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星榆准备离开医院的时候,一道声音突然叫住了她。
是方才给林漪诊疗的医生。
尽管她实在想不到这人和自己能有什么联系,但星榆还是停下了脚步。
“我刚才注意到,当你带林漪和林深来的时候,你身上也有不少血迹。你不需要检查或治疗吗?”
星榆无言地摇头,拒绝了这份关心。
“我才意识到……你是林漪的新搭档,对吗?刚才你和她们一起执行了任务?我必须告诉你,我们发现的情况非常不寻常。”
医生深吸一口气,继续解释道:“林漪和林深的身体状况比表面看起来复杂得多。他们接触了未知的异常物质,不仅造成了常规伤害,还改变了身体结构,”
“特别是……林漪小姐。她的一些组织已经开始出现畸变。我们不得不采取了一些……非常规的手段。”医生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移除受影响最严重的部分,再用能力修复。”
星榆对此心下了然。
外科手术在这个世界可是个不存在的概念,这种破坏性疗法在别人听来大概显得十分激进。
“普通医院依赖的‘再生加速’等基础单向能力,在这种情况下可能会加速异常物质的扩散。buwu.org 梦幻小说网
“但我们医院拥有一些非常特殊的超凡者。我们有‘生物净化’的持有者,能够处理这种复杂的情况。考虑到你也暴露在同样的环境中,我强烈建议你也进行治疗。”
“不必。”星榆一口拒绝。
无论医生说得如何有理有据,她不可能将自己身体的异变展露出来。
“我理解你们代理人的工作性质特殊,但健康同样重要。如果你受伤了会影响到今后的任务执行。你不仅是一名代理人。也是林漪的搭档。不是吗?”
直到此时,星榆终于抬眼打量了一眼医生——
这个医生似乎对于林漪相当熟悉。
她觉得,这个医生比起关心自己的健康,倒像是更担忧星榆能不能正常协助林漪完成任务。
医生似乎察觉到星榆的细微变化,轻轻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像林漪这样的人真的很少见。大多数人,包括我们这些所谓的超凡者,都只是浑浑噩噩地活着。我们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无意义的工作,生怕去思考那个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明天。”
但当医生提到林漪时,她的语气突然变得生动起来。
“但林漪不同,她身上有一种……一种难以形容的坚定信念。我能感觉到,她的每一步都是为了某个更大的目标。就算这个目标看似遥不可及,她也从未放弃。”
星榆并未回答。
她对林漪不熟悉,并不知道她在别人眼中的形象如何。
或许像她那样的人确实很少见。
但这不妨碍她不理解为什么医生要突然对自己说这么一番话。
“说实话,虽然我也是一名超凡者,甚至拥有珍稀的能力,但有时候我还是会向往你们这些代理人。从外人看来,医生这份工作或许更好、更安全。但……我越来越觉得,安全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没有勇气选择你们那条充满危险的道路。代理人不仅仅是在完成任务,清剿危险,你们还在守护着我们这些畏首畏尾之人的……未来。如果还有未来的话。”
星榆陷入沉思。
她这才想起来,在最初成为代理人的时候,希尔就告诉她过代理人在许多人眼中是一份崇高、饱受尊敬的职业。
就连看起来散漫的昆娜,也在她转正那天特意强调,代理人肩负着守护人类的重要使命。
但对于这些崇高的宣扬和使命,星榆从未有过任何共鸣。
这些概念似乎离她很远很远,近乎遥不可及。
她要考虑的只有自己每天的生存和身份问题。
星榆抬起头,直视医生的眼睛。
她的目光中没有医生期待看到的坚定或热情,只有近乎冷漠的平静。
“我不是你所向往的代理人。”
医生微微一惊,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她不知是该惊讶于星榆居然回应了她,还是惊讶于这回应的内容。
星榆继续回答:“我没有守护的愿望,也没有一定要达成某事的信念。我只是要确保我自己的生存,仅此而已。”
这句话似乎刺痛了期待者的内心。
医生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寻找合适的词语来回应这种冷酷的现实主义。
“但是……”医生犹豫着开口,声音中带着不确定,“难道你不觉得,作为一个代理人,你有责任去……”
星榆主动打断了她的话:“我的唯一责任就是活下去。”
医生沉默了,她的目光在星榆身上游移,似乎在寻找什么——
也许是微妙动摇,或者是隐藏在冷漠表面下的热情。
但她什么也没找到。
“我该走了。”没有继续和她对话,星榆仰头望了望深重的夜色,“还有未完成的任务。”
……
她快步穿过夜色下的街道。
时间已经太晚了,和林漪一起前往任务的时候还算是下午,但现在几乎到了周五的凌晨。
她在代理人终端上查询着路况,大体遵循着银白的道路方向前行。
在C环,宵禁的时间比较随机,有的街道实施固定时段宵禁,但大多数委托所是实施不定时宵禁,在当夜宵禁前进行播报。
不过现在太晚了,已经过了播报的时间。
路过几条街道的时候,她注意到某些入口处已经被完全封锁。
看起来相对整洁的街道入口处,粗重的铁链横跨在两侧的金属柱之间,上面挂满了密集的铁丝网和黑色的布帘,只能隐约能看出下面的网格轮廓。
略显破败的街道入口只堆着几个大型的垃圾箱和腐烂的木板,形成了简易却有效的几米高的路障。
幸运的是,她的目标所在的地方并没有宵禁。
她可不想这么晚了还和内部的工作人员扯皮。
星榆轻巧地攀上了房顶,爬到屋檐边缘,检查着脚下那扇玻璃窗。
屋内,中年的代理人疲惫地褪下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
今天的遭遇如同梦魇,挥之不去。
他走向床边,准备就寝,却不自觉地回想起早些时候的场景。
那个陌生的代理人,那双冰冷的眼睛,那把抵在他喉咙上的刀刃——所有细节都鲜明得令人心悸。
不仅丢失了一份报酬丰厚的业余工作,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遭受生命威胁,尊严荡然无存。
愤怒、羞辱和后悔在他心中翻涌。
“该死的小丫头……”他低声咒骂,“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就在他伸手去关台灯的那一刻,异样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爬上他的脊背。
房间里突然变得异常寂静,连呼吸声都被吞噬。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被桌面上的镜子吸引——
那里倒映着窗户的方向,而在镜中,一个模糊的人影正缓缓成形。
他僵硬地转身,缓缓抬头看向窗户。
一张倒挂的脸,出现在窗框上方。
凌乱的黑色短发如同向下垂落的触须,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正伸手缓缓打开他的窗户。
玻璃已经无声地滑开。
“你——”
他惊恐地后退,然而下一刻,心口处就已经被一把短剑贯穿。
她收回短剑,甚至没有多看那个倒下的身影一眼,星榆转身跃出窗外,落在街道上。
“不能留着仇家呢。”
她喃喃自语,逆着带着凉意的夜风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