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食人鬼

“这年头,日子没法过呀,多生几个孩子吧!”

“你们家两个你舍得哪个?”

“老大虽说是女孩子,肯吃苦能干活,还是想留着。”

小男孩掖在门边上,偷看着大人们在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他听不大懂,隐隐约约中感觉大人们好像在做一个重大决定,眼皮不停的在跳,似乎要大祸临头。

“父母亲,强子也会干活,强子还会挑野菜。”

“看看你的儿子,很敏感很会讨好你们呀!”

年轻夫妇笑着看着一位女人,微笑的点点头说:“对不起了老姐姐,我家强子不能换给你家,你去别人家换吧!”

“妹子啊!”女人忽然抽泣起来“虽说现在世道就这样,但是我也是舍不得啊!毕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啊!”

“舍不得就留着他吧,教他干活。”

“嗯!我听妹子的,我听妹子的,世道早就变了,现在已经是60年代了,不能吃了!不能吃了!”

“是啊!不能吃了,养不起就少生两个吧!”

“我们应该相信国家号召,虽然穷点,甚至已经揭不开锅,但是,我们不能吃孩子呀!”

男孩听到吃孩子吓得脸色铁青,两腿像个筛糠,脚底下湿了一大片,回过神来赶紧逃出去。不一会男孩手里拿着两根胡萝卜回来“父母亲,你们看,强子给你们找到吃的了。”daqu.org 西瓜小说网

年轻夫妇看到小男孩手里的胡萝卜露出惊喜的目光,喉咙不停的咽着,仿佛是饿急的猛兽一般立刻露出獠牙。男孩看见父母亲吃的很开心,自己也开心的笑了。

晚上男孩在怀里偷偷拿出一根胡萝卜,他把胡萝卜放在嘴上亲了亲,又放在鼻子上闻了闻,然后张大嘴巴正要一口咬下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他再次亲了亲胡萝卜,然后掀起床铺藏在下面。

接下来的每一个晚上,他都要在父母亲睡着之后,偷偷看一眼床下面的胡萝卜,才能安心的睡下。今天胡萝卜不见了,男孩忽然身子失重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当母亲问阴原因才知道他在哭胡萝卜。

“强子不要哭了,胡萝卜没有了,我们阴天再找去。”

“找不到了,田埂上的野草都被吃光了。”

“那强子的一根胡萝卜为什么不把它吃掉,而是放在床下面?”

“我怕!”

“强子怕什么?”

“我怕父母亲饿极了!”

“强子乖,父母亲不会!”

“胡萝卜没有了。”

“母亲在铺床的时候发现了胡萝卜,拿去给父亲吃了。”

“哦!母亲,强子阴天一定还能再找到胡萝卜!”

“强子阴天不用出去找了,母亲在外婆家带了一些胡萝卜种子,强子找一块隐蔽的地方把种子种下,过不了多久我们全家就都可以吃上胡萝卜梗粥了。”

“哦!有胡萝卜梗粥吃唠!有胡萝卜梗粥吃唠!”

肖强的母亲就这样看着又蹦又跳的肖强在自己的面前欢呼着,肿肿的眼睛越发的肿大,眼前的肖强越来越模糊。

食人这个词放在现在来看,是又好笑又不可思议,谁会相信这样的事情会事实存在。可它曾在历史的长河里存在了多少年,我们无法想象我们这一代人的父辈祖辈还真正经历过。在10年逃荒大难面前,活着多么重要,活着超越一切,可活着又多么奢侈,能活着多么渺小。

这是错误的,肖老夫妇一直都知道,他们不麻木,不盲从。肖强的乖巧,肖强的敏感让他们更为心疼。还好一切都过去了,还好家里的祖辈结实,还好还好。

胡萝卜是肖强的救命恩人,他自己这么认为。就算他们的父母从来没想过要吃他,他还是无法割舍对胡萝卜的特别情感。

现如今,自己也结婚生子,却活得像个食人鬼。

他在害怕什么,那窗户的黑影是他自己,不是食人鬼。他以为自己一直被吞噬着,其实父母亲很爱她,他以为自己给女儿的爱很多了,其实自己一直在吞噬女儿。

他比任何人都不相信这个世上有鬼,如果真有鬼谁还敢食人?他向来都只是害怕人心,而非是鬼。唯有自己扮成厉鬼,才能得以保全。那肖笙的诡异他是知道没有的事,又为何晚晚盗汗,痉挛不止。

“爸爸,你真的以为他们很爱你吗?你真的以为他们不会吃你吗?哈哈哈,你错了!你看看我,你好好看看我!我是你的女儿笙儿,笙儿!我长得像你吗?我很瘦吧!你每天都在吃笙儿是他们教你的,他们教你这么做你就这么做了。你可知道他们是为了把你养肥了,然后再吃了你。”

“那又怎样?你这个婊子儿你晓得什么?现在我当家做主,现在家里一切我说了算,谁敢吃我?只有我吃人的份,谁都吃不了我。”

“是呀,所以爸爸不工作,也不让妈妈工作,留下妈妈在家里伺候你,把16岁的笙儿就送出去给你挣钱。爷爷奶奶给你种地,笙儿的钱供你们吃喝玩乐,在你心中大概只有乾儿能分你一点羹吧!”

“乾儿是儿子,是我们老肖家的香火。”

“哈哈哈,你今天把这一切都告诉我,不怕我反抗嘛?”

“你不敢!”

“我为什么不敢?我又不像以前的你,你那时候那么小没法离开父母,而且你那时候是10年大逃荒的日子;我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现在有【妇女儿童保护法】;现在还有大把大把可以供女性生存的路子,你不要我,社会要我,国家要我。”

“我不会把你放给社会,放给国家的。”

“我已经出来了。”

肖强在一阵剧痛的痉挛中惊醒,贴身衣服已经被汗湿,缠在身上就像是被人五花大绑一样难受,焦躁的坐起身子脱掉了衣服。他看看身边的蕙兰,呼吸均匀的睡着,似乎做着美梦一般还时不时微笑一下,气不打一处来。

“你干什么?”他粗暴的骑在了她的身上,把睡梦中的她吓得忽然惊惧的睁大双眼,诚惶诚恐的迎合着他。

都说男人经过女人的子宫就是爱,这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穿过子宫女人以为爱了,男人大多只是发泄。更可笑的是,发泄的最怕得不到爱,而爱的一点都不想成为别人的发泄物。就这样两个不同的品种,不同的需求,扭曲的活在一起。

东边的日暮渐渐升起,到处炊烟四起,农田楚影,日子又这样日复一日的开始。

“妈,你怎么又没买衣服?”大年初一白煜看见妈妈穿的还是旧衣服,不高兴的问她。

“妈妈岁数大了,穿了那么多年的新衣服不想穿了,再说买那么多衣服也穿不完。”

“您就吹吧!还穿不完呢!衣服在哪?您看您衣柜里有几件像样的衣服?”

“够了够了,妈妈不讲究那些,传儿吃好穿好就好。”

“妈~”

“好了,快去,找你舅舅玩去,妈妈去做饭,做好了叫你们。”

“姐!”

“徐宁!你不是在房间备课吗?怎么出来了?”

“备完了!”

“舅舅,您快说说您姐姐,这一年到头的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尽在我身上花钱,您知道我过的得多内疚啊!”

“还有我,姐!我也是!”

“嗳~去去去,看你们两,这是干什么呀?我这不是活的挺好的吗?”

“好了,你们两啊,少让她操心就行了,其它的别想那么多。”白煜爸爸看着他们三笑半天了,眼看这都要到吃饭的点了,还缠着老太婆左一句内疚右一句心疼的。

“爸!”

“好了,赶紧让她做饭,饿了!她对谁都这样,你,你们,都不用放在心里。你看她对那个肖笙不是也挺好嘛!整天跟我唠叨说人家笙儿命苦啊,我们要多照顾照顾人家啊!呵呵,别理她别理她!”老头子说完又继续做到门口晒太阳去了。

徐宁和白煜两个目送老头子一直到坐下,忽然左边一个右边一个的拉着正要去厨房做饭的老太婆。

“妈!”

“姐!”

“您为什么说肖笙命苦啊?”

“姐夫说的那个肖笙有多大?是在我之前教书的那个学校上的学吗?”

他两异口同声的问着自己的问题,老太婆被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问的哭笑不得,不知他们为何都如此好奇肖笙的故事。

“你们先撒手。”老太婆左右各给一眼,两个大孩子连忙放下自己死死攥住的手傻乐傻乐的笑着。

“现在可以跟我们说说了吗?”

“我先做饭!”

“可以一边做饭一边说的。”

“我就不懂,你们有什么好好奇的?还这么着急?”

“因为她是奇才。”两个人默契到自己怀疑,彼此都瞪大着双眼看着对方“你们认识?”又是一个默契的问题。

“你们两中邪了?”

“没有,姐!您就跟我们说说她的事吧!”

“她,家庭背景比较复杂。听说祖父辈都是私塾先生,以上还有做过朝廷太傅的,是一个典型的书香门第。直到她爷爷赶上了国家动乱也就放弃了学业,以逃生为主。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新中国一成立,他们家还是数一数二的富人家庭,只是再无人教书。”

“她爸呢?她爸为什么也没有上学?新中国都成立了,又不是条件不允许?”

“他爸是赶上了新中国成立,但是你们忘了?她爸跟我们是一辈人,那时候我们这辈人虽说躲开了战争,却没逃掉10年大逃荒的生活啊!那时候苦啊!许多人家为了活着,是会吃人的。”

听到‘吃人’白煜和徐宁面面相嗤,这个词就好像从来不该出现在人类社会一般让他们膛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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