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与尸对话

这几个黑影步履蹒跚,身上仿佛还挂着一条条破布。待他们显出身形,却各个瘦骨嶙峋,上嘴唇萎缩干枯,牙床外露,赫然是一群活死人!

这群活死人走出浓雾,一个个也疑惑地停住脚步。其领头者是一位个子高瘦的家伙,他手里杵着一根树棍,用腻白的眼珠一番东张西望,最终落到了不远处埋头锄草的李修奇身上……

略微停顿,这高瘦的活死人立刻转身走向李修奇。

同时,他还嘶哑着嗓子,向李修奇开口询问道:“小哥,这是何处地界?”

李修奇闻声停下手中动作,他扭头望向这高瘦的活死人,抬手抹去了额角欲坠未坠的一滴微汗,镇定地回应这高瘦的活死人道:“此处叫做秋平山,诸位哥哥可是从远道而来?”

“不瞒小哥,我们确实是从远道而来的。”这高瘦的活死人用他四处漏风的嘴巴,瓮声瓮气地回应李修奇。

“诸位哥哥要往何处去呢?”李修奇盯着这高瘦的活死人好奇又问。

然而李修奇的这一问,却是仿佛问住了这高瘦的活死人,他表情迷茫了许久,方才惨笑道:“我等其实也不知该往何处去,家乡遭了疫灾,又逢山上的妖魔们突然大举下山食人,我等被迫远避他乡,只是在求索一条活路!”

“原来如此。”李修奇同情地放下手中用来锄草的锄头,他若无其事地走近这高瘦的活死人跟前,邀请这高瘦的活死人道:“诸位哥哥一路颠簸而来,想必也早已腹中饥渴,小弟家中还略有些余粮,诸位哥哥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妨随我回去喝一碗热粥,填填肚子如何?”

“这如何使得!”这高瘦的活死人局促摆手,但他快速蠕动的喉结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真实想法。

“使得使得!相逢是客,诸位哥哥无需多礼!”李修奇伸手热情地把住这高瘦的活死人一只手臂,不由分说地拉着这高瘦的活死人向自家走去。

当然,地上的直播设备李修奇也不忘顺手捡起,带走了。

……

转眼回到自家院落,李修奇放下直播设备,他安顿好身后跟随着自己的这群活死人坐下,当真就利索地在院子里烧灶煮起了热粥。

须臾功夫,热乎乎的米粥香味就飘浮在了李修奇的院子里,也飘浮在了这群活死人的鼻端。

一位正在悄悄拉拽着自个肚腹里的干瘪肠子,低头撕啃的活死人,嗅到这米粥的香味,他缓缓停下了这撕啃的动作,并不动声色地把余下的肠子塞进了肚腹……

另几位在用力啃咬着自己手指的活死人,也情不自禁地从嘴巴里抽出了他们已被啃咬得白骨嶙峋的手指,藏于身后……

高瘦的活死人首领,他腻白死寂的眼珠在这米粥香味里,竟是莫名地也生出了一层温润之意。他打量着院子里埋头生火煮粥的李修奇,迟疑片刻,却是又嘶哑着嗓子突然说道:“小哥,实不相瞒,我们这一路上为了活命,也曾易子而食,后来更是……更是……”

“更是吃了人吗?”李修奇微笑着回头,他反问这高瘦的活死人。

“没错。”这高瘦的活死人向李修奇坦然承认。

“你们是不是也想吃了我?”李修奇马上又直率地追问道。

“之前确有此意……”这高瘦的活死人挠首,“可不知为何,与小哥你一说话,我们心中莫名地就平和的很,生不出丝毫的杀意了。”

“生不出杀意好啊,毕竟大家都曾经彼此是人,是同类!”李修奇安抚这高瘦的活死人。

“待会诸位哥哥喝了这碗粥,就回家乡去吧,在外漂泊的游子终究是要落叶归根的。”李修奇接着又温言相劝道。

“我们还能回的去吗?”高瘦的活死人语气犹豫踌躇。

“放心,你们肯定回的去的!”李修奇向高瘦的活死人保证。

“可我们还吃了不少同伴,回去如何面对同伴们的亲人?”这高瘦的活死人为难地请教李修奇。

“你们可曾听闻一句话,叫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李修奇提醒这高瘦的活死人。

“我不信这话!”高瘦的活死人断然摇头否定,“如果做了坏事后,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这世间哪里还有公理正义可言!”

“哥哥,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李修奇笑着继续解释。

“一般人放下屠刀,当然不可能就马上立地成佛。但佛门中人不是喜欢打禅机么,这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禅机可不仅仅是其字面意思那么简单。”

“哦,它还有何意?”高瘦的活死人露出了一抹感兴趣的神色。

“它其实还有放下我执之意!背后的隐藏意思是劝人放下我执。”李修奇在灶前拍拍手,站起身。

“哥哥你看,你们放下屠刀的同时若是也能够放下‘我’这一执念,那么你们之前所做的诸般恶事,自然也就随你们放下的‘我’而去了。”

“我既不存,恶又何附呢?”李修奇笑语。

“我既不存,恶又何附……”高瘦的活死人喃喃念叨着这八个字,在满院弥漫的米粥香味里,不禁出了神。

良久,这高瘦的活死人突兀地一拍自己的大腿,他欣然道:“我明白了!我们这就回乡去!然后尘归尘,土归土,丢弃了这副臭皮囊,我将不是我,而会重新融入这天地间沛然流转的元气!”

“那时,我既不存,之前所做的种种恶业,也就一并付与落花流水了!”

“恭喜哥哥想通了!”李修奇冲这高瘦的活死人抱拳祝贺。

“也要多谢小哥点醒我等。”这高瘦的活死人起身,态度恭敬地回了李修奇一礼。

紧接着,这高瘦的活死人就要带领着别的活死人离开李修奇的小院。不料李修奇这时一抬手,却是又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粥熟了,诸位哥哥还请喝了这碗热粥,再回乡去吧!”李修奇热情挽留道。

……

站在小院门口,目送最后一位活死人走回浓雾,消失不见。李修奇回身拿起一旁的直播设备瞟了一眼,见屏幕上早已刷满了各种各样的留言。

大多数人自然还是以为这些惟妙惟肖的活死人是李修奇请来的演员,对李修奇幕后团队的化妆技术赞赏不已。

李修奇也不解释,他微笑着任众人猜测,不过就在李修奇要放下直播设备之际,他瞧见一行留言飞快刷过……

这行留言是一位网名叫做路人甲的家伙写的,一共也就寥寥两句话。

但就是这寥寥两句话,一下子吸引了李修奇的注意力,因为这寥寥两句话是:“大师救命,我也见到了浓雾!”

李修奇当即与这路人甲密语,问他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见到迷雾的?又为何要向自己求救?

这路人甲有求于李修奇,他迅速回答李修奇的问题道:“大师,我在Z市的S县,我们昨天一共四人,半夜里从网吧出来,抄近路走一条小巷回校,然后就是在那小巷里面遇到迷雾的。”

Z市S县,就在秋平山下。李修奇见状微微颔首,暗中松了一口气,明白这应该是秋平山上的迷雾,偶尔偏移了一点位置而已,尚还没有到迷雾四处泛滥的时候。

定下心来的李修奇,接着又往下看这路人甲发来的密语,见他急匆匆地写道:“我之所以要大师您救命,是我的三位朋友他们走进了那迷雾,他们至今还没有回来,求大师您救救他们!”

“你进入了那迷雾没有?”李修奇没理睬这路人甲的求救,他径直先问道。

路人甲停顿了一会,他很快又回复李修奇:“我也进去过了。”

“说一说你在迷雾那端的见闻。”李修奇催促这路人甲。

“迷雾那一端是一片山林……”路人甲向李修奇形容,“那片山林很美,有数条相互交错的青石小径蜿蜒其中,小径两旁繁花似锦,还有不少参天古树!”

“我们四人一开始很是恐惧,但在战战兢兢地观望了一阵后,他们三人感觉那地方不像有危险的样子,就坚持要试着往前走一走。”

“你没跟着他们往前走吗?”李修奇问这路人甲。

“我觉得他们太鲁莽了……”路人甲回应李修奇。

“确实太鲁莽了。”李修奇赞同路人甲的话。

“所以你就单独退回来了?”李修奇猜测。

“我开始是选择站在原地不动的,欲等到他们三个人探路回来后,再一同抉择后面的行动。”路人甲解释道。

“可惜我之后原地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他们三个人返回的身影。后来我察觉到迷雾在慢慢消散,担心迷雾彻底消散了,自己也会被迫留在那边世界里,就只好一个人先回来了。”

“你做得没错。”李修奇表扬这路人甲,“你的朋友们如果遇到了妖魔,你一个普通人留在那边也于事无补。”

“大师,那边当真是一个与现代社会不同,妖魔横行的世界吗?”路人甲抛过来一个疑问。

“你都亲自去了一次了……”李修奇对这路人甲的疑问无语。

“那十七娘也是真的有尾巴?”路人甲下一句问得飞快,显示出他内心的一丝小激动。

“你此时应该关心你那三个好朋友的死活!”李修奇提醒路人甲,“而不是十七娘的尾巴!”

“我正是十分关心他们,才来向大师您求助的嘛。”路人甲委屈道。

“对了,这么说来,大师您是在那儿特地守护着迷雾吗?大师您为什么要这么做?”路人甲像个好奇宝宝一般又问。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李修奇望着路人甲发来的文字嘴角微微一撇,他没有再用文字回应路人甲了,而是用轻不可闻的声音低语道:“如果你们知晓两方世界终究会彻底融为一体,这边世界若是不早做准备的话,迟早会被对面世界里无数法力高强的妖魔所破坏的话,就会理解我这么做的一片苦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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