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一派胡言

郑劲,年方二十六,至今未娶,本是皇城郊外山脚一农户独子。老父老母前两年陆续病逝后他也不事耕田,整日游手好闲,败完了微薄的家底后开始靠一张嘴四处招摇撞骗,十里八乡都对此人劣迹有所耳闻。

约半年前,乡亲没再瞧见此人行踪,以为他是遭了报应被官府抓了去,终于不用担心他来自个儿家里耍无赖打秋风,纷纷松了口气,也不愿再过问。

孟万里一边在跟前为月九龄等人领路,一边将衙役查到的消息告诉他们。

审讯并未公开,因而公堂之上除了两排高大严肃的差役再无他人。

顾墨玧作为此案主负责任人自然在上座,大理寺卿江聪与禁军统领次之,然后才是从头到尾参与此案的月九龄与京兆府尹孟万里,君台主十分有眼力见儿地提供了重要线索之后便功成身退了。

一行人进来之后,顾墨玧并未直接落座,而是示意月九龄坐他的位置,其他人当下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异议——毕竟在调查案子期间,月九龄总能发现至关重要的线索,所以他们才能这么快抓到嫌疑人,这个主审之位非她莫属。

但月九龄没有上座,而是自顾自地走到跪在地上的人跟前——年轻男子五官端正,左嘴角总是下意识地往上撇,透着几分邪气。buwu.org 梦幻小说网

此刻就算见了一群有身份有地位的大人物也没有丝毫畏惧,而是肆无忌惮地抬头地与月九龄对视,眼里甚至带着玩味儿。

“郑劲,”月九龄面无表情地将其打量了一番后,冷漠开口,桃花眸没有半丝波动,“你认识我吗?”

月九龄没落座,其他人也跟着停了下来,站在她身后,对郑劲造成一种无形的压迫。

而那郑劲也不知道是当惯了混混还是破罐子破摔,竟然没将那几个人大男人放在眼里,一双眼珠子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纤瘦少女,语气轻佻:

“大名鼎鼎的九龄县主,谁不认识呢?就是县主太过低调,总不以真面目示人,这还是鄙人第一次亲眼目睹县主的真容,备感荣幸。”

孟万里下意识去看顾墨玧的神色——那双幽深的墨眸都要结霜了,心想这郑劲可真会作死!

然后就听见月九龄冷笑一声,“要说藏头露尾,阁下才是真本事。”音落笑意也骤然消散。

“你不是明空会的创建人。”

月九龄语气肯定,不容狡辩。

跪在地上仰着头看她的郑劲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事儿,装模作样地应了一声,“哦?”

饶是见过各式各样犯人的江聪闻言不由皱眉,心想此人是个硬茬,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那种,要想从他嘴里撬出些什么恐怕不易。

月九龄却没有半点退缩之意,甚至气势更强,一字一句地钉在对方身上:

“就算你们统一了口径,但我知道,你不是那个幕后主使的人。”

吊儿郎当的罪犯直直对上她凛冽的目光,好一会儿才嗤笑出声,莫名其妙地反问:

“虽然我听不大懂这话的意思,但既然县主认定不是我,为何将我抓来?还当犯人一样扣押审问,这是滥用职权么?”

秦大统领自诩早就听惯了朝堂之上大臣们阿谀奉承与虚伪恭维,什么颠倒是非黑白的鬼话没听过?但这会儿乍一听到这番言论,还是忍不住因此人的厚颜无耻燃起了怒火。

而当事人月九龄却不恼怒,无视他牵强附会的攀咬,而是提高音量继续质问:

“为什么要给他当替死鬼!”

语气强硬且决绝,公堂上的气氛瞬间凝固了,压迫感十足。

其他人皆不由地屏住了呼吸,随即心中冒出疑问——为什么县主好像知道“他”是谁?可既然知道,为何不直接说出来?莫非那人与县主有什么关系?

可纵使他们心中有再多疑问也都没敢在此刻问出口,毕竟侯爷都没说什么呢。

现场紧张的氛围就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随时都可能绷断。

而就在这时,一声混笑打破了僵局,只见那郑劲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煞有其事地说:

“我说县主,人人都道您是‘女青天’,不仅剖尸技术绝妙无人能敌,能替死人说话,还蒙冤之人清白,怎么?如今案子进行不下去,迫于形势与天威,打算随便抓个无辜的人强加罪行结案么?”

说到这,他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情,“届时传出去人们只知‘女青天’又破获了一桩大案,真相则永远都没有再见天日的机会了,我说的对么?”

江聪曾与月九龄一同办过案子,又因幼妹江言忆与她是闺友,自然清楚她的为人,听到郑劲空口白牙就给她安了这么一个欺世盗名的罪行,便厉声驳斥:

“一派胡言!你无辜?那张小姐怎么回事?”

别的他或许可以抵死不认,但从他藏身之处伤痕累累的张家小姐这一点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提起“张小姐”,郑劲神色有一瞬凝滞,但反应极快,语气惋惜道:

“我见那刘氏孤儿寡母北上寻亲无果露宿街头,于心不忍便收留了她母子三人,谁知她竟不知从哪听来了流言蜚语,擅自绑了人还下了毒手。”

说完还似是无能为力地叹了口气,“哎,我虽能救人于水火,却始终无法拯救人心啊。”装得就跟真的似的。

向来文质彬彬的江少卿被他这副装疯卖傻的模样气得抬手指着他语塞,“你……”忿忿不平地偏头去请示一语不发的顾墨玧——此人恐怕不用刑是不肯说一句真话了。

而顾侯爷从头至尾目光只落在一人身上,月九龄身形单薄却笔直,从刚刚开始,无论对方怎么语言攻击或恶言相向,她全都不为所动,冷静得像个局外人。

她在想什么?

顾墨玧余光瞥见她垂在身侧虚握着苍白的手,很想上前将她拥进怀里,告诉她张小姐的死不是她的过失,告诉她不必逞强,不管她隐瞒的是什么,自己都愿意站在她身边。

然而面对着穷凶极恶之徒的月九龄在努力地不去在意背后那两道灼热的目光,她在面纱之下咽了咽口水,镇定自若地继续问:

“所以你想说你对明空会姑娘们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郑劲闻言无耻地点头,“她们大概也明白我若得知了此事定会阻止,何况我救了她们,她们却做出这等可能连累我的事,所以愧疚之下也没脸告诉我吧?”

若说方才他的胡言乱语是在负隅顽抗w,那这会儿则是打算把所有脏水都泼到别人身为自己开脱了了。

残光见他害了那么多人不仅毫无悔改之意还试图洗白,气得就要上前打人,被落影与花剑一人一边给架了出去冷静冷静。

月九龄就在这混乱中冷笑一声,在对方得意忘形之下问:

“那从你屋里搜出的耳朵、鼻子和眼珠子又该如何解释?”

说完也没给对方反应和编造的机会,她抢先替答了,“你想说那是她们送的礼,而你以为那只是摆饰,所以从未打开过么?”

郑劲晃动的瞳孔暴露了他此刻脑子飞速运转,似乎在想这个说法是否站得住脚的时候,听见月九龄掷地有声的一击:

“可如今已是二月,冰雪开始消融,更何况是在温暖的屋内。那些罐子必须半个时辰换新的冰雪才能维持里面放置的器官不腐败,难道她们日夜不休每隔半个时辰就去你屋里背着你换么!”

没错!其他证据或许或许还能抵赖,但这些装着前几个死者身体某部分的罐子是没法赖掉的!孟万里暗叹月九龄思维缜密条理清晰,心想看郑劲这回还如何狡辩!

没想到郑劲只是怔愣了片刻,接着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被铐住的手抬了一下,似乎想要拍手叫好,但因被铁链同脚锁在了地上,因而只是发出了“哐当”的声响,“不愧是女青天。”

说着他渐渐敛了笑,露出了如毒蛇般黏糊的眼神,阴测测地说:

“既然县主都猜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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