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爸,我怕;外面好冷、我冷、我冷,爸爸;呜呜呜呜呜……”
肖笙一边拍打着房间的窗户一边哭喊着,声音很小,撕心的伤痛堵在心里不敢发泄,连哭声都不敢大。
“妈妈、妈妈!你也不要我了,你也不要小笙了?”
孩子说出这句话之后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只穿着贴身衣的肖笙实在冷的不行,用褥子裹着瘦小的身体慢慢的挪到窗户底下。
肖强家在当地属于全村的大户人家,别人家住的只是一间茅草屋,隔开一小方建个锅灶,然后用布帘作为厨房和房间的隔离。
左边搁个床铺,右边搭个灶台就是家了。
而肖强家却是正儿八经的两进四合院,虽然也是土方的,可要比茅草屋强太多。
当时国家刚刚改革开放,大家都住的茅草房或土方房,茅草房属于比较穷的,土方房在当时就已经是比较富裕的了,他家还是个两进四合院。
穿过整个村庄倒数第三家就是肖强家,远远的就可以看到耸立在花木林中的白色房子。
因为肖强的家三周都被花木包围着,所以离他家越近就越感觉整个人像是走进诗画一般,令人久久回味。
从大门进去是前屋,前屋的右边是牲口房和农具房,左边是厨房和饭厅,中庭一整间屋是过道。daqu.org 西瓜小说网
跟大门正对面是中庭的后门,踏上后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偌大的院子,院子的右边是柴房和厕所。
院子的左边是一面墙头,墙头与前屋交汇处有一扇门,门后面是肖强的“童年”......
院子里没有种植任何花草树木,只有靠着“童年”门堆放着一大片空酒瓶。
跟院子间隔一条长廊的是主屋,主屋的右边是肖强父母的房间,左边是肖强和蕙兰夫妇的房间,中庭是堂屋。
肖强夫妇的房间不算大,但也不小,该有的家具一样不少。
一张偌大的雕花床依靠着后墙,床前面还挂着雪白的刺绣漫帘,床尾处拉着一条雪白的刺绣巷帘,巷帘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三个摞在一起的大红木箱子。
那三个木箱子里面都是肖强给蕙兰买的嫁衣,巷帘旁边摆放着一张简易的小床,那是肖笙的床铺。
床的正前方是一扇足足有一米二的防盗大窗户,窗户底下放着一张比窗户略微长一点的秀红书桌。
书桌上用玻璃压满了肖强和蕙兰的照片,还有一张爷爷抱着肖笙的全家福照片。
肖强曾经应该确实像肖笙奶奶说的那样,很爱很爱蕙兰吧。
巷帘后面的三个大木箱子装的都是蕙兰的衣服,似乎还是不能表达肖强的爱慕。
在房门的对面,也就是床头面还放着当时非常流行,且奢侈的榆木三层衣柜。
中层柜门是两面镜子组合而成,底层和上层则都是蕙兰的海报照片组合而成。
整个家可以用精致、美好,且具备当时年代的时尚装修风格。
难怪蕙兰哥哥当初那么的死皮吧拉的,要把妹妹卖给肖强。
就是这样美好时尚的一个家,却偏偏在肖强夫妇房间外面的窗户旁,墙角边上盖了一个鸡窝。
每天早晨蕙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鸡窝里面的鸡粪清理干净,不时的还会有几个鸡蛋一同被清出来。
小小的身体已经完全淹没在褥子里面,伴随着抽泣的哽咽和越来越平稳的呼吸,孩子整个人连同褥子一起歪倒在了鸡窝上,正好堵着鸡窝的出口。
此时的房间里蕙兰渐渐听不到孩子的哭叫声,心里慌乱无比;她担心孩子会不会出事,会不会被冻坏了,又会不会......
蕙兰不敢往下想,忽然大哭大叫起来:“我求你了,让孩子回来睡吧!孩子会冻坏的,孩子只穿着贴身的衣服。”
“冻不死,我不是给她褥子了?!”
“我求、求求你了,孩子真的还小......要不你让我出去陪她吧!”
蕙兰的声音已经被哽咽淹没的断断续续,即使这样,她已经起身站在了房间的门旁。
“你敢出去,我打断你的狗腿!”
肖强看见蕙兰要出去,整个人从床上跳了起来,两眼发红、吐沫横飞的指着蕙兰怒吼道。
“不,我一定要出去把孩子抱回来......”
蕙兰也怒起来:“她不是你女儿吗?”
“我没有这个婊子儿女儿,让她给我买包烟都不去......”
说着,晓强的拳头已经像雨点一般锤在惠然的身上。
“妈妈、妈妈,救命!救命啊!”
蕙兰双手抱头,大声的朝着婆婆房间的方向哭喊着。
“我让你喊、我让你喊,你再喊!你再喊啊!”
“妈妈、妈妈、妈妈、妈......”
哭喊打骂声惊醒了孩子,孩子心疼妈妈却又害怕爸爸,两只手紧紧的扣着褥子恨不得连人带褥子都挤进鸡窝里。
“我要是能和你们一样是一只鸡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像你们一样不用害怕爸爸了,你们好幸福!”
嘴里喊着妈妈,心里无声的绝望着。
“你们吵什么?一大晚上的不睡觉,吵什么吵啊?肖强、肖强,你听见没有?”
肖强父母听见蕙兰的哭喊声,连忙一边披着衣服起床,一边呵斥道。
“我让你喊、我让你喊、我让你喊......”
肖强似乎完全没有听到父母的呵斥声。
“我要死了,肖强你有种打死我!老东西,你看看你养的畜生,你看看你的好儿子,你......”
“哎呀!你们三天两头究竟吵什么吵,也不怕邻居看笑话;肖强你赶紧住手,要打死她呀?!”
婆婆一边劝说肖强一边已经拉住肖强的手,谁料肖强反手就是一推,老太婆整个人跌坐在地“哎吆”一声,半响没能爬起来。
眼看肖强又要朝老太婆扑来,公公叫着邻居来了,大家一起按住肖强,一边控制着行动一边耐心劝说他。
你一句他一句眼瞅一小时过去了,终于肖强慢慢平静下来。
邻居们看肖强的火已经安抚差不多,逐渐的都回了家。
蕙兰的婆婆公公送走了邻居又唠叨了几句也回了房间,蕙兰和肖强背对背的躺着也不在争吵。
不一会整个夜幕又回归了平静,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只剩肖笙还蜷缩在鸡窝门口瑟瑟的抽泣着,战战兢兢。
五更鸡打鸣,肖笙醒来掀开褥子瑟瑟发抖,快速的穿过院子来到厨房。
脸上还挂着已经吹干的泪痕,娴熟的量着米做起早饭。
早饭刚做好,蕙兰来到厨房:“小笙早饭都做好了啊!赶紧去房间里把衣服穿起来,这样会冻感冒的。”
蕙兰在厨房看到肖笙才想起昨晚孩子在外面待了一夜,心咯噔一下,恍惚恍然才知晓一样。
“爸爸......”
孩子有点担心肖强再次发火,欲言又止。
“没事,你去穿衣服他不会骂你,你一会还要上学;他一会还要出民工去。”
听妈妈这么说,肖笙才蹑手蹑脚的去了房间轻轻的坐在,被扔的乱七八糟的床铺上找起衣服。
穿好衣服的肖笙从房间出来,妈妈正在叠鸡窝边肖笙昨晚盖的褥子。
“穿好了啊!赶紧吃早饭上学去吧,一会我给你铺好床。”蕙兰看了一眼肖笙说道。
“好的,谢谢妈妈!”
肖笙舀好一碗粥放在桌上,在碗柜里面拿出来一个小袋子,打开夹出几个萝卜头放在粥碗上,胡乱的吃了几口,背上书包上学去了。
“把钱拿给我。”
肖笙刚走,肖强也起床了,洗漱完毕后一边吃饭,一边看着正在清理鸡窝的蕙兰淡淡说道。
“已经放在写字桌上了。”
蕙兰更迅速的清理起鸡窝,头也没抬的说。
肖强闻言也三两口喝完粥,来到房间胡乱的收拾几件衣服,把钱小心翼翼的塞到内衣口袋,径直朝农具房走去。
“老刁,你好了没有?走了。”
肖强挑着竹担子,摇摇晃晃的来到昨天开会时约好的那位老妇人家门口,大声喊道。
“哎吆喂!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等我一起走了呐,听说你昨天跟你家那位小媳妇吵架了?”
“又不是因为你,瞎操什么心。”
“我知道不是因为我,我算个啥东西,不着眼的!”
“知道就好,走了。”
“在等我一下,我进屋拿几件换洗衣服就出来!”
“快点,要迟了。”
“好的好的,很快。”
两个人一人挑着一个竹担子,一边走一边闲聊着。
老妇人一直爱慕着肖强,在她眼里肖强是温柔且温暖的男人。
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非常有力量,不需刻意,他的出现就是满满的力量和安全感。
她也经常听邻居们八卦,说他会打老婆。
但是她坚信是蕙兰胡搅蛮缠才导致挨打的后果,与肖强无关。
“到了到了,你们看,那不是肖强与那个小寡妇嘛!”
“好像是的!”
“肖强,你们快点,就等你们两个了!”
“到了,你们开始分就是了。”
老妇人确实分的跟肖强一组,肖强很照顾她,基本没怎么让她挑方。
她的工作就是帮肖强洗洗衣服冲冲茶水打打饭菜,还有就是晚上肖强和一帮大老爷们在赌猴子的时候,她在陪坐。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肖强迷恋上了赌博,赌猴子其实就是南方人玩的一种扑克牌,赌谁的数字大谁就赢。
这种赌博不同于麻将或是直接打牌,输赢有定数。
这种翻点子的赌博没有底线,你高兴压多大的柱子就压多大的柱子,如果是没有克制力的人或是输红眼的人,最后会输的倾家荡产,也不为奇怪。
音乐课刚下,徐老师叫着肖笙一同来到自己的办公室。
徐老师是当地小学从外地挖来的一位音乐系毕业的高材生,在八十年代初肖笙就读的那所学校已经开始重视学生的文艺培养了。
所以才花大投资,挖来像徐老师这样的人才。
“刚刚上课时我让大家一起唱【我是一个粉刷匠】的时候,走到你身边听到你的歌声特别的清脆好听,现在我来弹钢琴你来唱,我们就唱这首歌,好吗?”
徐老师面带微笑的询问着肖笙,声音是那么的温暖。
肖笙一时之间愣住了,她是那么的迷恋这样温暖的声音,而这种声音又是那么的熟悉,不知在何时何地听过。
“好,好的,徐老师!”
交错的黑白键孕育着各种不同的美妙声音,徐老师的手指在上面轻轻触按便是和弦。
琴声如泉水般从他的指间倾泻而下,肖笙也完全放松的进入了歌唱状态。
当徐老师按下最后一个琴键的时候,抬头看到肖笙已经泪流满面。
“你怎么了肖笙?”徐老师吓了一跳,赶紧起身俯腰地问。
“您弹的琴太好听了,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琴声,也是第一次看见真琴。”
“那以后徐老师教你弹琴,教你唱歌好不好?”
老师温暖的说出他的心愿,话语如春日暖阳一般沁人心肺。
肖笙听后先是一喜,紧接着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将自己每天的时间过了一遍。
老师说肖笙声音有先天条件,而且自己也很喜欢唱歌,所以只要每天放学后留下来学习一小时,一定能成为音乐方面的奇才。
因为家离学校近,她每天放学5分钟不到家,她的爸爸就会拿着藤条来学校找她。
到家后第一件事要先做晚饭,再喂牲畜,然后才能写作业。
赶在农忙时节,父母也不会管她作业是否完成,帮他们做家务是首要任务。
肖笙一边听着徐老师给自己讲述着未来憧憬,一边回想着家庭给她带来的种种无力反抗的现实,最终摇了摇头,随着上课铃声响起奔跑出去。
谁也不知道她的泪水为什么那么廉价,谁也不知道她的梦想其实真的只是个梦,谁也不知道她其实连自己也不是。
徐老师看着忽然奔跑出去的肖笙伸出手欲喊又止,那种止住更像是肖笙心头的一把拔不出来的匕首。
插的生疼却永远无法愈合,而老师只不过是与匕首擦肩而过,即使他想帮肖笙拔出来又能怎样呢?
只能停留在想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