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辰时刚过,城西锦华园门庭若市。
虽说今日举办的是诗会,但从宾客的衣着装扮,言行举止来看,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想来此诗会的门槛应当是比较低的。
进入园内后,月九龄开始怀疑她前两日在茶肆遇到的那个神神叨叨的算命先生,其实是打着卜卦旗号说媒拉纤的,还是眼光参差不齐的那种——她听到一个柴夫在跟旁人炫耀有个算命先生说他今天会遇贵人,还送了他一张请帖。
试想一个每天在山林——家——集市三点往返的柴夫突然收到一张来自郡守府的请帖时该有多震惊与欣喜,又因为算命显示那句话,所以无论如何都会过来碰碰运气,而这诗会 上也不乏达官富商,随便一个有点身份的人对柴夫来说,都算是“贵人”吧。
从某种角度来说,算命先生说的倒也没错,还颇有点“料事如神”的意思,正处于兴奋状态的柴夫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发现因果倒置的问题。
虽然这与月九龄想象中的诗会有所出入,不过她本来也不是为了诗会而来,也就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了。
她带着小蓁找了处地方坐下喝茶,准备看看赵郡守的千金——赵敏儿,要怎么“文试选婿”。
辰时三刻,这场诗会的主角终于姗姗来迟。
月九龄所在的位置离主座有些远,但胜在视野宽阔。buwu.org 梦幻小说网
园内安静下来的那一刻,她便看到被七八个丫鬟簇拥进来的赵敏儿。
在此之前,她已经从临安百姓口中陆陆续续地听说过赵郡守这个独女,脑海里隐隐有了一个被父母宠坏、娇蛮、强势的形象。
可当她亲眼看到赵敏儿后打破了这个预想,赵敏儿比她想象中要娇小,身量比她还要矮半个头,有着一张典型南方女子的五官,生得眉清目秀,笑起来也很甜美。
若不是月九龄听说过赵敏儿之前的“事迹”,完全无法把眼前温柔的少女与“蛮横无理”联想到一块儿去。
只见赵敏儿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没有丝毫惊慌,显然早就习惯了被众星捧月,缓缓走到主座位置上,随后福身冲着在场所有宾格一一行礼,得到回礼后便开口让大家不用拘谨——分明是个教养极好的世家小姐。
月九龄见状挑眉,所以那些关于赵敏儿飞扬跋扈的传闻,究竟有几分是真?
落座后,便有一位夫子打扮的中年男子上前,说了句“都准备好了”,赵敏儿点头,就看到夫子转身面向诸多宾客,宣布诗会开始。
音落,下人便忙活起来,不一会儿,宾客跟前的桌上就多了一份笔墨,夫子也开始说出作诗的要求。
月九龄有些意外,发请帖时跟天女撒花似的,怎么这会儿倒想起扣题了?
还有让她更加意外的——在场无论是不是读书人,无论识不识字,竟都一脸认真地听题、研墨、铺纸......摆出准备长篇大论的架势。
众人听完之后纷纷拿起毛笔沾墨洋洋洒洒起来,一时安静极了,只能听到与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
于是,在诸多埋头作诗的宾客中,至始至终没碰过桌上文房四宝的月九龄倒成了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看着眼前情形的月九龄神情一滞,是她进园的姿势不对吗?
好在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作出诗来,因而即便月九龄没动笔也没人会注意到。
一炷香后,候选人少了一大半——作不出来以及胡乱编造的淘汰。
被“淘汰”的月九龄一点也不难过,反而了然:一首诗就能将那些存着侥幸心理,意图攀上郡守进入仕途的以及大字都不识一个的,这招有点高明——既不得罪人又能筛掉歪瓜裂枣,一举两得。
最后进入第二轮比试的只有十几个人,第二轮是用夫子出的题目作文章。
当月九龄听着夫子问“男子何以成家立业”时,不得不感叹,“文试选婿”名不虚传,堪比科举考试。
就在那十几位候选人开始冥思时,月九龄察觉到有人在身边的空位落座,还没等她回头,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九公子,这么巧啊?”
声音温润含笑,原本应当悦耳心动的,但不知为何月九龄听着就手痒,想揍人。
循声看去,果然看到了笑吟吟的君子笺。
月九龄面无表情地对上君子笺噙着暧 昧笑意的凤眸,“我说君......”说到这,她顿了一下,挑起眉头。
君子笺立即接了话:
“公子。”
月九龄挑高的眉梢并没有放下,但转念一想:也是,江湖上都极少有人知道聚鸢台台主的真实身份,赵德瑞虽然是临安郡守,可也不一定就知道这个整天住在红袖阁的妖孽男人就是江湖第一帮派的掌门人。
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邀请了他来参加诗会,难道想把独女嫁给帮派老大?要是让朝廷知道地方郡守和江湖势力勾 结,那他这临安郡守也不用做了。
思及此,月九龄更倾向于这花孔雀无聊透顶,所以出来找乐子的,于是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这儿没别人,君公子就不用演戏了吧?”
君子笺露出夸张地悲伤申请:
“九公子这就冤枉我了,我可没有尾随你,是收到算命先生送的请帖来的。”
月九龄:“......”那个算命先生是说媒拉纤的实锤了!
说话间,场上十几位考生已经陆续提笔答题了,月九龄环顾了四周一圈,压低声音问君子笺:
“赵小姐物色郎君,赵大人与赵夫人竟都没有莅临么?”
君子笺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视线放在乖巧坐在上座的赵敏儿,漫不经心道: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在暗中观察呢?”
月九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刚刚她也注意到了赵敏儿身后那扇屏风,难道......
屏风后赫然就是月九龄在寻找的赵德瑞与夫人姜氏。
有了这一层屏障,赵德瑞没了平时作为郡守大人的威严,而是伸长了脖子,脸都快贴到屏风的纱布上了,眯着想要看清外头那些宾客。
好一会儿他才缩回脖子,发出疑问:
“就是那个看过来的蓝衣少年?他为何没作诗?”
赵夫人比丈夫淡定多了,她放下手中茶杯,颇为满意地答道:
“听说是的,模样倒是好看,就是不知道品行如何?”
赵德瑞回到位置上坐好,皱起眉头,“他的年龄比敏儿小吧?”
音落,赵夫人画着精致妆容的脸板起来,睨着赵德瑞质问:
“怎么?敏儿年纪很大吗?她也才十八!再说女子稍大些才沉稳明事理,你懂什么?”
赵德瑞闻言神情差点没绷住,好在很快就反应过来,连连附和,“是是是,夫人言之有理。”
哄好了姜氏,他面露担忧地看向外面:
“不过也得敏儿喜欢才行,我看她根本就没正眼瞧过别人。”
赵敏儿从入席,视线就一直放在了十几个候选人之一——身着青衣的年轻男子身上,他此时正在挥笔耕耘,神请认真,笔下不曾停顿,由此可见肚子里墨水不少。
姜氏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不甚满意地冷哼一声,“哼,放心,妾身已经安排妥当了。”说完便看了身旁一眼。
下人心领神会,立即上前应道:
“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