,难以发现嫌疑人的指纹信息,所以这个案件也在一段时期内毫无进展。
这个时候出现了第四名受害人,也就是孟恨水。
孟恨水在傍晚回家途中经过二月桥,期间被杀人犯跟踪并与之展开搏斗,但由于孟恨水学过散打,所以她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便成功逃脱。
案件后来被迅速侦破。
但有趣的点出现了。
根据姜厌刚才看到的公示来看,当时中央已经派遣调查组来到长夏市,调查组试图从疑难案件与尘封旧案来考察长夏市警方的办案能力,而二月桥藏尸案就是考察的重点。
简而言之,就是这个案子处理不好,长夏市公安局上下都得被牵扯,所有人员面临清洗撤调。
也就是如此紧急关头,二月桥藏尸案成功告破。
调查组在长夏市考察了半个月,没在以往案件中发现大问题,百姓仍挂念孟昭林当年救下的孩子之恩,对他赞不绝口。调查组离开长夏市后一个月,孟昭林正式从刑侦处副处长升为处长。
再之后,便是床垫藏蛇案。
这个案子虽然没有人报警没有人调查,连案件名字都是姜厌临时起的,但它与以上两个案子有异曲同工之处。
即最后一个受害者都与孟昭林有关。
以及,孟昭林正处于地位升级的关键时期。
四一七特大拐卖案后,孟昭林顺利进入公众视野,打破了学历与年龄的束缚,步步高升。
二月桥藏尸案后,中央调查组愈发信任长夏市公安局的业务能力,孟昭林被提拔为处长。
而如今,全国政协委员已进入提名推荐和协商确定的阶段,长夏市民和各界团体对孟昭林的呼声很高,他的当选概率约有六七成。
孟昭林似乎很需要一个案子,让他的呼声更高些。
还差几分钟到零点,姜厌问了问沈欢欢睡没睡,而后懒洋洋站起身。
她走出卧室时,虞人晚正吃着最后几口面,小哇站在餐桌上,嘴里叼着两根面条稀里呼噜吃着特别欢。
“你们在吃什么?”姜厌一边穿外套一边问。
“三倍辣火鸡面,我和小哇都喜欢吃,”虞人晚把小哇的头扭向姜厌,“小哇每次吃都会开心哭。”
小哇吸了吸鼻涕。
姜厌“嗯”了一声,她知会虞人晚:“我下楼一趟,一会儿回来。”
“啊…”
虞人晚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夜色,“需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不用。”
姜厌独自下了楼,路过三楼半的时候,碰到了林鑫九。
林鑫九抱胸站在墙前,眼睛盯着不久前被小哇啄开的那处墙皮,红色的砖面分外显眼。
姜厌轻挑了眉,兀自往楼下走。
“墙面的漆是刚掉的,”林鑫九问,“这是你们弄的?”
发问很突然。
姜厌打了个哈欠,悠悠转过身:“怎么?”
林鑫九的面容在黑暗中看得不是很清晰:“墙里面的东西你们看到了。”
虽然是疑问句,但他的言辞很肯定。
“嗯,”姜厌瞥了眼墙,“你似乎并没有把砖头拿下来,隔空看物?”
林鑫九嗤笑:“比那个高级。”
“如果是我住在四楼,第一天就会发现里面的东西。”
姜厌:“那真是太可惜了。”
林鑫九的面容扭曲了一下,他跟姜厌说话总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他放弃了说话,把头转回墙面,继续盯起砖头,或者说是砖头后的黄鼠狼。
姜厌往楼下走,下到三楼时隐隐约约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句“我欠你一次”。
姜厌脚步一顿,但没有理会。
她兀自下到二楼敲响了房门。
沈欢欢似乎是就在门边等着,听到声音后立即拉开了门。
一进门就是扑鼻的饭菜香。
沈笑笑扒着自热米饭吃着自热火锅,看到姜厌来了,她不拘礼节地用手蹭了蹭嘴巴,“姜厌姐快过来,我们一起干饭!”
姜厌走向饭桌,沈笑笑跑进厨房又端了碗自热小馄饨出来。
沈欢欢递给姜厌一双筷子,“趁热吃。”
姜厌皱了下眉:“我不是来吃饭的。”
沈笑笑撅着泛着油光的嘴,“可是边吃边聊心情好!”
姜厌:“消化不完睡不好。”
沈笑笑举起食指摇了摇,表情颇为自得:“你还是不了解我!我的胃可以消化一整头大象!”
沈欢欢也拿了双筷子坐在饭桌前,没给妹妹留面子:“是你的健胃消食片可以消化一头大象。”
“……”
沈笑笑:“食不言寝不语,不跟你说话了。”
姜厌本意没想蹭饭,她坐在饭桌前也只是为了方便讲话,但沈笑笑的吃相实在是有些下饭,味道也属实很香,姜厌拿起筷子夹了个馄饨,片刻又舀了勺汤。
沈欢欢抿着嘴笑起来。
姜厌咽下嘴里的东西,她说了说晚上发现的事情,比如墙里的黄鼠狼,老人们为什么都是杀了蛇后死的,以及她对三起案件的看法。
从姜厌开始说话,沈笑笑就一边吃饭一边听,听到中途时,她已经顾不得吃了,专心致志地盯着姜厌的嘴,满脸都是放空的模样,直至姜厌说完了,她才终于吐出口气,筷子上的海带结也吧嗒一下掉在桌面上。
“这都是可以从网上找出来的吗?”她喃喃自语道。
“一边分析一边找,非常快。”
姜厌回:“信息时代比我想象的便捷得多。”
话音刚落,直播间一众老人出来教育新手,生怕他们着了姜厌的道。
【她就随便说说,你们就随便听听】
【别信姜厌,信了这句话才是真有了鬼了。】
【不要太依赖网络,一边分析一边找,前提不还是要先分析吗?分析不出来找个x,找啥都不知道。】
【给新手说一下,姜厌之所以能找得这么快,是因为她脑子里已经有了怀疑对象甚至已经有结论了,你们没发现她搜索的每一个关键词都没落空吗?所以网上的那些信息只是她结论的佐证,而不是她得出结论的原因,懂了吗?别信这个女人的鬼话!动脑子才是根本,网上的信息只是让她可以少费些力气找证据。】
【懂了懂了,我排名一直升不上去不是因为我不会玩电脑,是因为我没有脑子。】
【楼上别说了,你的话好残忍,我不想听qaq】
找的特别快?
信息时代很便捷?
沈笑笑脑子里不停闪现这两句话,迷迷瞪瞪地点了点头。
但点完头,她又定定地看了姜厌好几秒,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又努力憋了回去。
姜厌:“怎么了?”
沈笑笑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总觉得姜厌姐跟开了十倍速一样。”
“老早就觉得姜厌姐开倍速,之前两期还想是不是有偶然因素呀…但这都连续三次了,姜厌姐果然是开了十倍速答题。”
姜厌皱起眉:“什么意思?”
沈笑笑抠抠脑门,沈欢欢代替她解释:“笑笑的意思是每次有姜厌姐在,任务就做得特别快。以前我和笑笑一起开直播接任务,成功率还算可以,但也是一周打底,有时候两个周才能把那个任务完成。”
“可是连续三次了,前两次姜厌姐都只用了两天,这次也很快缕出线索。除了榜单上很有名的几个人,我还没见过谁可以两三天完成任务呢,”沈欢欢笑道,“所以姜厌姐特别厉害。”
姜厌明白了。
但她一个几千岁的人为什么要和还没她岁数零头大的人比高低,她任务做得快不是理所应当吗?
赢了没什么可骄傲的,输了也没什么大问题。
那些排名靠前的她几脚就能踩没了。
全部弄死,她就是第一。
没必要争。
于是她随意道:“还好,也就差不多吧。”
“你们也出了很多力,我找线索不太熟练,黄鼠狼还是虞人晚用头撞出来的。”
说完,姜厌又夹了个馄饨,而后问沈欢欢:“不说这个,你怎么想的?”
“怎么看孟昭林与孟恨水?”
沈欢欢沉思了好一会儿:“我倾向孟昭林是幕后的人,孟恨水是受害者兼辅助者。”
她解释道:“因为只有孟昭林在受益,短短十三年他就从默默无闻到公安局副局长,并且即将成为全国政协委员。”
“上升的每个关键期他都有个亲人遇到危机,他给我一种强烈的拿亲人献祭的感觉。”
“不过这是我一开始的想法,”沈欢欢说,“从案件的情况来看,我更倾向第一起案件,也就是春红被拐失踪案是偶然的,但孟昭林从里面吃到了甜头,所以设计出了后面的案子。”
“比如二月桥藏尸案,那时候调查组即将来指导,但这个案子还没破,为了防止受牵连被降职,孟昭林找来自己的女儿当最后一个受害者,他让孟恨水在凌晨独自过二月桥,引诱犯人出现。”
“再比如这次的床垫藏尸案,孟昭林升官在即,他急需一个案子让自己的名声更显,他应该是知道孟恨水与黄大仙的关系,于是他安排孟恨水帮他设计了这个案子,死亡对象就是旧厂房里的三个老人。”
“他先是让孟恨水弄死了尚德民和李荣海,这两起事故虽然两个老人的家人不打算报警,但两个老人死的时候,围观群众众多,群众不可能不报警,所以这个案子应该已经在不久前立案,立案后,孟昭林便把视线转向自己的父亲,试图让他成为第三个受害者。”
“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对他肯定是十分信任,只要孟昭林提前在孟向江家中安好摄像头,就可以拿到孟昭林的死亡视频。”
姜厌接话:“于是案子便破了。”
“孟向江死后,孟昭林可以装作悲痛欲绝地拿着监控视频去交案,而公安局看到这种残忍的“蛇把人吸血绞杀”的视频必然不会公之于众,顶多让市民关好门窗防范蛇虫。”
沈欢欢点头:“我是这么想的。”
“而且同楼死了三个老人,不是只有孟向江死了,所以警方也只会觉得是蛇群泛滥,不会怀疑到孟昭林身上去…”
“再说黄大仙办事,这种与玄学扯上关系的不是一般警方能侦查的,这事大概率就这么过去了。”
“然后孟昭林再在外界放点风声,比如是他侦破的此案啊,说些含糊的言论,他的声望便更高了,出任全国政协委员的概率也就更大了。”
沈欢欢说完了,沈笑笑在旁啪啪鼓起掌。
“姐,我觉得你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升级了!”
但沈欢欢低头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
“还是很不严谨,猜想的地方太多,而且有几个信息没用上。”
她看向姜厌,“姜厌姐是怎么想的?”
姜厌靠在椅背上,垂眸思索了会儿,说道:
“之前成月说过,在二月桥案后的半年,苏知渔曾接到孟恨水频繁的求助电话。”
“我搜了那个时间点,长夏市那时候又出现了一起拔舌虐尸案,我猜测是孟昭林又想故技重施,让孟恨水去当最后一个受害者引凶手上钩,但或许由于孟昭林担心别人起疑,他最终放弃了这个计划。”
姜厌说得慢条斯理,“具体情况不得知,但无论如何,孟恨水都很难不去恨孟昭林。”
“哪怕在二月桥案的时候不恨,哪怕她去钓凶手上钩是孟昭林跟她提前商量好的,在苏知渔死后,孟恨水也该有些恨意。”
“从如今情况来看,孟昭林的内心应该是没什么亲情可言,所以我猜测孟春红被拐案和他也脱不了关系。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孟恨水与春红到底有多亲近,如果足够亲近,孟恨水对孟昭林的恨意应该持续了很多年。”
“所以我觉得床垫藏蛇案自始至终都是孟恨水在策划。”
“她先是设计了头两起案子,目的就是让警方立案调查,而警方也的确调查了,他们找到了两个老人死前的共同点——都买了福如东海牌床垫。”
“为了侦破此案,孟昭林先是在孟向江的家中放置了摄像头,而后在电话里大肆吹捧这个床垫,催促孟向江也去购买此品牌床垫。”
姜厌垂眸沉思道:“孟昭林应该是不知道孟恨水与黄鼠狼有关系的。”
“床垫藏蛇案,大概率是孟恨水的钓鱼案。”
“她是想拿到孟昭林让自己父亲送死的证据。”
“而很显然,孟昭林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