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看着女儿水汪汪的一双清透双眸，他表情肃穆的问道:“晋王世子的腿……你当真不在乎？他若死在你前面，你也不会痛不欲生？”
“娘亲过世的时候，爹爹难过吗？”顾云汐枕在顾城结实有力的腿上，声音软软糯糯的。
顾城长满老茧的大手在她那一头乌亮秀发上来回摩挲着，笑容温润，“若没有，爹爹当真要跟着你娘亲一起去了。”
她记得赵锦抱怨过，娘亲过世的第一年，父亲除了带兵打仗外，就只把自己锁在房中，抱着母亲的画像一夜夜的发呆。
状似疯癫！
后来还是因为年幼的自己生了一场大病，父亲才从痛失爱妻的阴影中挣脱出来。
所以他怕，他怕自己的女儿也会经历同样的伤痛！
可顾云汐反握住父亲摩挲着自己的手，半撑起身子说道:“爹，您要好好活着，比秦临活的更久一些才行啊！”
比秦临活得久，就算他死了，她还会因为有所牵挂而好好的活下去。
当然，这样的话，只是为了安慰疑心的父亲罢了！
而事实上，她与秦临，没有爱哪来的伤心欲绝？
她嫁给他，一则是为了稳住皇帝对顾家和父亲的猜忌，二则……就当为上一世的自己赎罪好了。
多做点好事，没准百年之后，她不必下地狱！
八月十五月儿圆，这一夜，将军府中格外静谧。
唯有后院大小姐的房间里时不时传出欢声笑语，她与父亲整整聊了一晚，次日才被抱到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时值正午，顾云汐是被屋外的吵闹声惊醒的。
她柳眉微蹙，透过被秋日艳阳晒得发白的窗纸向外望了望。
棠儿正急匆匆的跑到门口。
很快，那丫头带着哭腔的声音钻进了耳朵里，“小姐，不好了，不好了，那……那赵锦咬伤了晋王，老爷在前厅快要应付不过来了！”
晋王？
不是说过两日由他们父女二人到王府去谈婚期吗？这晋王怎么一扭脸，就自己跑过来了？
还有那被砍断手脚的赵锦，一直圈禁在下人住的杂院里，怎么就跑到正厅来了？
没手没脚的东西又是怎么跑过去的？
心里无数个疑惑徒生。
顾云汐迅速从床上跳了下来，吩咐棠儿为自己净面梳妆。
这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她不信什么巧合，定然是有人在故意兴风作浪！
江宁吗？
还是……当今圣上？
毕竟能请得动晋王的人，还和她将军府有仇的人，原就没有几个。
棠儿手脚麻利的替她更衣上妆，再梳个最省时的发髻，连珠钗都没来得及插戴，她就急匆匆的往正厅跑去。
彼时，正厅内被制服的赵锦还在歇斯底里。
晋王胳膊伤的不重，只是被一疯妇的脏嘴给咬了，心里犯着膈应而已。
府医快速将伤口洗净上药，再小心翼翼的包扎起来。
整个过程都让人觉得无比的漫长！
最后还是晋王侧妃欧阳氏白着一张脸，用嫌恶的眼神看着满嘴是血的赵锦道:“顾将军，你这府里还真是别有洞天啊，这……这到底是个什么玩应儿啊！”
以前赵锦在将军府当家时，可是与京中贵妇时常往来的。
那欧阳氏也好交际，她能认不出赵锦？
不过装得像罢了！
“老顾，本王今日过来，还是因阿临那小子等不及想娶媳妇了，这才带着聘礼亲自上门，可你这欢迎仪式未免也……”晋王点到为止，可不悦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顾城为人老道，心中已是烦恼不安，可面上仍旧略带抱歉的说道:“一个犯妇人本不该惊扰到王爷和侧妃娘娘的，只怪微臣……”
“此事不怪父亲，皆是因我一人所起！”顾城本欲将罪责一人承担，可刚踏入正厅的顾云汐却将他的话头抢了过去。
顾城脸色一变，忙转身对女儿挤眉弄眼。
他毕竟是镇守北疆的大吏，皇帝费尽心思的想要削弱他的权柄，可也无法直接针锋相对。
如今赵锦无故伤了晋王，这放在寻常人的身上，怕是要掉脑袋了。
可他顾城不怕，起码在边军被朝廷彻底渗透之前，他仍是有强大的筹码握在手中。
然，顾云汐像是没看到他狂示意的脸色一样，坦然自若的一扭身，就从顾城身边走过。
她在脸色温怒的晋王面前站定，再俯身一礼道:“臣女有失远迎，还请王爷见谅。”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她可是他晋王的儿媳妇，她不出言无状，他还能太过咄咄逼人吗？
果不其然，晋王被顾云汐这过于轻描淡写的态度噎住了。
到了嘴边责备的话也不知该怎么说。
反倒是欧阳侧妃从下首坐起身，言语不善的说道:“小汐啊，本妃倒是知道你知书达理，不然皇帝也不会将你赐婚给阿临！只是……你刚刚说这疯妇是你的过错，那便是要当着王爷的面把话说清楚了。”
欧阳侧妃能凭着一无是处的出身，在王府那种波诡云谲的深宅大院里节节攀升，如今已代替被废了的王妃管理中馈，显然人精一个。
顾云汐从一开始就没小瞧了她！
此时，在欧阳氏不怀好意的注目下。
她笑着反问了一句，“娘娘当真认不出我们府上的赵姨娘了吗？”
“赵锦？”
欧阳氏先是一愣，再大惊小怪的低呼了一声，“天啊！阿锦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她……她犯了什么错，得罪了小汐你吗？”
顾云汐凌冽的桃花眼在她身上一闪而过，再语气轻柔的回道:“看来侧妃娘娘对我家的赵姨娘还真是了解，这还没人说她的手脚被谁砍得呢，您就已经猜出是我做的了！”
“我……”欧阳侧妃有些慌了。
想要害人，自己却沉不住气，那就怪不得她见缝插针了。
顾云汐心里捉摸着，基本已经可以肯定，今日赵锦很是奇怪的从下人杂院里被放出，又好巧不巧的咬伤了晋王，这摆明是江宁的报复。
卑鄙小人！果然用的招数都够恶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